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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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十二子出生三日后，按照满洲旧俗，应该举行洗三礼。地点自然是皇后翊坤宫的正殿。
这日，晚膳时分后，翊坤宫上下喜气洋洋，皇太后、皇帝并着后宫众位娘娘们，以及爱新觉罗宗亲的福晋们，悉数到场，依着长幼尊卑为十二阿哥添盆。到来的宫妃都是各宫主位娘娘，嫔位以下的贵人、答应和常在们是没有资格亲自前来的。除了同年二月初七诞育十一阿哥永瑆的承乾宫主位嘉妃金氏因为生育伤了身子，还在将养，怕给皇帝、皇太后和皇后等贵人们过了病气不便前来，钟粹宫主位纯妃苏氏、永和宫主位舒妃叶赫那拉氏、延禧宫主位令妃魏氏、景仁宫主位婉嫔陈氏等人悉数到场。
旁人倒也没什么标新立异的，都是守着规矩早早儿的就到了，进了翊坤宫正殿先给皇太后和皇帝请了安，看看在皇太后怀里乖乖窝着的十二阿哥，逗弄三两下，又说了些恭喜的话语，资历浅的妃嫔们也就退到一旁候着，纯妃、舒妃和婉嫔倒是在皇太后身边陪着说话。纯妃和婉嫔是在皇帝当年做宝亲王时潜邸里便伺候着的老人，如今年老色衰，却是资格老的，更何况纯妃还生养了三阿哥永璋、六阿哥永瑢以及四格格云蕙，更是在皇太后和皇帝面前有几分脸面；舒妃却是年轻貌美，出身高贵，性子明朗直爽，虽不是皇帝最钟爱的温柔小意，却也让皇帝有几分喜欢，满妃的出身也使得皇太后对她高看一眼。
“咱们十二阿哥真是玉雪可爱，聪慧伶俐，主子娘娘此番可是辛苦了。”纯妃凑趣道。
舒妃本就跟皇后亲近，此时也道：“这也是太后娘娘和主子爷的福气，嫡子缘分好，挡都挡不住。”
其他妃嫔和宗亲福晋也纷纷凑趣儿，说得皇太后笑容满面，喜不自胜。这好心情却也没持续多久，被令妃打了个粉碎。
偏是这令妃魏氏，来迟了且不说，一上来便哭天抹泪儿的，直说些替主子娘娘担忧的话语，却又提到先主子娘娘见皇上有了嫡子也会欣慰什么的，着实让皇太后和在场的妃嫔福晋们面色一黑，翊坤宫的奴才们听了这话心底更是暗恨令妃。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已经是千不该万不该了，说这些冲撞的话更是罪加一等，若不是皇帝一副伤感模样，又亲自扶了令妃起身，惆怅道，“朕都知道，孝贤素来都是盼着朕好的”，皇太后怕已经处置了令妃。令妃既然讨了巧儿，也见好就收，毕竟后宫第一人可是皇太后娘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狠了。倒是皇后这边真真是得罪了，万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也不过是个小插曲，十二阿哥才是今天的正主儿。人到齐了，小小的十二阿哥也被精奇嬷嬷抱着来到收生嬷嬷身边，众人都意识到洗三便要开始。先是皇太后从身边随侍的桂嬷嬷手中托盘里取了一对小巧精致的玉如意并着吉祥锁和其他几样金银雕的物件，轻轻放在装着槐叶、艾草水的金丝楠木盆中，一旁嬷嬷侍女见皇太后添完盆，立马扶着皇太后坐回原位；接着，便该是皇帝了。皇帝出手自然是无比阔绰，从养心殿首领太监吴书来手中的托盘里取了一套雕工精致的十二生肖镂空金片放到盆里；随后，后宫主位按着次序、宗亲福晋们依照辈分逐一上前添盆，既有金银锞子，也不乏花生、鸡蛋、枣、栗子、桂圆之类的象征性物品。收生嬷嬷也根据添盆者物品的不同唱出对应的吉利话来，比如“早儿立子”，“连生贵子”，“连中三元”之类的，也为着讨个好彩头。
添盆之后，皇太后亲自动手，为十二阿哥洗身。其实原本这该是由收生嬷嬷来完成的，但是为了体现皇太后和皇帝对小阿哥的喜欢和希望，皇太后便亲自动手。这不禁令人想起当年的悼敏皇子七阿哥永琮，出生时也是这般的待遇。端慧皇太子永琏是因为出生在皇帝昔日亲王潜邸，自然不可能由时为雍正帝时期永寿宫主位的熹贵妃钮祜禄氏——也就是今日的皇太后——亲自洗三。不过，二阿哥永琏所受到的疼宠一点也不少就是了。
皇太后先是接过身边的桂嬷嬷递过来的棒槌，在盆里搅了搅，喜声说道：“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十二阿哥的精奇嬷嬷随后将小皇子的襁褓解开，桂嬷嬷将浸了盆中水的巾子递给皇太后，皇太后手中的巾子刚碰到小阿哥的肌肤，小阿哥便咿咿呀呀哭起来。盆内的水虽不冰冷，接触到却也是凉凉的感觉，可想而知十二阿哥清脆的哭声响了一会儿，这便是“响盆”了，寓意吉祥。
