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月下的布鲁斯·南

30、羽化登仙

　　踏春风十里，访华夏万千。
　　粉衣盈盈在花丛中满布，抬手折了一株枝桠，花红过处，浅映着她的眉眼，笑靥如花……
　　“谁在那里？”桃林深处传来嘤嘤的抽泣声，她踩着一路残红过去，拨开眯眼绯色，正看见一个蓝衣少年正蹲在溪边抹眼睛。
　　“是你在哭？”她将手里的桃枝递了过去“花红柳绿正是大好时节，古人不是秋日悲廖伤怀过往吗？如今四处生机，不是应心驰神往吗？”
　　“你难道没听过‘春风断肠，且住归棹’？”少年抹着眼泪，手指间红肿的出奇，尚从新嫩的伤口中渗出血水来，看来疼痛非常“你——是人是妖？”
　　“嗯——”她盯着他，上下仔细打量——乌黑的眼珠睁得溜圆，活像两粒盘珠。和那尖翘的鼻子镶在这瘦小而稚嫩的脸上让人着实有些心疼。她这样看着，却不由得从心里笑出声来“我说小鬼，看你颇有灵性，难道也是个修真炼己之人？”
　　“我是这九华山中的弟子。你是何方妖孽。竟敢来此放肆？”他拍着身上的尘土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从腰间摸出佩剑，银钩一划，剑尖直抵在女子的肩头。少年的严重此时满是威严和冷酷，似乎刚才蹲在溪边抹鼻涕的是别人一般。
　　“是把好剑可惜不是你自己的剑。”女子缓缓地抬起左手，竖起的食指和中指自然地一交错使食指弹在了他的剑身上，只听得“铛——”一声，少年手中的利剑便碎成了数段散落在地上。“怎样？现在可以告诉你——童子你为何会在这里哭吧？”

　　“原来只是你弹不好琴被你家师父责骂了啊。呵。九华不是一向以剑术自称吗？难道你师父是想你转行去做琴师吗？”她痴痴地笑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瞄向一旁柴火边架烤的河鲜……
　　“九华中人人讲辈分个个论资质，若琴弹不好，剑也未必在行。就好像今天。”少年拨弄着地上的残剑“佩剑变成了这般模样也不知道回去应该怎么和师父交代。看来，我是真的资质笨拙，没有道法仙缘了。”
　　“这样啊——”她看着他似笑非笑“小小年纪也想羽化登仙？”
　　“来九华修真悟道的不是十有八九为了此事吗？”
　　“这倒也是。你如此苦练琴技也无非是想证明你比他人出众喽。”她拉过他的手，指尖汇聚的元气闪着微弱的光芒点过他的伤口，指尖那皮肉自动愈合，红肿也消退得不见了痕迹。
　　“你真是厉害！”少年的赞赏不由得冲口而出。
　　“这算什么？以你的修为，在修个十几年也可以将真气精魄运用自如。难道你不知道，为人者修十载可抵得上我们这些妖异休息百载的？依我看，你修身成仙这事儿可是大有可为呢！”
　　“凡事不可强求。况且——我日前偷听得师父他们私下议论说是当今玄门之中，从未有人登仙。”
　　“嗯？这些事你居然对我毫不避讳，难道你就不怕我说出去？”
　　“你是妖，我是人。正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就算想说出去，对谁说？谁会信？”
　　女子闻言撇撇嘴，不再多言。
　　“听说如今玄门九派均是师承一家。创道先师将本领都传给了九位弟子，可就连他老人家也不能跻身成仙。那你说，我们这些人，还有希望吗？”
　　“照你这么说——创道之人没有成仙，那成了什么？”
　　“不知道。”少年摇着头“许是真元耗尽油尽灯枯，又许是还活在什么地方反正今世往日成仙不过是天方夜谭。”
　　“不要灰心嘛，我看得出你有仙骨。日后，必有所成！”她拍拍他的脑袋，随手抚乱了他的发。“弹支曲子吧！”她随手一挥，凭空地变出一把七弦琴来。“你若弹得好，我便送你一件礼物。”
　　“那我便弹一曲阳春白雪吧……”少年看着她不由得拨动了琴弦。
　　琴音悠长凝重，端正清雅。虽然尚不娴熟，但却有几分韵味。她踏着节拍，在他的身边走过，脚下踏着□□，慢条斯理。弯腰拾起地上一条枝桠，绕到他背后。在他的背上一点。
　　琴声戛然而止。“做什么？”少年侧目。
　　“我不是说若弹得好，便要送你一件礼物？”枝条在他的衣服上划过，留下一条痕迹，似墨非墨，慢慢晕染，散成不知名的花来，印在他的衣服上。
　　“可我弹得不好。”
　　“可是我知道，你尽力了也十分认真地去做。这样便是好了。”
　　“好便是好，不好便是好。这天下认真弹琴的人很多，弹好的却不多。若每个人都遇到像你这样的，明明不好却变着法地要说好，这些人个顶个地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很好了？而这天下，也在没有真的弹得好的人了？”
　　“可不么！”她笑着扔了她手中的枝条，蹲到少年的旁边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真的从未有人羽化登仙又怎样？你可以做第一人啊？就算别人都不能成事，也不见得你也是其中之一啊。”女子淡淡地笑着，随即拍拍他的肩膀“就算不能，也要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也许五十年，一百年……我们还能在这里弹琴，到那时，我跳舞给你看怎样？”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有些出神。
　　“放心吧！”女子戳了一下他额头“你这么年轻。光景。还长着呢！”
　　“那——你会成仙吗？”少年别过头，揉揉被她戳过的地方。
　　“也许不会吧。不过倒也难说——你看！”女子摊开手，是一颗圆润光洁的明珠。“如果加以明珠辅助，也许会有希望。”
　　“这是个宝贝？”
　　“何止宝贝？它啊，可以护体凝神，增进道果，兴许还可以起死回生呢！”
　　“那果真是个好宝贝呢！”
　　少年笑着挠挠头，随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女子眼镜一眯将宝珠递到她的面前“不如送给你如何？”
　　“送我？”少年一脸漠然“你我初识，又非亲故。况且既然这宝贝可以护体凝神放在你身上总比在我这里有用处。你修炼不易有着宝贝防身自是大有裨益。”
　　“你这人真怪。”女子手掌一翻，宝珠便不见了踪影“明明是个孩子，却满口的大人话。我倒有些好奇等你过了弱冠之年的时候，是不是变老气横秋了。”她便这样拿着他来打趣两人不知不觉聊了很久，知道暮色西沉，萤火初上。
　　“月奴——”身后树丛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们该走了。”
　　女子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天色耸了耸肩道“一时不查，竟是这般时候了。”言罢，她起身抚着衣裙上的尘土低下头道“我叫明月奴童子你叫什么？”
　　“在下九华沈纯阳——”

