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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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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走来,我应该是绝无生路的,就是为了这把逆水寒剑,有多少人为我流血、为我遮挡,他们就像这逆水的风,送我逆流而上,让我的心感到温暖,得到希望!我是为别人而活的,正如别人为我而活一样,别人给我希望,我就得把这希望递交下去,让世人都能够走正道,得到公平。”
看着息红泪离去的背景,戚少商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
红泪,你原谅我。
我可以为你死,却不能为你生。
因为已经有太多的人死去了。
红泪,你不明白,纵使我得到了全世界,而失去了你,我究竟得到了些什么?如果我没有了你,我是什么?红泪,原来你并不明白我,一点都不明白我,一直都不明白我。
一直到息红泪的身影消失在天地间,青山外。
戚少商忽然扶住一棵树,他的身形跄踉,竟像受了重伤一般,就像直到这时候,他才把强压的咳嗽咳了出来,咳出一口口浓血,那些血一旦落到地上,竟像是结成了冰一般,氤氲着丝丝白气。
他的血是冷的。
他中的箱子燕寒毒,一直未除,已侵入肺腑。
一直以来,不停的逃亡,不停战斗,费尽心力要查明真相,他不敢忘记仇恨,不敢忘记所有的牺牲,没有一刻能静心运功逼毒。
他的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手指深深陷入了树木之中。
此刻的戚少商虽然恢复了昔日的俊美,却不再是那个翱翔九天的九现神龙,只是一个凡人。
他经常受伤,也会死。
血已冷,心已死。
即使箱子燕寒毒不能要他的命,但息红泪的离去,已给了他致命一击。
但他是愿意让息红泪走的。
她要在碎云渊等他。
有小妖在,她不会等太久的……
他不愿意让红泪看着他死。
就像红袍不愿意让他看见她的死。
“我气血里的箱子燕毒倒流,活不了了。我怕自己死得难看,我见过许多死人,知道人死了很难看,想找人收尸,就一路上找人,请人帮着我收尸。走到这里就再也走不动了。正想着就死在这里了,大当家看不见就行。”
红袍,我也像你一样害怕了。
红泪,幸好你看不见我死的样子。
一人无声无息的靠近这个濒死一般的戚少商。
“谁?”
戚少商警觉的转头。
额前的一绺散发被掌风带起。
那人的一掌拍来并不如何快,却是令人无从闪避,同时封住了戚少商胸前几个要穴。
戚少商颓然跌倒,那双手却及时扶住他。
“是你。”
看清来人,戚少商皱着眉头,却舒了口气。
那人目光炯炯,沉稳如山,正是铁手。
“你忘了你刚才对息城主说的话?你是为别人而活,就不能轻易认输,服死。”
铁手封穴阻止戚少商寒毒倒流,一手抵在戚少商背心,将一股内力注入他体内。
戚少商苦笑:“我也不想死。”
铁手道:“可你没听我的话。”
“我中毒已久,运功逼毒需要静心休养,我不是不想,但是我无法静心。我怕一旦分心,就会走火入魔,我不能冒这个险。幸好你曾传我浑元一气神功,助我抵御寒毒,否则我想我不能活着到京城。”
“既不能龙隐江湖,你应该好好为那些人活下去。何况……”
戚少商的脸色渐渐凝重。
有些事,铁手不说,他也已经知道。
红泪还不知道,他也不会告诉她。
所以他才选择继续留在京城。
“我们小看了傅宗书,皇上非但没有处死他,还重新重用。”
“皇上太信任他,不相信那封信是他写的。而且,傅宗书的义女傅贵妃还很得皇上宠爱。”
“而且,顾惜朝也失踪了,有人说他并没有疯。”
所以,事情还没有结束。
铁手还不能走。
戚少商也还是戴罪之身,诸葛先生也不会让他走。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疯子,还不快跑。”
顾惜朝真的成了疯子。
他抱着晚晴的尸体,笑着走出灵堂。
晚情,我们回家。
浓雾渐起。
顾惜朝带着晚晴走入漫天大雾中。
京城,寂寥的旗亭酒肆。
铁手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依旧带着深深的倦意和疲惫,好像他生命中所有的力气和精力都早已消耗在那场无止境地逃亡之中。
他一睡着就会睡得很沉。
这种疲倦,就好像附骨之殂,就像刻骨铭心的相思,没有解药。
铁手道:“你的寒毒已暂压制下来了。”
戚少商道:“我知道,这件事没有结束之前,我不会死。”
铁手道:“也许你应该离开京城。”
戚少商笑笑:“这可不像一个捕头应该说的话。”
铁手眼中浮出暖意:“我们是朋友。”
戚少商像吃了一惊的抬起眼睛:“朋友?”
他忽然想起也是在旗亭酒肆,他与顾惜朝在日落黄昏下相识。
逆水寒剑突然狰狰而鸣。
从此多少朋友兄弟为他惨死。
戚少商道:“可是我不能走。”
“你还是要报仇?”
