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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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不说则是喉中鲠，说出来，反而有种抛弃一切的轻松。
“…你满意了吗？”
苗星仁笑得很开心，笑容妖异。他推推龚磬冬的胸膛，半翘着的小指显出一点女子媚态，仿佛一下子卸去了所有的隐藏，什么翩翩公子，已经装得太累。
“苗欣儿说要做坦荡荡的君子要出人头地，还说要和你一起驰骋江湖，行侠仗义……呵呵，鸿鹄之志呀，可是苗欣儿死啦！现在我，苗星仁…我就是个东厂探子，你可看清楚了？”
“人都是会变的，小时候说过那么多话，有哪一句兑现了？如果你纠缠我，只是因为小时候我在你快要饿死的时候给你一碗粥。那你知不知道，那对我来说，只是突发善心的举手之劳。你不欠我什么，对我也没有任何责任可言，在我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就是命也早还清了。”
“你有你的江湖，那不是我的，我不乐意绝了我的青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听到了，现在你满意了吗？……”
他转过身去，对着母亲的牌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孩儿不孝，这七年来犯下业障无数，无颜面见母亲。日后下了黄泉，再向您磕头道歉。”
随后站起来，脚步已经没有一丝的犹豫。
错身的瞬间苗星仁想那些诗歌竹剑，都该如此烟逝，不留痕迹，也没有遗恨。
他甚至不敢看龚磬冬的表情，是失望还是震惊。
他究竟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竟是连自己也忘记了。
幼时的自命不凡、好高骛远，终是笑话，自以为是的他最终，不过成为自己最不齿的人。并将，永远背负着这残缺的躯壳活下去。
这些令他表面活得潇洒，灵魂却腐朽不堪、麻木不仁的心情，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
即使在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曾忠心地希望，有一个人，在那寒冬腊月的季节记起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还有一个约，从他那剑光血影的江湖抽身而来，或者循着那唯一的窗户投射进的光来找到痛苦不已的自己。
‘可是那个人终于没来。而我很讨厌自己。’
‘多恶心，你明明什么都拯救不了。娘亲死了，你为什么不也早早地去死？’
一次次叩问自己心上锁住的门扉，用谎言包裹住自己活得光鲜亮丽……
有时偷偷的盼望，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有时又卑微地幻象，若是可以遇到他……
‘若是可以遇到他，我一定，逃得远远的在一边看着他。不让他找到，让记忆里的那个苗欣儿，被永远铭记住。’
以至于那横蛮无理的吻降临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脸上濡湿的泪被那人一点点吻掉，像对待捧在手心的珍宝一样，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有的仅是双眼望不穿的温柔。
“你喜欢我对不对，”这个人像是没有听到他刚才费尽心力诀别的话，仍用着一把低柔的嗓子问道，“不然为什么梦里哭着叫我的名字？”
他想说话，说一个“不”字，但已忍不住哭泣，便拼命摇头；想要推开这个怀抱，却发现那人楼得紧，自己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人不停地问着，从眉梢吻到下巴颏儿，似乎想把他扯起来，可苗星仁一动都不想动，像只癞皮狗一样坐在地上，连扒住在他的怀里。
他不想这样丢脸地哭，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一个人陪着自己，能够丢掉脸面大哭也是一件难得的事。
为什么？
哭得稀里哗啦的人，反而喧宾夺主地反问：
“你为什么…没有来？”
在我想要见到你的时候。
“为什么…不放过我？”
在我想要逃避你的时候。
他捉住那人的衣襟当做抹布胡乱揉着眼眶，他以为那些断了线的液体能够像往常一样收发自如。可他错了——如你遇到一个人，他包容而诚恳，认真而执着，这样去抚摸你满身凶狠的刺，就算是被扎破了手，刺穿了心也不放——用温柔作为武器撬开的小洞使所有的冷漠全都溃于蚁穴，你根本不想要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任何错处的人道着歉，他一向是这样，毫无道理地承认苗欣儿的一切，好的、坏的、高尚的、肮脏的。
为什么呀？
或许只是…等得太久了点。
久到，放弃去期待了。
最后龚磬冬放弃了无效果的哄，略带惩罚性地抹掉他的眼泪又捏了捏通红鼻尖：“多大了，还哭鼻子啊。”
“我…呼……你不惊讶……嗝……”哭得一抽一抽，嗫嚅着也说不清一句话。
