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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春残花谢 ...

  •   “记得!一定要在今晚宫门下钥之前,把婉主子这对耳环换过来!”
      珊瑚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月嫦禁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婉儿坐到镜前,一边摘耳环一边等着月嫦过来服侍。良久不见动静,回头一看,见她站在门口发呆,顿时将手中的耳环往桌上一摔:“你这奴才作死啊,还不赶紧过来!”
      月嫦一惊,连忙过去帮着卸妆。眼睛一扫,就扫到了那对耳环。
      刹那间,觉得袖子里有块地方烫得惊人。
      “你可别这会儿撂挑子说不想干啊,”珊瑚的眼睛斜斜一挑,轻蔑地睨视着她,“这会子也由不得你,要是让婉主子知道原来一直给皇后娘娘通风报信出卖主子的人不是玉梨而是你……玉梨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记得吧?”
      是,她当然记得。她本是老实得连蚂蚁都不敢踩的人,就为了给额娘治病,不得已偷了主子的首饰去卖,却偏偏叫皇后娘娘手下的人抓住了。她还能有什么可选择的?
      从此,她就成了皇后娘娘安插在景仁宫的眼睛和耳朵。
      主子当初给皇上私进药物的事一传开,她就知道主子势不会轻易罢休。玉梨年轻貌美,性子活泼,主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挑了玉梨来栽赃。
      可是真的看到玉梨惨死在眼前……片刻之前还鲜活的一条人命……
      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啊!额娘的死,就是报应吧!肮脏的钱救不回额娘的命……难道她现在还要继续为皇后做害人的勾当?这耳环,想也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月嫦呆呆地想出了神,为婉儿梳头的手便没了轻重。
      婉儿这娇贵惯了的人哪受得了这个,“哎哟”了一声跳起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怒道:“小贱人越发反了你了!怎么伺候主子的!越来越没眼色!”
      月嫦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
      婉儿理都不理,傲慢地一抬下巴:“拖出去,掌嘴二十,叫她在外头给我跪上半个时辰!蠢笨的东西!”
      她自怀了身孕以后脾气越发的坏,今天又受了刺激多饮了些酒,更是比往常暴躁许多。若是放在以前,月嫦也是受惯了的,并不觉着什么。
      可是今天,当月嫦被拖出去的时候,却忍不住死死盯住那个美丽却又可怕的背影:难道玉梨是我一个人害死的?为什么却报应在我额娘一个人身上?我苦命的额娘……
      当月嫦跪在门外泥地里时,她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心里却如波涛翻滚不已: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要跟皇后娘娘作对……不能怪我……

      次日一早,如钥起身由宝蝉伺候着梳洗了,正对镜整妆准备去储秀宫请安,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骚动,而且说话声越来越大。
      如钥的脸色顿时一沉,她素来爱静,又最讨厌宫女太监互相传话,象今天这种样子以前从不曾在永和宫里出现过。
      宝蝉自然知道她的脾气,赶紧掀帘子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安静了。
      可是宝蝉却没有立刻进来。
      如钥十分疑惑,又怕误了请安的时辰,正心焦时,宝蝉进来了,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又象是欢喜又象是害怕。
      如钥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儿啊,赶紧的!”
      “主子,储秀宫里来人传话,说皇后娘娘今儿一早就赶去景仁宫了,请主子梳洗罢了直接上景仁宫就是了。”
      如钥一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怎么好端端地,都赶去景仁宫?可是婉儿那里出了什么事?”
      宝蝉嘴角一撇,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昨儿半夜里那狐……婉主子突然大出血,虽然立马开宫门召了太医,听说熬到今儿早上还是不行了……这会子宫里上下都传遍了!”
      “什么?”如钥喃喃道,突然感觉一阵眩晕,不得不伸手扶住了木几子。
      她微微垂头,几子上描金海棠花纹仿佛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乱轰轰晃进她的眼里。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却不想来得这么快,还是两条命……

