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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红莲如焰 ...

  •   三、红莲如焰

      寒冷的风,飘零的枯叶,廊亭旁,是四季常青的揄扬树。青丝绕空,案上的紫铜炉正飘绕着麝香的味道。

      外面已经枯草败落,但这个皇家的花园里,却仍旧生机盎然,犹如春天般的繁美,不,应该比春天犹胜。宿音的春天,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繁花美景,但纵然美景如画,却也提不起女子的兴致,总觉得缺了什么.

      身边的侍女捧着各色茶点,虽然没有使过行拜之礼,不过她们都已唤她“夫人”。如画的美人,淡淡的颜料勾勒出粉红的嫩腮,看着自己笔下的人,希明细笔一挥,竟不自禁在她的胸口画了一朵红艳的火莲,红得如火,仿佛要把画中的人给燃尽了。

      “叶郎去了哪里?”蓦然想起他还给自己留了这么一个人,女子轻声问旁边的侍女,紫色的面纱挡住她绝美的脸颊,光是那双眼睛,就已经留给人很多的遐想。

      宿音的民风,入室行大礼前,女子掩容的面纱万万不可摘下来,直到婚成的那一日,由自己的夫君亲自摘下。

      迁殷国主商忆就此事倒也不为难她,把她安置在泉井宫,安静等带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身边的侍女似乎没有一人能答得出叶郎的行踪,希明轻轻咬住唇。一时之间,竟有点想哭的冲动。叶郎,就连那个家伙,都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她,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原本说好要坚强的自己,到真正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又胆怯了?

      泅水岸边,一身佩武士刀的男子静静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河面。寒风吹着他散落下来的几许发丝,英挺的脸颊,浓浓的长眉。他抽出腰间的刀鞘,这柄刀鞘是出发前少主赠送的礼物,里面的刀刃虽不是什么名刀,外面的鞘,却足有名刀的风采,那是一把通身镶银的刀鞘。

      叶郎慢慢把手中的鞘放入波涛澎湃的河水中,提上来,那层镶银的面上,已经成了死黑。

      ——毒!

      他所站的脚下,死亡的鱼,已铺满了河沿。

      如此大的一条河,为什么会有毒?

      武士静静用手绢擦掉上面的毒汁,重新把刀插入鞘内。能把这么大的一条河污染了,显见施毒者必定用了很大的份量。

      “是哪个该死的呀!”对面缓缓飘来一小舟,舟上的人骂骂咧咧,带着斗笠,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知道他手中拿着一根竹子,不知道在干吗。(因为叶郎没有见过鱼竿,所以不知道老翁是在垂钓)

      “老人家!”武士向徐徐靠岸的老翁唤了一声。

      那老者虽看上去已年逾花甲,耳朵却出奇地好,就着如此大的水涛声,他也听出了夹杂在其中的呼唤。他目光探询地瞥过来,忍不住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腰间系剑的年轻人。

      “你好像是从外地来的!”老渔翁放下手中的竿子,伸手去摘别在腰间的酒葫芦。

      叶郎点了点头。

      “小兄弟,如果你想下水的话,我劝你还是回去,这水被龟孙子污了。”老人告诫,接着抿了口葫芦中的酒,叹了声气。

      迁殷的人民素来好游泳,即使是寒冷的冬天,只要河水冷得结了冰敲不开,或是河面太低了,不然,那些热血的年轻人,总要在泅水河岸展开一场激烈的争夺赛。

      可今年不行了。虽然河水难得的满,却有好多人因此死在河中。如今,就连鱼,也幸免不了了。

      对着这个异乡人,老渔翁还是蛮客气:“往年的泅水到了这个季节,水早落了,哪像今年这样,还是涨得高高,一副奔腾不尽的气势。”

      “那今年……”

      “今年的上游一些明令禁止开的水闸都被打开了,听说,是王的命令!”渔夫还犹自说着,丝毫没有觉察到年轻武士脸上的变化。

      “王的命令!”叶郎喃喃,眼神呆呆地望着江面,这条泅水河虽然迁殷的人们管它叫河,那是因为依照祖上留传下来的习惯叫法。如今的河面已经是原来的五倍还不止,早就已经形成一条宽阔的江了。

      那条江,奔腾着,它,是向西进的啊!