龚磬冬倒是能懂的，他把那颗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你呀，原来就是为了这茬……”
“你觉得我…嗯…恶心……”急忙把欲抬起的脑袋按下去，这不好不容易才乖一会儿么。
“我没觉得什么，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和我喜欢你有什么关系？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把你当楷模什么的……你好好想想自己小时候，真像你说得这么好这么志向高远？哎你别气，我是不太会说人话，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真的，那么差劲？”
“还好还好，也就偷鸡摸狗的事干的不少，嘴里涂了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整个人都圆滚滚的没有棱角，不是个好东西……嘶别掐我！这坏习惯该改掉！”
“既如此你就不要管我…我不稀罕……”
“可我稀罕，你奈我何？我的意思是，你根本不必要为自己的改变而…自惭形秽。再说你以为我就当上一代大侠了吗？才不呢，什么仗剑江湖，净扯淡吧！我以为青花会是什么地方？行啦，我那些个傻瓜一样的想法，冷了心肺才知道……我今年才刚出山，见到你时做完第一个任务，现在还是三级杀手，要打到高层，还要杀很多很多的人。他们就一定都是坏人吗，没有杀手考虑这个。是以论什么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咱们都彼此彼此吧。”
“况且，医毒本是一家，你以为我既然知你风寒，会没有发现吗？”
“你这混蛋……！”
就知道他要恼，把人抱到膝上圈住，趁着他呆愣愣的时候多欺负一下，拍拍小屁股：“多大不了的事啊，我知道你心有疙瘩，一直等着你自己对我说。”
“可是似乎，我的欣儿被这道儿给糊住了…你坐好啦，地上凉。”
“你真的…一点不在乎？可是我已经辜负了我娘……”
“行啦行啦，别动…”温柔的指头划过哭肿的双眼，调笑：“像两颗大核桃，你这么爱美怎么办呀？”
“你知不知道婶婶最希望的是你平安快乐，而不是别的。能做个正人君子，当然好，但是人生十有八九，都是不如意的事，事急从权，要是拿孩儿的生活和君子换，我相信婶婶既然当年能为抚养你而再嫁，也不至于还纠结那些之乎者也。我并不是要给你脱罪，东厂是什么样的，你比我清楚。什么忠良啊，我这个做杀手的不懂…我们都是给钱就杀，谁管那人是谁呢？我们都是蝼蚁一样的人物，有一颗心怀寰宇的心，却是不合适的。”
“你这是诡辩…错的就是错的，并无此事。”
“可你还是要错下去，对吗？”
“是，我别无选择，”苗星仁道，很想扯起一个笑，哭的劲头却还没过去，最后只是半哭不笑的一个表情，“我一生都是东厂的人了。不为朝廷办事，我这样的人，到哪儿能得到待见？”
“有我待见你就够了，好不好？”龚磬冬捂住他的眼睛，热乎的掌心对浮肿很有帮助，“不想笑就不要笑，好不好？”
苗星仁还是笑，破涕为笑，这回却真实了许多，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没有隔阂猜忌，心与心的距离不过胸膛的厚度。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嗯…杀了我，然后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嘁，闭嘴啦。”苗星仁的指甲戳着他的脖子，“我是很难养的，养不好，我会掐死你的。”
“那你尽管掐吧，”龚磬冬把他作怪的手拿下来，自己帮他理了理松散的衣襟，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点锁骨上那颗圆润的小痣，“多亏了它，我才认得你。”
苗星仁被他挠得痒得直缩脖子，瞪眼：“这个梗都要烂了，你有完没完？”
“好啦，我腿上坐的舒服吗，我都麻了。”龚磬冬一提起，双手如电，解了他的穴道。
内力回来的感觉让苗星仁多少有点不适应，他晃晃地站起来，脸皮便臊了，他相信刚才自己这坐在地上哭还真是无知妇女无理取闹的极致。
心绪起伏太大，头有点儿发晕，腿麻的那个人很快扶住了他。这次他没再拒绝。
苗星仁感觉自己像虚脱了一样，这个人把自己抽丝剥茧地拆开，扒得一点伪装也不剩，所谓的尊严完全不曾奏效，然而这样哭了一场后，虽然不是说完全解脱，心底却轻松了很多。
这一轻松，连身体器官也开始唱起了空城计。龚磬冬起先是一愣，之后就憋着笑故作正经。
这闹的不是一小会儿，没留意也已至日暮时分。
苗星仁咬牙：“我要吃饭！”他拉着龚磬冬说，红的眼角像兔子，一抽一抽的气息还不稳，小嘴抿成窘迫的一条线。
“啊…我忘了，给咱们自己准备食物了。”龚磬冬此时才想起来这事，他大概根本没觉得苗星仁会一下子态度转变那么多，也许本来的主意是继续敲晕了带走，也可能是真正放他走，谁知道呢。
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苗星仁有机会嘲笑他：“你布置的这么好，我还真以为万无一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