      如钥和几个贵人在景仁宫外正巧碰见,大家都有些气喘,可见都是接到消息临时急赶了来的。
      如钥心里乱糟糟的,也等不及跟她们见礼,胡乱点了个头便当先走了进去。虽只是一瞬间,她们脸上那种隐隐的恶意和惊慌还是叫如钥看了不舒服。

      琴和已经站在大殿里,见她们进来,点点头叫起。随即仍旧与方才那太医模样的人交谈。
      她不坐,其他人也都不能坐,各自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论的中心自然是景仁宫的女主人。
      “……昨天半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叫肚子痛,底下人巴巴地喊开宫门去召太医,人走出去没多远就开始出血了!……”
      “哎,是呀,听说那个血冒得呀,真是吓人……”
      “好端端地,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呢?难道是冤魂……”
      这种冒失的话一出现,立刻就被打断:“哎,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皇上还没来?”
      “皇上还没下朝呢……”一阵窃笑,“你倒有心思,婉主子出了事,你却想着皇上……不害臊!”
      “想着皇上怎么啦,你们谁不想?反正听说婉主子是撑不过今天了……”
      如钥微闭双眼,听着身后这些闲言碎语,一阵愤怒之后又是一阵悲哀。
      婉儿还躺在后殿里,这些人已经拿她当死人一样看待,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她的悲剧,以此取乐。就连平素服侍左右的下人,这会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宝蝉轻轻推了推如钥:“主子,皇后娘娘在叫你。”
      如钥睁开眼,果然见琴和正向她招手。
      她连忙走到琴和身边低下头:“娘娘找如钥什么事?”
      琴和叹了口气:“我刚才问过太医了,婉儿怕是……好歹你们也是姐妹一场,同我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如钥低头应是,跟在琴和身后向后殿走去。
      经过那太医身边时,如钥无意中扫了他一眼,觉得好似有些面熟。
      那太医似是怕被误会偷看后宫主子,把头低了又低。
      在哪里见过呢?这个念头只在如钥脑中一晃,便过去了。

      婉儿躺在床上,脸色白得怕人,全无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乍一看,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老实地躺在床上,不说也不动……怕也是最后一回了……思及此处,如钥眼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琴和在婉儿床边站定,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婉儿,脸上带着柔和的恰到好处的一点悲哀,轻轻叹息了一声。
      就在此时,仿佛感觉到什么,婉儿突然睁开眼睛向这边看过来。
      她眼中并没有如钥,只看到了琴和。顿时显出十分激动的样子,好象要爬起来似的,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你……”
      琴和又是一叹,低下身按住婉儿,柔声道:“妹妹别激动,好生将养身子,你还年轻,日子还长,孩子总会有的。”
      趁着身子挡住了如钥的视线,琴和凑到婉儿耳边,以近乎微不可闻的声调一字一句道:“是呀,是我害你的……因为,人死了,就什么都争不了了……”
      她起身,仍旧按住越发激动的婉儿不放,看着她在那里努力挣扎着,却除了“你”什么都说不出,脸上显得十分悲伤难过:“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昨儿摆宴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妹妹你放心,这事儿姐姐一定会彻查,给你一个交代!你就放心养好身子吧!”

      等到嘉庆下朝闻讯赶到时,婉儿已经气绝多时。

      他对着婉儿的尸体呆了很久,转身走出来的时候只向琴和问了一句:“婉儿身边那些奴才呢?”
      琴和恭谨地垂首:“都着人扣起来了,回头细细审问,臣妾一定会彻查……”
      “不必了!”嘉庆打断她,口气生硬而冷酷,“必是这些奴才没有精心照顾主子的过,统统打死完事!”
      琴和略有些吃惊地看向嘉庆,却见嘉庆正注视着她,黑黢黢的眸子里闪着她看不懂的光,尖锐而犀利,如同铁锥一般仿佛直直刺进她心里。
      她重又低头:“是,就照皇上的意思办。”