皇太后一边给十二阿哥擦身，一边口中念着祝辞，诸如“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之类，尽管话语俚俗，却是满族先辈们对甫出生的儿女们最深切的祝福。之后，精奇嬷嬷将十二阿哥包起来，皇太后手执桃木梳象征性地给他梳梳头发，边梳遍说，“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又象征性给小阿哥作了打扮，道，“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再用鸡蛋在十二阿哥脸上轻轻一滚，道，“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然后用青白分明的葱轻轻打在小孩子的身上，口中道，“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听话不淘气”，之后一旁的桂嬷嬷忙接过皇太后手中的葱，喊了机灵的小太监扔到屋顶上去。
这还不算完，桂嬷嬷暂时离开，刘嬷嬷便站在皇太后身边，双手捧着托盘，上有秤砣、锁头、些许金银锞子，还有一面镶了宝石的精致的小镜子。皇太后拿起秤砣几比划，说道“秤砣虽小压千斤”；拿起锁头三比划，说道“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再把十二阿哥托在茶盘里，将金银锞子往襁褓里掖，说，“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最后，拿起小镜子往小阿哥的屁股上一照，小皇子似乎害羞了，一个劲儿往皇太后怀里钻，惹得皇太后心情大好，直夸十二阿哥聪慧可爱。皇帝见自己额涅如此高兴，也颇为高兴，直道十二这孩子真是机灵。宫室内的贵妇们看着皇帝和皇太后兴致颇高，也纷纷言笑晏晏，口中皆是对十二阿哥的称赞和祝福。
再说永璂，原本小孩子精力就不怎么好，洗三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自然是筋疲力尽。见怀里的十二阿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皇太后晃晃自己的小孙子，笑道：“安嬷嬷在哪儿？快带着小十二下去歇会儿。这么折腾，小孩子家家的怕是累着了，也饿着了。”
永璂的精奇嬷嬷安佳氏见皇太后唤她，忙蹲身行了一个“双安”礼，恭敬道：“奴才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都是奴才照料不周。”
这自然不是安嬷嬷的错儿，大好的日子皇太后也是很高兴的，自然不会因为这个发作奴才。更何况，安嬷嬷是皇后禀报皇太后掌过眼色的，若是安嬷嬷有了不好，岂不是暗指皇太后没眼力见儿？
舒妃见了，自是明白皇太后的意思，忙搭了个梯=子，笑言：“安嬷嬷伺候小阿哥可是尽心尽力的，太后娘娘心中有数儿，还不快带小阿哥回去歇会儿。”
皇太后将怀里的十二阿哥小心地递给桂嬷嬷，安嬷嬷连忙从桂嬷嬷那里接过永璂，带他回暖阁里休息。
尽管因为劳累双目紧闭，但是永璂的脑子却是高速运转。虽然现下他视力差得可以，但是听力却还是好的，凭着这几日众人的言语交谈，也能猜出皇后额涅和自己现在在太后玛嬷和汗阿玛心底还是不低的，不过似乎比前世更为受宠。以前也听自己额涅和容嬷嬷说起过洗三时候的情况，便是隆重也不是皇太后亲自动手，更枉论此时他听到纯妃和嘉妃居然还没有晋贵妃——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当初的那一个，很多地方相似，但是到底不一样了。
说不失落那是假的，本来想给那些漠视皇后额涅和自己的人一个教训，如今想到这里反而有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过，也只惆怅了片刻，永璂的心思立马回转，默默想道，也许这只是细微的变数罢了，他们母子所受的折磨怎么可能就这么掀过去，是与不是有什么区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既然是同一个身份，就要承受他的报复，该还的他会一丝不少地讨要回来，甚至是变本加厉，十倍百倍！
