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奴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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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看着窗外的春花凋零，陌凡会在恍惚之间想起，也是这样春末夏初的日子，他第一次见到秦苍，他就站在斑驳树影里，虽看不清楚样子，但就是叫人觉得那样好看又叫人退却。
如果一开始他没有看那一眼，也许最后秦苍就不会带走他，那么一切就都会不一样吧……
陌凡最开始的时候是叫什么名字呢？他不记得了，也不太愿意回想了。这儿的人，都是些孤儿或者出身贫苦的孩子，他们被人用高价买回来，资质好的孩子被挑出来带到了别的地方，据说是要被训练成杀手。
像陌凡这种资质平凡的，就留下来学点儿字，最主要的是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奴才。
来了这儿以后，他成了没有名字的人，他们被灌下些味道古怪的药物之后昏睡过去，醒来之后就忘了以前。或许是灌药的时候药量没够，陌凡虽然也晕晕乎乎的了，但是却依稀有点印象，他记得他好像是姓乔。
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活下来。这里孩子的数量每天都在减少，大家一开始还说是被爹娘接回去了，后来又有一天他亲眼看见了前天还跟自己一块儿吃饭的男孩子的尸体被抬出去，只是一张草席，草草一裹，身子就跟这草席一样单薄。
没有办法形容当时心中的惊恐，从那时候起，他就拼命的做事，学好怎么做一个奴才——做奴才总比做鬼要强得多！
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他始终都没有见到所谓的“主子”。负责训练他们的那个尖嗓子的老家伙总是板着张脸，毫不留情的揍他们，然后说：“主子是不会要这样没规矩的奴才的！”
陌凡跟别的男孩子这个时候龇牙咧嘴说着“是”，心里面却说“净说些废话”。
他没什么大的理想，就只是想要安安分分的好好活下来就好了。就像他曾经在后山上见到的那种花一样，春天开放，到夏天默默凋零，安静的遵守着自己的规则生活就好了。没什么人会觉得这种花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他就是很喜欢，就算一个男孩子喜欢花好像不太正常，他还是喜欢。
后来，依旧是一样的花，移植在精致的庭院里，在一大堆名贵的花草之间被小心翼翼的保护，但却再也不开花，就像他的心一样，大抵也是已经死去了吧……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那个死老头鬼气森森的样子也渐渐看顺眼了，陌凡会觉得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也挺不错的。
他十三岁的那一年，春末夏初时节。那一天树上的那种花落下最后一朵，夏季的暖风刚刚吹起来。那一天的阳光也很好，虽不炽热，但是耀眼异常，只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似的。
他们被穿戴整齐后带到了前院里面一字排开，挨个站好。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头子这时候半弓着腰，减了许多平日里的神气，但是仍旧低声训斥他们：“今儿个主子来这儿挑选奴才，你们都警醒着点儿！要是被主子挑回去那就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没带回去……哼！”
又是这种常用的威胁警告语气，陌凡还是在心里面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稍微抬了头，先入眼的是一片衣角，月白色的底子，上面用银线绣着暗色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再往上些，却是一片斑驳，阳关透过树荫被筛成了点点金斑，有一人身影欣长立在那里，容貌恰好隐在树影之中看不真切。
就这样的情况，陌凡也不知道是哪根经没有对，怎么就会直觉得感到这个人很英俊呢？
大概秦苍就是这样的人吧，光芒耀眼，就像是那天的太阳一样，谁要是抬头直视他，便会被这光芒灼伤，更别说伸手去碰触，那样只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那会儿，陌凡什么也没想，他只是看着那个身影，就觉得心脏停止了一般。
一直到那个人开口说话，冷冷清清漫不经心地声音：“你究竟在看些什么？”
那般慵懒的声线，开口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无端的就叫人产生“很温柔”的错觉。没等他缓过神来，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然后那个死老头子拉着他的耳朵使劲儿往前拽，然后顺脚一踢，他就跪在主子面前了。
靠近了他才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是树荫里的那个人散发出来的，就连香气都是冷清的，这个人。
