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陆吾姑娘

19、似是故人（一）

　　幽暗的空间，死寂般的毫无声息。
　　她不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她无声的漂泊着，眼中一片迷蒙，身上的凉意渗透着透骨的恐惧。
　　她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退路。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影子，她看不清楚，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似是引路的幽灵般，让她不由自主的跟上去。她想看清楚那个影子容颜，却无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一丝的距离，只能在他后面远远的跟着，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不见，却在他消失的地方出现一道亮光，她懵懂的走过去，却不想四周忽然亮如白昼，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箫晚幽幽的转醒，头顶上白炽灯刺眼的光芒让她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身边有一道温柔的嗓音传来：“总算醒了。”
　　箫晚抬手扶额，脑中欲要炸裂般的疼痛，眼中却逐渐恢复清明，倒映出一张陌生而又柔婉的容颜，她浅浅的笑着，笑中的温暖将她方才身上的冷意逐渐驱散，宛若上好的暖玉，温凉清润。
　　“你是谁？”
　　她依旧笑着，道：“这里是医院，我是你的医生。”
　　空气中缓缓流淌的消毒水的味道将箫晚还有些飘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雪白的天花板还有那亮的刺眼的灯光让她处在一个极安静的空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依稀中还是湘湘焦急的声音以及那时的明媚阳光还有……少年清俊的面庞。
　　心中一紧，连忙挣扎着坐起身来，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拦住，她不管不顾的扑打着，想要离开这里，却淬不及防被拥入一个清冷而又沉稳的怀抱，淡淡的山林清新的味道缓缓在鼻尖流淌，心中逐渐安然，仿佛于漂泊不定的世间忽然寻到了一处落脚处，让她可以停留，分外的安心。
　　她任他紧紧的拥着，少年清俊的面容抑在她的心头，恍然若梦。泪水潸然而落，湿了面颊，湿了衣襟。
　　那双手静静的环着她，良久，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没事了，我在这。”
　　他的声音沉稳，引诱着她将她的动荡不安统统交给他。她伏在他的怀里，含糊不清的哭道“我看到小然了，小然回来了……”。
　　那人温暖的掌心轻抚着她的背，似是哄溺般，轻声道：“好，小然回来了。他不会丢下你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找他。”
　　她如在洪流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游弋间，被奋力的拉上岸，从此世界一片安稳。
　　紧闭的门被人大力的推开，发出“嘭”的声响，简宸面色焦急的走进来，精致的西装微乱，领带松散。
　　五年前，箫晚来到北城，聿天昊便在这里设下了分部：古瑜。五年来，古瑜涉及涉及房产、影视、金融、文化等，发展迅速，在北城竟也不容小觑。近日来却有人频频攻击公司的机密网站，商场上也有人明里暗里的不断打压，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味道。他近日来日日在公司坐镇，却也没有抓到一丝的蛛丝马迹，这让他心中愈发的谨慎。今日上午，他正在开一个公司高层的机密会议，一连五个小时他都在会议室中度过，却不想在快结束的时候，秘书走进来将他的手机递给他，手机里，湘湘有些语无伦次，甚至是害怕，可他却将“箫晚姐出事了”几个字听得清清楚楚，扔下整个会议室的人急匆匆赶到医院。
　　箫晚从声响中回过神来，正对上简宸焦急的眸光，她一愣，她以为她身边的是简宸，她肆无忌惮的在他的怀中哭泣，她的泪水甚至浸湿了他的西装，晕出一片片浓重晦暗的色泽。
　　她抬头，他垂眸，视线交错间，他眸中幽深似海，她眼中波光潋滟，碧水如波，却一转，便被幽深包围在其中。
　　“你怎么来了？”
　　她缓缓退出她的怀抱，却不想再在即将要成功时，一个大力猛然推来，她再次被他紧紧的拥住。她挣扎，却奈何敌不过他的力气，他终于失去了耐心，手臂一紧，她再也没有空间可以动弹。
　　简宸敛下眸中的一片苦涩，走上前去，道：“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不舒服的。”
　　箫晚摇头，道：“简宸，我看到小然了！”
　　他眸中疑惑浮升，道：“小然！”
　　箫晚点头，“是。是小然，我看见他了。”
　　他有些不解的将眸光投向那人，却道：“东方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东方绝忽然松开环住的她的双臂，站起身来，眸中一片幽暗，似深秋时节的肃冷，淡淡的看向简宸，意味深长的道：“路过。”
　　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偶尔有人走过，轻微的脚步声更显得这里静谧空旷。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病房的门开了关上，关上又被打开，却一直不敢进去，刚刚简大哥匆匆从她身边而过，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存在，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色。终究是她的错，她早就意识到带她出去或许是一个错误，不想竟错得这般离谱，她甚至都不知道事情发生的过程，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就发生了如此的变化，当真是世事难料。
　　终于，在病房的门再次打开之后，走出一个秀丽的人影，是当时急救的医生。她连忙跑上前去，“医生，里面的那位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看向她，柔和的道：“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湘湘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朋友，更不是亲人，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拿着薪水的陪侍，什么也算不上，以后，只怕连这份薪水也拿不上了。想了半天，她喃喃的道：“里面的那个是我照顾的小姐，我是他们家的佣人。”
　　医生柔和的眸子一滞，带出一丝了然的眸光。她笑着道：“病人气血两虚，一时急火攻心才导致昏迷，现在已经没事了，放心吧。”
　　医生温柔的话语，不急不缓，却带着安抚人心的作用，让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微微镇定下来，道：“谢谢医生。”
　　当病房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简宸缓缓的走了出来，温润的面容带着疲惫，他用手松了松已经松散的领带，见到她时，向来平静的眸子淬着点点寒冷，让湘湘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简宸一直都是温和的，甚至是平易近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风度翩翩的简宸身上会有这种如冰般的寒冷。
　　“简大哥，箫晚姐还好吧？”
　　“她没事。”，平稳的声音不带有一丝的感情，毫无波澜，“你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这是湘湘在箫晚昏迷的那一霎那就已经预料到的，如今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心中仍旧不是滋味，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憋在胸口，闷闷的。
　　她看着他不断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冷硬、孤绝，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这个男人温润的外表下，是渗进骨子里的孤傲，似坚冰断玉，冷的叫人绝望。
　　简宸坐在车中，心中是漫无目的游荡。
　　“简少，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
　　这也是他要问自己的。他早已不是孤儿院中的那个清瘦的少年，他以她为家，她在哪里，他便在哪里，这是他今生下定决心要守候的，即便，她永远也不会属于他。曾几何时，他忽然发现，无论他是如何的努力都不能给她一片宁静的天空。
　　韩湘湘有错，她不该私自带她离开古宅，可他更无法原谅的却是他自己。是他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离开自己的视线，他终究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代价，而这代价，却是切肤彻骨的痛。
　　他会失去她。
　　今生，他永远也没有资格拥有她。而他，终究是孤儿院中没人要的孤儿，一无所有。
　　他微微闭眸，遮住眼中深深的无奈，对着司机道：“去上午小姐出事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