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宝莲灯续——裂》蒸鱼

21、二十一

　　嫦娥追着杨戬和四主公，却终于在半路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看着周围和脚下迷茫一片的景色，嫦娥怀抱玉兔，眉头微蹙，太上老君瞒了所有的人，只对她和四公主说了杨戬的真实情况。她不料杨戬重伤未愈，行动却迅捷如常，而四公主的法力较她低微，却不要命似的追得这样急，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到底杨戬要去哪里呢？

　　“玉兔，有四公主在，他不会有事吧。”嫦娥失落的垂下眼，紫色的长氅被风卷得狂飞乱舞，云鬂上的发丝也被狂风卷乱，几绺头发拂落下来，在她额前飘拂，她从未如此慌乱过，可是，一种不详的预感，还是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正在她犹豫着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百里之外的一处所在，离天际不远的地方，却闪过一片血红的光芒，映红了半边天色。

　　嫦娥忙驾云飞去，离那片狂乱翻涌的云海越来越近，天风中夹杂着雪花横扫一切，那片山峰，正是昆仑山，她曾在天庭的玄光镜中，见过这座封印神斧的山峰。

　　杨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他和四公主……嫦娥想到这里，忙用力摇了摇头，自己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啊。正在这时，她却凌空飞翔的身体却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被反震飞了出去，喷出一口血，兔儿也从她手中滑了出去，一人一兔便从云端落向昆仑雪域……

　　“是结界。”虽然震惊于如此强大的结界力量，但嫦娥还是勉强凝聚起几乎被震散的法力，冲向七手八脚落下的玉兔，终于在落地前抱住了它，一起滚落在雪地上。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只觉身体一轻，已凌空飞起，怀抱着玉兔一起掉下了雪地边的一道万丈深渊。

　　阿璃！

　　失去知觉前，她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双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眸。……

　　昆仑雪。

　　冷风如刀，冰雪如箭。

　　四处，都是万年不化的冰岩雪壁，看着半开的石门，杨戬说了进去，却一动不动，四公主忍不住向前一步，却又被他拉住，这一刹，雪花似突破了他身边的无形屏障，落在他的发上和衣间。

　　怎么了？四公主惊怔的看着杨戬，只见他紧抿双唇，原来惨白的唇角忽然涌上一股血色，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轻轻对四公主摇摇头，眼眸如海，坚定而不容违逆。

　　四公主勉强压下满腹忧虑，杨戬此刻，怎么会受伤的？昆仑神，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杨戬，你为何不进？”昆仑忽然发问。

　　杨戬漠然道：“我已陷阵中，何必进去。”

　　“哦，此话怎讲？”

　　杨戬冷然道：“这昆仑风雪，便是一道结界，从我一进来，便被引发了。”

　　“呵呵，这万年冰封，本就不是天然形成，杨戬，你说对了，你若进去，便再也见不到我，而是被困死在里面，……等你破了这道关，我便在前面等你，瑶姬之子，你必不会令我失望吧。”昆仑声音杳杳，消逝于风雪之中。

　　沉香融化冰洞，靠的是一腔热情，和高深的法力，便要融化整座昆仑山的万年冰雪，让它回复千万年前的风光，却绝不可能靠个人之力，再怎么炽热的感情，也做不到，便是神力，也不可为。四公主深思间，渐渐只觉冰冷难耐，强运法力护身时，才惊觉刚才不顾一切的舍命追赶杨戬，竟没留有余力，此刻蚀骨的疲惫和寒冷，涌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难受。

　　一恍神间，风刀已侵入血脉之中，四公主瞥一眼杨戬，但见他在风雪中俊美宛然的容颜，那种棱角分明的威仪，无论身处何处，他自有一种凛然之气，似乎那地方就成了他的，就算是万年冰雪，也会在他的冷然之中，顺他之意，化为春水。

　　四公主想起杨戬责备的眼神，对，他是杨戬，他是可以相信的，沉香一定不会有事。四公主想着，心神一懈，忽然侵入体内的寒气攻入了心脉……

　　四公主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全身柔软如绵，睁眼一看，她的全身都裹在一条纯黑色的华丽厚重的大氅中，氅上绣着的白色龙纹，映入她的眼帘，让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杨戬……”尽管外面风刀霜剑，但大氅中杨戬的气息，还是让她烧红了脸。

　　“你醒了？不要动，寒气刚除，你要保存体力。”

　　杨戬半扶半挟着她，一边行走，一边叮嘱。

　　四公主左右看看，他们早已不是在原来的地方。杨戬正用长氅裹挟着自己，顶风冒雪，按照着一种奇怪的线路，不停向昆仑群峰间的冰沟雪壑行走，间或飞驰，他的银冠甲胄已消逝无踪，此刻一袭黑衣长袍，微卷的长发披散下来，雪粒斑驳点缀其间，竟像染了霜白一般。

　　“你的法力……”四公主惊道。

　　“没事，只是驱除寒气，用不了多少法力。”杨戬脚步不停，挟着四公主，巧妙的用长氅挡住了四公主不受到一点风寒，在雪峰之间飞奔，或者风驰电掣的在冰壁或雪地上滑行，飘逸的衣袂在风中飞扬，他的身形迅捷如一只翱翔雪峰的飞鹰，几乎没用一点法力，也不知这样行走了多久。

