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倦恋》慕二

1、第一章

　　排练结束后一身倦意地回到小公寓，随意地甩掉脚上的平底鞋，倒在沙发上才深呼一口气，伊瑾想起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她无力地支起身子掏出包里的电脑开机，心情复杂地搜到刚播完的节目，一路快进至自己的部分。

　　“请问你和九号女嘉宾伊瑾牵手成功有什么幸福感言吗？”
　　身着卡其色西服与深色牛仔裤的帅气男嘉宾连连点头：“有有有……”
　　“不要唱Rap。”主持人不客气地打断。
　　“……最后为自己留灯的是心动女生，感觉很有缘分。”他满脸的真诚，英俊的面容在灯光下简直熠熠生辉。
　　“那伊瑾你呢？现在感觉幸福吗？”
　　“我觉得男嘉宾很优秀，期待台下的进一步交流。”
　　随后二人离开舞台，主持人做着最后的结语：“恭喜二位获得由赞助商提供的英伦七日游，我们三个月后将进行回访，谢谢二位的……”

　　‘啪’地一声重重合上电脑，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鱼缸散发着微弱的光源。伊瑾撑着脑袋盘腿靠在沙发上，犹豫许久，还是拨出了电话。
　　“凌天？我是伊瑾。”本就轻柔的声线因底气不足而更显孱弱。
　　“怎么？节目播出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约会了？”凌天的声音轻快而明朗，心情似乎极为愉悦。
　　黑漆漆的房中伊瑾紧张地攥着衣角，嗫嚅道：“不是，那个什么，其实我是……”
　　“我知道你是性冷淡，没关系，我会治愈你的。”被打断的伊瑾因凌天自信满满的语气而头疼，她再度开口：“我不是性冷淡——”可话还未说完又被打断：“啊？”凌天略微有些激动，“这不就更好了嘛。”
　　伊瑾无奈地拍着额角，再不说清楚，就真不好办了。她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把真相一股脑地告知对方：“我之所以和你说我是性冷淡是因为我不想和你交往，我为你留灯是因为我之前总是灭灯网上有人怀疑我是托儿，导演就让我那期节目至少为一位男嘉宾留灯到最后，可没想到你的心动女生是我，我是不得已才被你带走的。”

　　这一番话信息量颇大，凌天大脑当机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离开面前的电脑走到落地窗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我就是个托儿……”伊瑾声音有些发抖，好像凌天能穿过电话把她就地正法似的。

　　凌天的手停在眼角，双眼微微睁开，散焦地看着前方。受骗、失望多种情绪在心中交织，他真想把手机重重地砸向玻璃。
　　“我知道你为了我放弃了台上更优秀更好的女生，我很对不起你。可是你条件那么好一定会在生活中找到更……”
　　“找得到我还用得着上那种节目吗？”凌天的语气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干脆、冰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也是节目组没考虑到的结果。”伊瑾几乎快带上了哭腔，“现在因为我没有站满二十四期算是违约了，原来商量好的钱一分都没拿到，我暂时也没法赔偿你的损失，你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弥补的吗？”
　　“赔？”凌天低头俯瞰二十二楼下那一成不变的繁华的夜景，“我用你赔？”
　　伊瑾愣住了，人家堂堂世界五百强企业大中华区销售发展总监，需要她赔什么？
　　“我问你，你对我就一点好感都没有？”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上的女生，居然急于摆脱自己。
　　“你很优异，年级轻轻就……”
　　“没用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这样低级的奉承话，他早就已经听腻了。
　　“对不起。”自己确实是坑了他，可除了道歉，伊瑾不知道她还能怎么办。
　　两人都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凌天说道：“我明早有个会议要准备，这件事我会再找你谈，再见。”语毕他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
　　重新走回书桌前，凌天苦笑地继续查阅邮件。看来还真像他的死对头陆湛所言，相亲节目里十个女的六个托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在公司里肯定又是一桩“佳话”，他凌天威严何在？

　　第二天一进公司凌天就看到前台的小姑娘们都挤在一台电脑前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看什么呢？”凌天敲了敲前台的桌子。“公司花钱是请你们来免费上网的吗？”
　　被抓包的三人一个激灵后赶忙站起，恭恭敬敬地问候：“凌总早上好。”
　　凌天还准备再教训几句，身后却响起了懒洋洋的男声。“凌总监一大清早火气就这么大，难道是昨晚相亲失败，一人孤独离场？”总监二字被突兀地加重。
　　三位前台姑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满怀感激地抬起了头，“陆经理好。”
　　凌天听了微微侧头，鼻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带出一声轻轻的“哼”，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陆湛看着走廊里凌天远去的背影，嘴角向上勾了勾，活动着脖子绕过前台的桌子，“都看什么呢？”
　　“诶，陆经理，你没看昨晚的节目吗？你说这凌总在台上总共没讲几句话，怎么还有那么多女的为他留灯？”一个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点开最小化的网页。
　　“我倒是想啊，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差点都睡在公司了。”说着陆湛又一字一顿地念出新闻标题：“外企男神牵手芭蕾女神。”正想滑下滚轮一睹女神真容，忽然发觉有些不妥，一咂嘴，佯装愠怒训斥道：“上班时间，都给我关了！”