香味突然向他扑来，下巴被一把折扇抬起来，他被迫抬起头就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睛——一潭深水一般，一看到这双眼睛，这双好像总是含着泪光带着一点儿说不清楚的情意的眼睛，叫你在看着他的时候，会觉得他好像爱你。
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什么时候来的？”有人轻声问，陌凡回神，要张嘴才发觉不是在问他，于是又闭上嘴，安静跪在那。
“回主子的话，这小子来这儿都已经有九年了。”老头回答。
折扇收回来，男人说：“样子看着虽不怎样，但还算顺眼。”
“蒙主子赏识。”老头又弯下腰，然后一巴掌拍在陌凡头上，“还不快谢主子隆恩！”
他迷迷糊糊地叩头谢恩，却不明白这么一句话有什么好谢恩的。
别的奴才也都被一一看过，然后那个男人对老头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跟那些被挑出来的男孩子领到了新的衣裳，是质量上乘的料子。这时候有一个一直侍候在男人身边的绿衣侍女过来说：“打今儿个起，你们就跟着主子了，具体要做些什么，跟着我回楼里就有人安排，都精神着点儿，别丢了咱主子的脸！”
“是。”他们都赶紧答道。
陌凡这时候转脸，看见落选的几个人愁眉苦脸，其中就有自己唯一的朋友小八。他们都没有名字了，所以平时叫人是根据年龄来排序号叫的，他是小六。小八才十岁，这时候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陌凡心里头一紧——这些留下来的虽不会再被杀，但是一定少不了打骂，还要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子才又会再来选一回奴才。
小八就像他亲弟弟一样，他不忍心留下他。
如果当时他就知道后果的话，那打死他他也不会开这个口的。可是他开口了，“主子，请把小八也带走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就有点儿后悔了——好不容易可以离开这儿了，要是这个当口惹了主子不高兴，会不会又再呆在这儿？刚要进马车的人这时候停下来了，然后转过头来，模范自己都听见了周围小声的赞叹声——那是一个怎样的容貌啊！细长的剑眉下，是一双墨曜石般的眼睛，鼻梁直挺，一双薄唇带着绯色，像是桃花，比女人还要漂亮的样子，却偏偏不见女气，相反有一种王者般的气势。
他的主子慢慢走到他面前，陌凡连动都动不了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看可怜兮兮的小八，然后招手叫来一个婢女，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然后那个婢女走到小八的身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抽出腰间匕首刺进了小八的身体。
陌凡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小八直到死去都睁着一双大眼睛，脸上还带着困惑的表情，他还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胆子小的少年捂住了眼睛，陌凡浑身都在发抖。他的主子这个时候才开口：“埋了吧。”
语气轻松平淡，就好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样。他记得他说：“做我的奴才，只有照着吩咐做的义务，没有随便提要求的权利。”
那一天，他被深深地烙上了“奴才”的烙印，也是第一次真正清楚了什么叫做“奴才”——不过就是主人的一条狗，瞧顺眼了可以给你一根骨头，要是有非分的念头，就只有死路一条。
奴才们也有三辆马车，每辆马车里面坐三个人，他爬上马车的时候腿都在发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险些摔下去，身后有人扶住了他。转头一看，是比他大一岁的老五，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但是长得就像瓷娃娃，由于稍显女气了一些，他们平日里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也不怎么跟人交谈。陌凡稳稳神，说了一声：“谢了。”一出口才发现，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老五摇摇头，“快进去吧。”
“好。”
马车里面还坐着老七，看到他进来，说：“唉，你怎么随便就开口啊！要是小八留在那儿顶多多受几年打骂，等你发迹了，在主子跟前说得上话了就可以叫他出来，哪像现在……唉！”
陌凡低着头，老七就是马后炮，他知道。但是现在的结果的确是他造成的，是他的错误，所以才满心愧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漂亮的男人，就像天神一般的容貌，但是却那么残忍，人命对他来说就像是草芥，可这个人是他的主子，他会是他的奴才，也许一辈子都会是。陌凡心中，真的对未来充满了忐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奴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