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不同归》溪风芷兰

2、花解语

　　“小凡！”一个身着蓝衣的年轻小厮喊道，“你干什么磨磨蹭蹭的，快着点儿洗，我要拿去熨，明天一早公子就要用呢！”
　　被唤作小凡的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急忙点头答应：“我知道啦！就快洗好了。”
　　这是他的新名字：陌凡。平平凡凡的意思，配他是再恰当不过了，长相平凡，又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认识的字也不多，对着主子的时候既不会谄媚的笑，也不懂得如何讨主子欢心，主子给的差事他只是本分的去做，做得虽没有差错，却也绝对谈不上什么出彩。
　　他来这儿已经三个多月了。刚来的时候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别院里面，由楼里的内院管家秦爷教导他们。一个月之后又根据个人情况分派任务。
　　机灵的都被派到了主子身边去，小七就是一个。
　　别的人都有或高或低的等级，最后就只剩下了他。老五原本一直沉默寡言，跟这些人都不算相处得好，但是他长得实在是好看，管家多留意了他以后发现他居然聪颖异常，所以也跟小七一块儿被指到了主子身边去了。
　　然后老管家看看他，就说：“那你就还是后院呆着，做个打杂的吧。”
　　差事定下来之后，每个人都取了新的名字，这里的奴才都是“陌”字开头的，只有办事得力受到主子特别赏识的奴才才有资格跟着主子姓。
　　“陌凡”，就是他的新名字。
　　来了这儿两个多月，他才慢慢搞明白了自家主子的身份——主子叫秦苍，是这个“听风楼”的主人，这座庄园名叫“琅琊”，也是属于主子的。秦苍在江湖上很有地位，他才十岁的时候就以三招击败了当时的武林盟主，因此一战成名。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只有母亲还活着。听说太夫人也是不一般的，当年是江湖第一美人儿，擅长制毒，虽然美貌但是冷漠残忍，不知为何独独钟情于秦苍的父亲，最后终于嫁给他，生下了秦苍。
　　至于他们为何被这样选拔，秦管家说这是秦家的规矩，是为了训练出忠心耿耿的奴才，也是为了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
　　不过这些对陌凡来讲，就太深奥了，他听过也就算了，毕竟他只是一个打杂的，主子的事情知道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后院里管事的是秦管家的夫人，秦夫人看着斯斯文文，但是从来不苟言笑，对待他们这些奴才都一直是挑剔的很，她常常说：“你们做了主子的奴才就要懂得惜福，主子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稳妥细致的做好，否则就不配留在山庄！”
　　他们这些人，忘记了出身，没有了过去，那么将来就注定跟这儿拴在一块儿了，所以大家都不想被撵出去。唯有陌凡有些不同，他对以前依稀有着记忆，记得自己姓“乔”，还记得一间茅草屋，一株桃花树，还有两张模糊的脸。他想，那也许就是自己的家，也许他不是孤儿吧。
　　他心里头默默藏着个“家”，对山庄也就没有那么依赖了，他倒是想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山庄。自然也就是想想，先不说他不知道自己家究竟在哪里，就算是知道也是不可能走得——庄子里的规矩，要离开，只有留下自己的性命。
　　许是看他做事还算勤谨，管家夫人就免了他做些琐碎杂事，只专管一样：就是给公子洗衣裳。
　　这个公子不是秦苍，主子的衣裳是身边的丫头在洗，还轮不到他。公子不晓得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反正一直住在山庄里，主子待公子很好，饮食衣物都有专人照料，府里面除了主子和太夫人，大抵公子的地位就排在前头了。
　　奴才都是这样，跟着哪个主子地位就会跟着主子而抬升，哪怕是给公子洗衣裳呢。
　　好多人都在心里面暗自羡慕，唯独陌凡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被人呼来喝去，每天仍旧有许多做不完的事情，跟后院干杂活的那些没什么差别。如果硬要说差别的话，大概就是月钱多一点儿吧。
　　公子的衣裳都是上好的云锦，这种布料在江南一年不过出产二十几匹，有十几匹都要贡到宫里头去，剩下的都是高价，一匹的价钱够百姓家吃上好几年了。所以洗衣裳的时候，陌凡格外的小心，不敢用捣衣杵，只能用手轻轻地洗。虽然每件衣裳拿来洗的时候都不脏，但是公子爱干净的要命，每隔一天就要更换衣服，所以陌凡几乎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他也在私下里听见奴才们嚼舌根，说这个公子长得比女人还美，像是出身勾栏院，是什么“小倌”，还说叫什么“花解语”，其实是咱们主子的男宠。男宠知道吗？就是跟主子……