　　“纯阳——”她的手向前伸展的一刹那，好像触到了圣洁的光芒。由指尖向全身蔓延的温暖让她霎时洗尽铅华……
　　“难怪九华的仙气比以往更加洁净了。”
　　“净即是污，善即是恶。只看你是否能超脱。”
　　“纯阳——”她伸手去触摸他的肩膀，但是却在他通身散发的光芒中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出现，会不会来见我最后一面。”
　　明明是黑夜，却亮如白昼，点点荧光从地上升起，像纯净的雪花，又像淡淡的萤火。照应着男人光洁白皙的脸。崖壁上生出的枝桠上开出隔世的桃花，他的容颜，就好像当年在桃树下遇见的那般……
　　“五十年，一百年，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可是这次……我本无心。”他垂下目光，淡淡地笑着。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哪里的话……”她随手揩着眼角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竟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这是好事，跻身成仙不入轮回，这不是当年你应过我的事吗？活下去——即便，只有你一个人活下去……”她虚抱住他的身影，感觉着从这空灵的身体中散出的光与温度。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呢。”他抬起手，抚着她的发“一念起，一念终。只要他肯放下……可他又怎能放下……月奴。”他捧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双眸“与你相识，今生无悔……”他的食指点在她的眼睛上，虽然只是虚像，但却让她不自然地眯起了眼睛。就在这一瞬，他的身影变得飘渺，通透。散落成星光点点，随着气流不断地升腾。
　　“这就是……羽化登仙……”她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一切在世间消失的瞬间，感受着时间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行，有什么东西正在和自己抽离。那一刻，她仿佛又看见，一个少年坐在南山的桃树下红着指尖啜泣；一个成年的男子束冠正发在落英下独奏长歌一曲，一世倾城……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在他的光芒消失的一瞬间，一颗宝珠掉落在她的手中。
　　“取回宝珠再加上明玉堂的七宝金丹。所缺欠的，无非是这最后一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魂魄的牵动迫使她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