缓缓睁开眼睛，永璂瞳孔略微失焦的墨眸显得越发幽深，看不出分毫的情绪。且一步一步来，无论前方何等风雨险阻，他都不会动摇，不会放弃。他要保护他所想要保护的，报复他所想要报复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需要隐忍，心字头上一把刀，唯有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十二阿哥的洗三礼结束之后，当着后宫主位和爱新觉罗家族众亲贵福晋的面，皇帝为他的第十二个儿子赐名“永璂”。《周礼弁师》有言，会五采玉璂。每贯结五采玉十二以为饰，谓之綦。不难看出，乾隆对这个嫡子所给予的希望，一点不比端慧皇太子少。而且，洗三礼结束后，皇太后、后妃和宗亲福晋们自然是打道回府，皇帝便去看望皇后。在进内殿与皇后交谈的言语间，皇帝还松口打破亲生母子不能居于一宫的祖制，允许皇后在翊坤宫亲自抚养永璂，直至永璂年满六岁开蒙入尚书房。
因着永璂是正宫嫡子，后宫中其他妃嫔便无资格代为抚育，唯一身份够得上的也只有皇太后一人。然而，向来喜欢标榜自己侍母至孝的乾隆皇帝自然是不舍得皇太后劳累的，再者嫡子毕竟意义不同，他也不想扯出自家额涅拿捏皇子的事儿来，到底是上位者，再怎么说帝王心术也是融进骨血里了的，怕被算计也不奇怪。不过，自认为慈父的乾隆又不忍心循顺治朝和康熙朝的例子，将年幼的小皇子独自养在阿哥所，再加上此时的皇后颇为得他心意，既不是喜欢守规矩的人，皇帝也不顾及那么多，便恩准永璂在六岁进尚书房之前养在翊坤宫。皇后素来娴熟礼教，但这般恩典却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推辞的，毕竟母亲的爱子之心可以压倒一切，倒也欢欢喜喜在内殿接了皇帝的口谕。皇帝见到皇后因惊喜而越发显得明丽动人的面容，一时心神荡漾，心里颇为满足，侧坐在炕上揽过皇后，一副心神舒畅的模样。
“爷的恩典，凌月感激万分，凌月也代十二谢过爷了。”皇后素来就是容颜倾城、端庄娴雅的女子，此时带了几分娇羞激动，别有一番明艳风流。她心里极为高兴，见皇帝也没有不悦的神色，便换了旧时在潜邸时候的称呼。
补充一句，皇后闺名凌月，在皇帝还是居于宫中的雍正爷四阿哥之时，被雍正爷御赐为四阿哥的侧福晋。
此般美人举动惹得皇帝心里猫抓了似的，生出色授魂与的心思来，听到皇后用了旧时称呼，便又想到潜邸时皇后的青春年少、明艳娇柔，更是激起了皇帝的少年情怀。但皇帝也知道此时皇后身子不方便，硬生生压下这冲动，刻意清清嗓子，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月儿，你身子还虚弱，好生歇息，朕先回去处理政事，晚些再过来瞧你。”
却见皇后手执丝帕，掩面笑道：“爷，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还是在凌月这里用些可好？”
“也好。”皇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儿落了皇后的面子，再说皇后也颇合他心意，便微笑着应道。
见帝后说罢，吴书来立马吩咐人准备摆膳，二人自用膳去了。皇后还让人抱了十二阿哥永璂来。
虽说还是个小小婴儿，永璂心中自有成算，讨得皇帝的喜爱势在必行，也就装乖巧，在皇帝怀里笑得手舞足蹈，倒是令皇后眼热了，略微有些“吃醋”地说道：“小十二还是跟爷更亲密，在我怀里却没有这么亲热的！”
“哈哈，小十二乖巧伶俐，还是你教的好。”皇帝也是人，谁不希望父慈子孝，共享天伦之乐？即便是有“抱子不抱孙”的满洲旧俗，可是皇帝素来就不是个恪守规矩，喜欢率性自然的，他在兴头上，自是没有那起子没有眼色的胡乱说话，戳皇帝的肺管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合了皇帝渴望天伦之乐的心思。皇帝高兴的标志就是大笔的赏赐，不独给了十二阿哥，皇后自然也是有份的。
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任谁也没有瞧见，小小的十二阿哥幽暗如墨的眸子越发深沉，即便是抱着他的皇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洗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