　　下面儿的没怎么听清了，就听见一群人不怀好意的笑。
　　他虽没听清楚，但是意思大概还是明白了，心里头却觉得好笑。男宠？男人跟男人怎么可能？
　　忙活了许久，终于把衣裳洗好了，他小心的把衣裳抖了抖，交给一边儿已经等的在打瞌睡的陌云，陌云接过去，嘴里嘟囔着“怎么每回都这么慢”之类的话走了。
　　陌凡伸伸腰，这个时候才能够喘上一口气儿，他喜欢这时候在院子里转一转。他们这些低等级的奴才，活动范围也就这么大，没什么别的地儿。
　　正转着呢，就被迎面来的人撞倒了，他仔细一看，好像是公子身边另一个小厮，叫做陌求的。陌求苦着脸，捂着肚子，边儿上是一个红木的托盘，上面是一件青色的云锦衣裳，这时候已经散在地上了。
　　“对……对不住！”陌凡吓坏了，赶紧把陌求扶起来，又去把衣裳捡起来。陌求摆摆手，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没，没事儿……哎哟，我的肚子疼死了！”
　　“这是怎么了？”
　　陌求看看他，把托盘往他手里一塞，说：“吃坏肚子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帮我把衣裳送到公子园子里去……拜托了……”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往茅厕跑了。陌凡端着托盘，眉头都皱在一块儿了，他怎么能送衣裳给公子呢？何况公子的园子究竟在哪儿啊？
　　叹一口气，陌凡认命般的走出去，要是迷路了，就问一问吧。
　　七拐八绕的终于找到了公子的园子，上面好像写着“回雪”两个字。陌凡先在门口站住，叫了几声却没人答应，门是开着的，他壮壮胆子就走进去了。
　　这儿并不算大，但是小巧别致，曲径通幽，种着许多的花，真的是太多，到处满眼都是花。各种颜色的杂乱的在一处，凌乱的、纷繁的，叫人的眼睛都看的疼。
　　穿过这一大片的花丛，莫凡已经到了院子正中，前面是一个凉亭，亭子里头摆着一张榻，榻上卧着一个美人。除了秦苍，陌凡是第二次见到这样好看的人，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貌，妖娆娇媚到了骨子里头。
　　美人这时候轻启朱唇，道：“好看吗？”
　　那声音软糯甜腻，叫人骨头都酥了。陌凡呆愣愣的点头，耳边忽然一道凌厉的风刮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耳后已经流血了，是很细小的口子，轻微的刺痛。美人已经坐起来，看看他，带着笑：“陌求呢？”
　　陌凡赶紧跪下类说了，美人一直煞有介事的点头，然后说：“那么他就不必再回来了。”
　　莫凡心中一凛，不太确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公子像是明白他的想法，接着说：“就是说我不再需要他在身边伺候了，奴才不能够把主子的事情放在前头，怎么做好合格的奴才呢？陌云……”
　　“奴才在。”陌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恭敬地答道。
　　“去说一声，明天起，陌求就在后院做杂工了。”
　　“是。”
　　陌凡心中虽为陌求觉得冤枉，但是又莫名松了一口气——就算是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小八的那张脸仍然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面。
　　“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不值得。”公子喝一口茶悠然说道。
　　陌凡瞪大了眼睛，这简直像是……
　　“我是知道你在想什么。”公子开口，“任何普通人，只要在我可见的范围，我就能够知道他们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小凡是吧？”
　　陌凡赶紧低下头，心中害怕得很，能够看穿人心，就好像是妖怪一样……
　　公子嗤笑一声，道：“我瞧你衣裳洗得倒不错，不晓得伺候人怎么样，不如留在我身边试试吧。”
　　轻描淡写一句，陌凡就从后院洗衣裳的变成了公子身边的小厮。可怜陌求被贬去干杂活了。说实在的，他的月钱又涨了，地位也提高了，可是他就是觉得慎得慌……
　　公子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就指他来伺候，那天要是别的人来，也许也会“平步青云”的。这又叫那一干奴才们咬牙切齿羡慕嫉妒了好久。
　　后来陌凡才知道公子并不是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小倌、男宠，但是他的名字倒真的就叫“花解语”。
　　解语花，原本是善解人意的意思，而花解语则是善读人心以及……玩弄人心。

作者有话说

　　这绝对是我手速最快的一章～得意ｉｎ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