“是。”戚少商抬起头:“诸葛先生也是要除此大奸巨恶,要借刀杀人,戚少商这把刀,还算锋利。”
铁手看着戚少商,这个一向心胸坦荡的江湖剑客,眼睛里的颜色却渐渐深邃得让人看不透了。
马蹄声隐隐传来,渐渐震地有声,声如密雨,渐如滚雷,连杯里的酒都晃起了涟漪。
这小小的酒肆,竟像被惊雷包围起来。
瞬间,所有的声音又立刻静止。
鸦雀无声。
戚少商出神的看着杯里的涟漪渐渐消散。
“奉皇上之命,捉拿朝廷钦犯戚少商,戚少商,你还不快出来束手就擒。”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酒肆外传来。
戚少商缓缓站起来:“黄金鳞。”
铁手环视周围:“傅宗书的动作倒快。我们被包围了。”
戚少商笑笑:“是我被包围了,不是你。你是四大名捕,我才是朝廷钦犯。”
戚少商看了一眼手中的逆水寒剑,转身就要走出去。
铁手忽然挡在前面:“你不能出去,外面是御林军。当年曾由世叔亲手训练过,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能冲出他们的包围,何况你身中剧毒,又有伤在身。”
戚少商有些不舍的看看酒肆:“我不想毁了这里,这里是红泪的心血。”
此刻戚少商眼里竟像有些泪光,有些凄凉。
铁手能理解这种感情,就像他失去了晚晴,似乎唯有保住对晚晴的承诺,才能聊以安慰自己,晚晴还在自己身边。
铁手忽然转身,“好吧,我们一起出去。”
这下,变成是铁手挡在他的前面。
铁手当先走出,戚少商大步上前,与铁手并肩而出。
旗亭酒肆外数千人马肃立,阳光下影影绰绰的闪着铠甲刀枪的寒光。那些士兵清一色的年轻人,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但神色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彪悍之色,这样貌似绣花枕头样的军队,却最令人不敢小看。
至少铁手就绝不愿在这时候遇到他们。
“黄大人。”铁手朝前面当中的一员大将遥遥一揖。
“铁手,这次我是来捉拿戚少商的,你要阻拦么?”黄金鳞并不意外的看着两人出现。
“没有关系,谁敢阻拦,便一起格杀匆论。”
一个锦缎衣裳的人影越众而出。
傲然,轻笑,卷曲的发丝随轻风拂落双肩,长袖善舞一般优雅从容。
他不再是一袭青衫布衣,但铁手和戚少商都一眼便认出了他,顾惜朝。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想不到。”
顾惜朝坦然面对戚少商的目光:“想不到我没疯。”
戚少商摇头:“我只是想不到,傅小姐的死,还是不能令你回头悔过。”戚少商沉声道:“我知道你没疯,你不会因为傅晚晴疯了的。”
铁手也道:“顾惜朝,我一直在等你出现。”
顾惜朝笑了:“我没令你们失望吧。”看着铁手失望的神色和戚少商眼中的仇恨,顾惜朝在心中轻笑,失望,他本来就是要令所有人失望的,令晚晴失望,令戚少商失望,令三乱失望……如果他令他们满意了,那么,他的人生还能做什么?他的半生,也成了笑话一场,连自己,也令自己失望。
晚晴,你死得好,从今后,没有人能再用你刺伤我。
因为你现在只能在我心里。
顾惜朝道:“如果我不装疯,你们能让我带走晚晴么?”
铁手道:“你把晚晴带到哪里去了?”
顾惜朝道:“放心,就算晚晴死了,相爷也不会让你们得到她。”
“你又用晚晴立了一大功。”铁手看着顾惜朝的衣裳:“四品紫衣虎贲将,恭喜你了,顾惜朝,你终于如愿以偿。”
黄金鳞阴沉着脸,厉喝道:“顾惜朝,你给我闭嘴。铁手,我们可不是来聊天的,来人,给我拿下戚少商。”
人影涌动,无数枪尖对准了酒肆前的戚少商。
“慢着。”铁手上前一步,沉声喝止,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一种潜藏的威严和震慑,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竟都不由自主的怔在当地。
黄金鳞心中一惊,铁手的内力果然非同寻常,黄金鳞点了点头道:“铁手,你要阻拦正合我意,将你和戚少商一起拿下,就说你勾结叛逆,诸葛先生也同样难逃干系,相爷一定会很高兴。”
铁手心中一沉:“黄大人,你要捉拿戚少商,可有圣上旨意?”
黄金鳞顿了一下:“皇上口喻。”
铁手目光灼灼的望着黄金鳞:“还望黄大人拿出旨意,否则让人难以信服。”
顾惜朝冷冷笑道:“铁手,你是在拖延时间,没有用的,御林军在此,你不信也得信。”
“顾惜朝。”铁手怒视着这个人,晚晴垂死也要保着的人,可是……。铁手慢慢握紧了拳头,话音已变得冷静:“我不信,因为我已奉诸葛先生之命,拿戚少商回神侯府,以彻查连云寨通辽造反一案。”
阴沉的天空下,戚少商的表情隐晦如深,只用一双熠熠的眼神看着铁手和顾惜朝,一动也不动,只在听到连云寨一案时,微微的颤了一下,冷哼了一声。
顾惜朝听了铁手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似乎抑不住的微笑起来,眉眼间却殊无半分喜悦,就像艳阳之下的肃杀秋色。“铁手,我听说你已经被诸葛先生赶出六扇门了,你还是四大名捕吗?你的平乱玖呢?”
不待铁手回答,顾惜朝环顾四周,一手指向戚少商,宽大的袍袖如展冀般振起,故意高声道:“总不会交给这个朝廷钦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