      宿音正缺水,高渗带着众人四处挖井。

      它带着毒,源源不断流向西方,流向尽头……

      冥冥之中,叶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迁殷王,似乎根本不会履行约定,他派人打开了水闸,在泅水河中下了毒,因为他知道这条河流向西方,而那里的宿音,却是正缺着水。

      男子嗖然起身,突然以极快的速度顺着河道往下游冲出,冲了一段路后又不得不停下。
      萧业大人临走前吩咐他俩件事:第一是留守在这里探察商忆的举动;第二件事,就是保护希明公主安危。

      ——希明公主!

      此刻她一定还在宫里!

      想着那个女子,武士又再次疾冲而回。

      船上的那个渔翁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很诧异为何他以如此快的速度在河沿上来来回回地跑。刚想说话,喉间的那一丝气息,转化为一个厉声的惨叫。

      叶郎竟眼睁睁看着不远处,适才还神采奕奕的老者,慢慢向后倒了下去。他的身后,一把细长的剑,还犹自滴着暗红的血液。

      “他的话太多了!”

      船上的束发男子,一副冷削的面容,嘴角牵起一丝可怕的笑靥,看着向自己靠近的猎物。
      “你……”叶郎杀下步子,吃惊地看着始终保持着挥剑姿势,却是满眼血红望着自己的男子。

      “四国第一杀手,皎!”

      男子收回剑器,用他细长的舌头舔噬剑上残留的血,满意地笑道:“不错,我正是杀手,皎!”
      叶郎咬紧牙,他手上按着的刀已经缓缓拔出。第一次,他竟有些紧张,面对着眼前的敌人,曾经的他从未把生死放在眼中,可今天的他,却绝对不能死,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嘿嘿!”对方冷笑了几声,“既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你就不用等看明天的日出了!”
      说着,那强悍的杀手纵身跃起,对着叶郎,一剑挥出……

      自从萧业走后,叶郎一直以来很少离开希明的身旁,终日剑不离身地守护她,然而这一次,他却是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连希明也不知道。

      轻蒙面纱的女子,手中攥着一方秀了福鸟的绢子,希明知道,那是叶郎的母亲在他临行前专门赶制的,祈求福鸟能够保他平安。他平素对它异常珍爱,就连睡觉也要放在枕边,可如今却没有被带走。

      这方轻丝帕子,他叠得整齐,放在自己的床上。

      或许他本也不打算走远。女子明白,叶郎不是那种会背弃她的人。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些暂时不方便对她说的事。希明暗自揣测着,鼻间轻轻吁了口气,抬起头,望向庭院中蔚蓝色的天。

      三天了,看这情形,他一定是出了宫,否则即便不是明找,暗暗打听,也应该会有蛛丝马迹。如今,一个大活人,却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希明的眼神又再次回到手中的绢子上,缓缓把她放入自己的袖内。

      不知千里开外的宿音如今又如何呢?哥哥,是否已经拿到了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生命之水。
      “——业!”
      女子起身,心里却陡然响起一个声音,那张沧桑透着坚定的脸庞,如今,却只能在梦里见了。

      一阵心痛,希明借势扶住几沿,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把这个,给王!”
      手中,是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白纸,稀稀落落,隐隐有淡淡的笔墨渗出,清秀婉柔的字体:

      岁岁难销故人迹,时时不忘来时景;
      朝朝暮暮祈雨露,翻云翻雨表妾心。

      她希望能从商忆那里探听一下宿音方面的消息。

      纵容是养在深闺人未识,但迁殷王对她的宠爱却是让身边的人看在眼里,懂在心里。

      这个姣丽的异国女子,不久之后怕会艳压群芳、恩泽倍顾吧!

      身边一个年龄较长的使女慌忙接过希明手中的纸条,恭敬地揣在怀里,犹如得到一个极其贵重的物品,丝毫不敢怠慢。

      “奴婢这就送去!”