　　会议结束后凌天就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过，连午饭都没吃忙着给一周后的年会赶写PPT。未读邮件的数目和往常一样以让人头疼的速度往上涨，他先点开一封上级刚发来的，一堆絮絮叨叨的工作指导后竟然跟了句“Well done, congratulation for your success last night.”凌天瞪大了眼睛，一连点开几封邮件，看似正式的工作交流结尾都会加一句“Congratulations”。看来他真是低估了那相亲节目的影响力，也低估了同事对自己终身大事的关注度。硬着头皮给每个人回了Thank you后，凌天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一个礼拜后有年会，不带刚交的女朋友不合适；英伦七日游得去；还有三个月后的回访……这些都得应付，可偏偏她伊瑾是个托儿，这要解释起来得丢脸到什么程度。好不容易拉下脸，上了趟相亲节目，找到的女朋友竟然是个托儿，他凌天的感情路怎么会这么坎坷。

　　正一筹莫展着，手机响了。“喂，哥。”
　　“臭小子可以啊，品味不错，咱妈看过节目后从昨晚乐到现在了，逮谁跟谁炫耀。”
　　凌天仰天痛苦地叹了口气。
　　“是不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承受不住？”凌正贱贱地问。
　　凌天这才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陆湛的冷嘲热讽，一邮箱的祝福邮件，还有家中老母的殷殷期盼……这事儿怎么比管理公司还麻烦。
　　“周末回去再和你说，我上班呢。”凌天恹恹地打发自家老哥后又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给伊瑾发了条短信。

　　「咱俩的事儿我想到办法了，今晚八点我公司楼下见。」

　　看到这条短信，伊瑾蹭的一下从舞蹈房地上跳了起来，抓着手机使劲晃身旁的Anne。
　　“怎么办！怎么办！”她已经完全不顾形象了，只嫌手里这拨浪鼓晃得还不够快。“他要是死缠烂打怎么办？他要是不得逞公布给媒体怎么办？”伊瑾使劲甩着胳膊表示抓狂。
　　“松手……能淡定点么芭蕾女神？”Anne摸着被抓红的胳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真撕破脸公布给媒体，你也别闲着啊。”
　　“干嘛？”伊瑾一脸呆萌地表示不明所以。
　　“哎呀，那都是下下策，到时候再说。”Anne故作神秘地凑到伊瑾耳边，“当务之急，得通知李导啊。”

　　晚上八点，伊瑾准时到凌天公司楼下，把她的小SUV停在一辆宝马X5和一辆宝马740中间，她刚拿驾照不久，倒车的时候格外小心。只是这唯一的车位她倒进去后就没法开门下车了，只能可怜巴巴地坐在车里等凌天。
　　八点半，凌天还没下来。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抬头看看摩天大楼，还有零零星星几间办公室亮着灯，继续等。
　　九点，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开走了一些车，凌天依然没下来。打电话他说马上就下来。
　　九点二十，终于看见凌天走出大门，同行的还有一个身材与他相似的男人，两人间距颇远，却都走向同一个方向。

　　走近了伊瑾才认出与凌天同行那人的脸，霎时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里“咯噔”一声。
　　那男人走到伊瑾车前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望着挡风玻璃内的她。
　　伊瑾不知道他此刻多努力地压抑着心中翻江倒海的情感，他也不知道伊瑾此刻多尽力地深呼吸想缓慢心跳。
　　对视的半分钟里，两人表情从震惊渐渐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大学时那些浪漫的蠢事一件件浮上心头，誓言、承诺就像举在耳旁的海螺，一句句倾诉着。
　　就在一颗眼泪即将滑出伊瑾眼眶的时候，凌天敲了敲她的车前盖，示意她把车开出停车位。那人只好让开到一旁，待伊瑾把车稳稳地停在他面前，摁下车窗时，凌天已经进了他的740。

　　“真的是你。”微风中，陆湛有些发抖。
　　“好久不见。”伊瑾挤出一丝自认是微笑的表情。

　　没等陆湛做出回应，凌天已经驶过伊瑾的车前，按了按喇叭示意她跟上。
　　伊瑾深深地看了陆湛一眼，漠然离去。
　　黑夜中，空旷的停车场独留陆湛一人一车，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的凌乱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