　　“可是……”是的，驱除寒气是用不了多少法力的，但杨戬的法力也已是剩不了多少，没有法力，他怎么闯关？但风雪毫不留情的打在他的身上和面上，他也仿佛毫无知觉，夜色般的黑袍，衬得他的肌肤莹白胜雪。

　　那是褪尽血色的白皙，像雪一样白得苍桑，白得虚幻。

　　四公主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诡异之感，大氅虽然挡住了风雪，她却还是忍不住打了寒战，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怔了一下，才道：“对不起。”

　　杨戬头也不回的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欠了你的，应该还给你。”

　　欠你的，应该还给你。

　　四公玉心中如遭重击，身边的温暖，顿时变成了雪窟似的刺骨。原来，他只是还债，他杀了我，一直有所愧欠，他以为他欠了我的，……那时候，她只是寄身香炉的一缕幽魂，而他，只是一个在夜里灵魂都会孤寂到痛哭的男子，那种互相扶持的彻夜长谈，那种淡然隽永的相知相伴，只留在了自己的心中，而他，再也回不去了……

　　杨戬沉默着，又悄然说了一句：“纵使我放弃你，又能得到什么……”

　　四公主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怔怔的看着雪花，忽然一滴泪滑落嘴角，又苦，又痛，她已经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原来，这样痛苦。任由杨戬挟带着自己，四公主默默拭去泪，开始调理恢复体内的法力。

　　两人默默的，杨戬此时向上，一手攀住了一座雪岩，突然那块看起来十分坚硬的雪石却突然经受不住他的一攀之力，陷落下来，岩石上的雪痕裂纹如无数长蛇一般蔓延开去，直到山顶，带动整座山坡的积雪翻涌滚下，很快便夹着千军万马的威势，向两人掉落的小沟壑中倾泻而下。

　　雪崩！杨戬眉间一蹙，却已无处借力，积雪和冰块铺天盖地的打来，无处可避，杨戬心中苦笑，右手已伸向颈中的银饰，那里，是老君的封印……

　　一只手忽然覆在他的手背上，他抬眼一看，只见四公主睁开了眼睛，全身发着红光。

　　“杨戬，我带你飞上去。”

　　杨戬怔了一下，长氅下的四公主已化身为一条红色金须的巨龙，龙吟声起，在间不容发的那一刻，托着杨戬冲天飞起，险险避开了这场雪崩。

　　看着下面雪雾升腾弥漫，山坡沟壑，都已分不清楚，杨戬伏在红龙背上，却皱着眉头道：“四公主，你的法力还没恢复。”

　　成为司法天神以后，早已习惯于别人听从自己的命令，顺从自己的意志，若有违逆，便不免冷颜厉色，即使是在表示关心。四公主却不以为意，因为她听到了杨戬冷然的声音中沉蕴的关怀，“杨戬，我没事，刚才我已经调息过，法力已经恢复了一些，而且，我们龙族飞翔的能力是天生的，就像人走路一样，化龙而飞是不会消耗法力的。”

　　“哦？”杨戬看着红龙修长的颈脖上还围着自己的长氅，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仿佛是知道杨戬的心思，化成红龙的四公主道：“化成龙形虽然不耗法力，可是飞行的速度又如何及得上二郎真君……”

　　杨戬不再问了，他知道四公主必是吃了许多苦头，他也明白毅力，能让人做出许多自己平常根本做不到的事情。毅力越顽强的人，忍受的痛苦通常也比别人多许多，但不代表活得越长的人，越有毅力，很多上古的神仙，都渐渐不知所终，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许真正的得道，就是再也没有牵挂，最终都泯然消逝于天地之间，与天地同在了。而他成为神之后，却越来越像个人，他始终怀着人的七情六欲和痛苦，也许这就是他未曾消失的原因。

　　没有人比他更能忍受痛苦，他的身心也早已伤得千疮百孔。但责任，使命和感情，让他不惜一切，也要达到目的。他之所以付出，是因为他觉得那是值得的。四公主呢，她又是为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毅力？

　　“杨戬，我们要先退回天庭，找众仙商量对策吗？”四公主托着杨戬在飞雪满天的空中盘旋飞翔。

　　杨戬回过神来，摇摇头道：“不行，我们破不了关，便出不了昆仑。”

　　四公主似是想了一下：“刚才你带着我走了那么久，是要去哪里？”

　　杨戬默然一会，才道：“能冰封昆仑，必不是单靠神力，而是借助了阵势，启发天地自然之力，才能有这样冰封千年的结界，既是阵势，阵眼中必有上古的神器法宝，只要找到阵眼，毁了法宝，便能破关了。”

　　四公主恍然大悟，记起杨戬奇特的行走路线：“你是在找阵眼？”

　　杨戬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昆仑用阵来困我，是小看了我杨戬。”论起破阵之术，世上还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高明。

　　四公主信心骤增：“杨戬，那现在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

　　杨戬暗暗叹了口气，要龙公主托着他飞行，实在很没面子，但法力已经不能浪费，他只好沉声吩咐道：“四公主，你有没有看过八卦图？”

　　四公主点点头：“小时候父王教过一点……”不过现在忘得差不多了，四公主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她从来就对九宫八卦之类的道术没一点兴趣。

　　杨戬道：“你把昆仑想像成一座八卦图，按照我说的方位，……破阵，我们没有时间了。”

　　于是，在雪域群峰间，一条红龙背上托着一个黑衣人直向昆仑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