      “主子……”珊瑚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琴和对着窗子抬手,仔细欣赏着新换的指甲套上那只宝石蜻蜓,阳光射在那精心打磨过的翅膀上,折射出璀璨斑斓的光,十分美丽。
      见珊瑚迟迟不说话,瞟了她一眼:“怎么?有事就说。”
      珊瑚走近她身边,低声道:“查过了,景仁宫上上下下,就只走脱了一个月嫦……她老子娘早不在了,要查她下落……”
      琴和微微一笑:“查不查也不是那么要紧,没的反倒惊动了皇上。就撂下吧。”
      “啊?”珊瑚十分惊讶,急急道,“可是,她知道……”
      琴和竖起手指止住她再往下说:“知道你想说什么,没关系,本宫自有分寸。”
      待珊瑚退下后,琴和自袖子里拿出一对耳环来,端详着。
      金嵌翠珠勾环,系七颗珍珠,下面还有个小小的翡翠坠子……
      真是漂亮的耳环呢!琴和一边把玩一边感叹,有些事,即便是心腹也不可以让她知道太多。
      御赐之物,向来是皇帝钦定之后,由她经手分发给后宫诸人。手脚是那时便已经做好的,将珍珠弄成中空,里面填上樟脑,又用檀香掩饰。
      《本草纲目》中记载:“樟脑出韶州、漳州,状似龙脑,色白如雪,樟树脂膏也。”
      后宫女子只知道麝香可致人流产,却不知道与樟脑接近久了,也一样会导致流产。
      婉儿喜欢奢华之物,又以为这种耳环只有一对,必然成天戴着四处炫耀圣宠。戴得越久,便越是亲手把自己往死路推。
      等到掐着时间差不多,便着人将这耳环换出来,月嫦挣扎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放进去的其实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耳环,而带来给琴和的,才是堪为罪证的罪魁祸首。
      所以月嫦的生死已经不再重要,嘉庆的态度已经表明他不想再追究,不想后宫闹出什么丑闻。就算月嫦不顾自己死活跳出来告发,她手里也没有证据。
      证据……
      琴和望着一小撮白绿相间的粉末以及两根扭曲得完全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金属环,笑得十分开心。
      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与燕贵人不一样,婉儿死时已经是妃,身后事自然不能草率从事。但她毕竟服侍嘉庆日子尚浅,又不曾为嘉庆生得一儿半女,谥号是没有福分得的。
      嘉庆从头至尾都不曾过问过婉儿的丧事,只道:“此后宫事也。”便全权交给琴和处置。
      琴和自然也不负众望,也完全没有辜负自己那一贯亲切公正的形象,把婉儿的身后事办得十分得体隆重,极有分寸。

      如钥抚着一支玉簪子,回想起日间的情形,不禁轻轻一叹。嘉庆对婉儿身后事如此冷淡,出乎后宫诸人意料,但无不窃喜。那种样子,如钥看了不免厌恶。
      手中的簪子是婉儿当初刚进宫没多久时送她的,说是母亲给她的传家宝,送给如钥以表示姐妹情谊。那时自己十分感动,还觉得自己回赠的礼物没有同等的价值好象占了便宜。
      其实……如钥现在的眼光自然不能和刚进宫时相比,只消一眼便看出这簪子样式简单,顶上雕着的几朵梅花做工粗糙,玉料又不是极好,明显是个便宜货。婉儿家好歹也是富察氏里的大族,传家宝怎可能是这种东西?
      可见从一开始婉儿对她便不曾有过真心……如钥苦笑,也想过要把簪子丢掉,但想着到底是姐妹一场的见证,终究舍不得。
      如今婉儿已死,接下来……琴和会怎样?
      如钥一冒出这个念头,眼前就突然浮现起那天在婉儿身前,琴和脸上那一抹冷笑,高贵、冷酷,虽只是转瞬即逝,却被她看得分明。
      下一个……会不会是她?如果后宫里再没有第二个婉儿,琴和的注意力会不会集中到她身上来?
      如钥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想保住自己,就要得到嘉庆的宠爱,但是得到嘉庆的宠爱太多,又会被琴和所敌视……
      还真是……难以把握的事情呢……如钥淡淡苦笑。
      宝蝉一掀帘子:“主子,小信子来传话,说皇上马上就到了。”
      如钥将手中的玉梅簪子放回首饰箱子里:“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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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春残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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