      忙不迭地俯身,之后就匆匆退下了,小巧的绣鞋,在精致的地毯上响起一阵轻柔的踩踏声。

      面纱轻罩的女子,双目晶莹如月,她知道,迁殷王商忆见到她差人送去的纸条后,一定会派人来接她。

      不知道叶郎究竟去了哪里。希明轻轻扶住袖间,那方丝帕,正静静躺在那里,希望他能安然无恙!女子祈求。

      庭外依旧是几株绿的出奇的揄扬树,在这严寒的冬季里。

      为什么,女子望着它们,这样的绿色,宿音却没有?

      下午,商忆就派了人来接她。

      紫阳宫,帝王的寝宫。

      女子静静地坐在温暖的椅座上,等候着。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一个孤伶的身影,她起身,慢慢在宫殿中踱了一遍,竟然发现,层层的白色帷幔后,一个人也没有,连个贴身的侍婢也没有。

      居说迁殷王商忆生性好疑,身边一般的宫婢很难接近他。

      希明长长的裙摆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望着殿外如浴春风的景色,她痴痴地看着,口中喃喃念了声:好美!

      这是第一次,她来到紫阳宫。

      眼眸中,不知是落寞还是吸引,她的纤手轻轻撩起下身的长裙,迈着细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已经踏出了殿门外。

      少女天生的童性还是在她身上浮隐浮现,纵然从小就要比其他的贵族女子要承受得东西多,但面对眼前这一生都不曾见到过的美景,她的心神还是被深深地吸引了。

      “真的比泉井宫还美!”

      她心里默念。

      原来她住的那个宫殿里那几株四季常青的揄扬,都曾让她的心不平了一阵子,现在,在这帝王豪华的私人花园里,她的心,已经不能用艳羡来形容了。

      不知不觉,步子慢慢移动。

      面纱上方,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这里那里。

      没有人觉察,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她已经走出离紫阳殿很远了。

      走到走廊的尽头,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些许的叮咚声。——那么清亮动听的声音,宛如音乐,她以前从未听过。

      倚着栏柱向远方望去,那里,一缕细细却长长的水流,从上面的假山顶端飘逸而下。那泉水似乎带着温度从里面喷吐而出,落在高出地面三尺的池子里,带起一片烟雾,氤氲的气息层层散布在池子的周围,一时望去,刹那间犹如仙境。

      希明的脸上,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是她自入迁殷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水,水,——漂亮的水!

      正如宿音所有的人,水是他们共同敏感的神经。

      她快步走下玉阶梯,朝着那个梦也似的地方走过去……

      “我只是想要应该属于我的那部分!”

      空中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希明吓了一跳,因为,那时,她的眼中只有那缕细细迷离的小温泉,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这个池子的不远出,还有个华丽的小房间。这个池子,好像正是处于那房子的后门。

      “迁殷王殿下,你不是已经得到希明公主了吗?宿音那里,也该让我们湫王尝尝甜头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女子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怔,陡然清醒过来自己现正身处何处。

      “若没有我的泅水,只怕你们也未必这么快就拿下宿音,不费一兵一卒,你以为能这么容易就能独吞这块肥肉吗?”

      男子的语气满含戏谑与嘲弄。

      屋内身着赤金色高贵华服的迁殷王倚靠在雕绒椅上,他的身后,是一排手持刀剑的武士。而下面的座上,却只有一身黑衣、头顶高冠的男子孤身一人。

      这样的谈判,光是气势,就能令湫国使节哑口无言了,还能指望磋商协谈吗?

      那黑衣男子虽是气节高尚,却也不免脸色微变。

      “此计是湫国向贵国献进的,当初大王也曾金口许下,只要希明公主入得迁殷的王宫,宿音其余,一概由我们湫国处置……”

      使节刻意小心地提醒。

      王座上的男子轻轻用手指玩弄着一个通身剔透的玉盏,冷笑:“哦?原来我曾说过这话?”
      下面的人满含期待地颔首。

      “为什么竟不记得了!”迁殷王又加了一句,他侧首问身后的一排武士,“你们可记得?”

      那一长排武士,加起来总共有十四个人左右,统统摇头,声音嘹亮地答道:“不记得!”

