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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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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风雪。
长安。
严冬腊月,虽然是白天,但街上却已经行人稀少,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就连做生意的,都早早收了铺门。
小盐不住地搓着冻得红肿的双手,她的脸也像是深秋里熟透的苹果冻得通红,她的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用棉布盖着,捂得严严实实。
北风挟着寒气如刀剑般穿过她身上的粗布棉袄,直刺心脏,血都像冷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这样的冷彻中一下一下的搏动,挣扎着不肯停下。
想到在病中的母亲独自躺在简陋的棚屋中,炉中的炭火也许早已燃殆,严寒随时能夺去她的生命……
可是,为什么还要受这样的痛苦呢?小盐想着,母亲的病是好不了啦,夜夜咳嗽起来,咳出的都是血沫,整个人蜷缩得如同虾米。
不如死了吧!
小盐打着冷战,也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自己会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她经常会害怕自己,因为她对很多事情的反应都和别人不一样,面对生死离别,她心中都冷静得近乎冷酷。哪怕表面上和别人一样惊怕畏惧,但那也只是她的一种伪饰……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怪。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怪。
她不能理解自己有时生起的莫明其妙的预感,反应和心情。
前面就是长安大街,她路过一株枯树下,一片枯叶悠然飘落在她脚下,雪中。
她心中蓦然一惊,心头猛跳,就像有至亲的人离了她一样,抬头见天空阴云密布,阳光早已隐入云中。
“娘……”小盐捂住心口,咬牙加快脚步。她低着头赶路,没有看到从长街远处飞驰而至的三骑快马。
当她听到马蹄声时,当先的那匹快马已近在眼前,已几乎将她撞倒踩在蹄下。
小盐惊呼一声,已吓得摔倒在地,手中的竹篮也侧翻滚出老远。
马上的骑士显然也没料到在这样寂寥无人的大雪天里会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女孩子,但他驾术了得,在快马只差一步之际猛拉缰绳,那匹骏马几乎人立而起,硬生生转了个方向,马前蹄踏落雪地时,扬起一片雪尘。
“姑娘,你没事吧?”
马上人跳下马来,他的声音温和沉静,女孩抬起头来,只见到一个人。
在这片雪地里,也许旁边还有别人,但这一瞬间,她只看到一个被光芒笼罩的青年人。他大约二十来岁,英挺,颀长,风神秀朗,气概威武,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穿一身剪裁极考究的雪白衣裳,就与白雪同色。同样雪白的发带,系着一头黑发如漆。他的腰畔佩着一把剑鞘都一色漆黑的玄铁剑。
小盐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有他这样强烈的自信,以至于他的身上就像真的能散出眩目光彩似的,就如黑夜里的骄阳。
见小盐怔怔的看着自己,青年男子笑了笑,以为这个女孩子被吓坏了,走过去把滚出老远的竹篮捡了起来,篮子里的东西也早已滚出外来,是十来个馒头,在雪地里早已消了仅剩的一点热气。白衣的青年人微微叹叹息,把又冷又硬的馒头一个个捡到篮里,走到女孩面前,扶起了她。
“这些馒头我都买了。”白衣人一面说,一面向另一个待从打扮的少年示意,少年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白衣人,白衣人接过之后,把银子塞入小盐手中。
小盐看着手里的银锭,这些钱足够普通人家半年的用度,她罗嗦着道谢:“公子,这太多了……”
这时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司马,白玉京之约,我们不能迟到。”
这个声音异常年轻而有一种奇异的柔和,小盐转过目光,诧异的发现原来除了那位白衣公子和待从,还有第三个人。
刚才她之所以没有看到他,是因为他的整个人都仿佛藏在了白衣人的光芒之中,他只是这片眩目光芒照耀下的一个阴影而已。
但当小盐凝视过去,忽然间就像看到了一片紫色光华,逼入眉睫。
但那其实只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年纪与白衣人相仿,有一双冷冷淡淡的眼睛,只有在看向白衣人时才流露出一种温柔而平静的眼光。虽然他并没有白衣人的清灵夺目,但那种沉静阴霾却另有一种很是迷人的气质。
他也没有穿紫色的衣服,只是一袭质料名贵的鹅黄色衣裳,拥着件白狐裘的大氅,自雪地中行来,步履从容,姿态优雅,竟俨然像从云端走来。
白衣人是衣不沾微尘。
他在飞雪中走来,竟是连片雪也不沾。
听到着裘青年的话,叫司马的白衣人抱歉的对小盐笑笑,随手把竹篮递给少年,三人同时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直到这时,穿着狐裘大氅的青年回顾了一眼,当他的目光落在小盐身上时,小盐只觉连心跳都停顿了一下,那眼神比冰雪更冷,更无情似的,就像狼一样的眼睛。
幸好只是一瞬,马上的人便已回头远去。
这一天长安大雪,城中冻毙之人数以百计。
有三骑自东而来,向西而去。
白玉京在长安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