      “呵呵……”商忆掩口一阵长笑,“听到没有,他们也不记得!”

      “你——”

      黑衣使节气得咬着牙,用手指着王座上的人,居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迁殷王冷笑了声:“为什么我说过的话,这么多人都不记得,就偏偏你一个人记得,可真让我怀疑!”

      他站起来,从王座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来,眼神阴厉。一道急速的寒光飞驰而过,脚步虽缓,抽剑的速度却比谁也来得快,三步之下,那柄在腰间佩着的金色名为“暗雪”的冷剑,拔出之后,已重新插回鞘内。

      殿下一声惨叫。

      一个离体的手指被斩断,掉在地上,鲜红的液体染了雪白的毯子。

      “我最恨别人用手指着我!”

      年轻的王者笑着,面上阴晴不定,“而且特别是一个下贱的人……”

      在他的眼里,除了极少数,所有的人都是下贱的。

      “好了,就此为止!”商忆走到那人跟前,看着因痛苦而紧紧握住自己右手的男子。

      “湫王那边,——我会替你问候的!”

      谁料那黑衣人却嘿嘿冷笑了数声。

      “商忆,只怕还没完!”反正也逃脱不了,干脆直言其名讳,一切都豁出去了。

      “你在泅水中下毒,又大开闸阀,让其流入宿音地底的事,有人已经知道吧!”他说话时,眼中闪过极为狡黠的光,“你真以为那个宿音来的武士跟你手下的这群饭桶一样吗?”

      “叶郎!”商忆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实话,他确实挺欣赏那个年轻人的,一度曾想收为己用,却不料那家伙竟是不识好歹的厮,不过这也干净。

      “无须你操心,四国第一杀手,皎,一定能顺利完成使命!”

      “你倒是站的高看得远啊!”黑衣男子已经缓缓直起了身子,直视面前的王者,面上恢复了平静自然的神色,不仅如此,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一丝显见的得意。

      “如果你只发现这么一个人,那就……”

      听着对方的话,商忆眉头一皱,似乎心底还真的一虚,猛然把头甩向右侧,——那里,一双眼睛,愤怒十足,简直要噬人的眼睛,正看着他。

      “既然已经来了,不妨推门进来吧!”

      迁殷王深吸了口气,对着门边的女子道。

      “哈哈哈……”湫国使节邪恶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自然,他一直都处在那个位置,而且对着那扇门,他那里的视角是最好的。明明知道希明公主早已靠近,他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只不过是要让她听得更清罢了。

      商忆心中也明白了甚许,厌恶地皱了皱眉:“放箭!”

      几乎是喝令的同时,愤怒得几乎已失了常态的希明一脚踢开那重厚厚的门,满含泪水的眼,刚好看到一幕:王座后,那三十几名武士同时拉弓,弦音轻弹,箭无虚发,一矢中的。

      三十几枝箭,一齐穿过黑衣男子的背心。商忆就站在那人的身侧,箭风居然没带动他的一缕发丝。被箭射得身体尽穿的人慢慢朝后倒下,嘴角却还带着一抹冷嘲般的笑容。

      “魔鬼,魔鬼!——你这杀人的魔鬼……”

      女子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背后,一个影子正慢慢地接近。

      突然脑袋上沉闷地一响,神经宛如被重重地割了一刀。

      面纱脱落,眼前是那张阴笑的脸。

      双膝开始慢慢往下沉,剑光一闪,纸屑纷纷飘落,那碎片上的字迹,希明依旧识得:
      岁岁难销故人迹,时时不忘来时景;朝朝暮暮祈雨露……

      “雨露!?”

      女子的身体缓缓倒下,脑中的意识却越发强烈,有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对着千里之外的人:水,有毒!不能喝——

      仿佛是有感应,闪电般,男子的手竟失神地一抖,吸了口气,重新握紧手中的杯盏,那里,——清澈明亮的液体,明晃晃的荡在水杯里,无限诱人。

      萧业把靠近紧靠唇边,就着杯口,贴着干燥的唇,整个头仰起,把杯内的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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