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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 ...

  •   一
      二十年代的天津。
      渤海码头,即将离港的“巴拿马”号轮船上,明洁一身浅蓝色西服,头顶质地考究的黑帽,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俨然一位翩然富家公子。+
      她嘴上含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拾来的野草,人群流动,枯干的野草也随之有节奏地颤动。
      明洁微微含笑。
      不得不承认,明洁的笑容是有杀伤力的,对女生也不例外,特别是此刻一身儒雅西服的她,谁也不会从那张天使般俊逸的脸庞上看出另一张稚嫩俏丽的脸。
      每个过往的女孩看见她都有片刻的神采飞扬,完全忽略了含在她嘴里与身份极不相称的野草。

      “快点,你们把这个,还有这个都统统抬进去!”
      一个女人的声音,一身紫色华贵的旗袍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女士,头挽高髻,手上与颈上都带着价值不菲的首饰,俏丽的脸庞绷紧。
      十几口黑色的大箱,不知承载何物,被工人陆续搬上船。
      突然“啊”的一声,一个工人踉跄几步,他肩上那口沉重的箱子掉落在了地上,一片血红映染了工人的肩膀。
      旗袍妇人顿时面色惨白,雪白的手指微微颤抖,面上似乎有无言的恐惧。
      黑色箱子在船板上翻动,口上的封条没有裂开,整口箱子碰了一块漆,最终静静躺在船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旗袍贵妇人脸色迅速成了铁青,杏目怒瞪,“你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要是摔坏了,你陪得起么?”
      或许是过于激动,她声音尖厉刺耳,船上所有过往的人都把目光聚集过来。
      自然,明洁的目光也在她身上。
      身后一通身黑色装扮的男子上前,看看四周,轻轻碰了碰旗袍妇人的手,喊了声“秋灵!”
      玉秋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整顿仪容,顺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镶有红宝石的金表,瞥了眼时间。
      明洁的眼眸突然透亮了。她漫不经心的手有意无意碰了一下自己的帽子,使帽沿压低。
      那个站在玉秋灵身边的男人很特别。
      ——通体的黑色!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帽,黑色的大墨镜,就连围在脖上的围巾也是黑色的,遮住了他整个脸颊。
      他的步履让人有说不出的复杂,看似沉重,却重中透轻,真不知是身体不好,还是体魄矫健。总之,以明洁这样的老手,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他的不同寻常。
      然而令她眼睛透出黑芒的,却不是这个神秘的中年男子,——而是揣在玉秋灵手中镶有红宝石的劳瑞金表。
      那块看似黯淡、陈旧的金表,怕是玉秋灵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抵不上它的价值。
      明洁目光偏执,完全聚集在这块堪称古董级瑰宝的劳瑞金表上。
      这时,玉秋灵的杏眼一抬,刚好对上明洁的两眼,似乎也震惊于少年的俊逸华美,停顿片刻后,把手中的金表重新稳稳放入怀内:“你们快点,船马上要开了!”
      扛着大箱的工人吃力“嗨哟嗨哟”搬运着。
      明洁不动声色,迅速抬手,将自己的帽沿压得更低,脑子却飞速翻转着。

      “听说那个人便是天津有名的古董商夏之羽。”
      不用说明洁也猜得出说话之人指的是刚才身着黑衣的神秘男子。
      “不错,那个漂亮的女人就是她能干的妻子玉秋灵吧?听说是个挺厉害的角色!”另一人随声附和。
      明洁微微抬眼,夏之羽夫妇已经朝九号船舱走去了,——这是这艘船上最豪华的卧舱。
      “古董商夏之羽?”明洁默念,漂亮的唇荡开一抹笑。
      帽沿遮盖下,唯有蓝色的海水映出了她刚才的笑容,宛如天使与撒旦的混合体,美丽与危险并存,魅惑人心。
      嘴上的野草取下,明洁快速在白色的杆子上扎了个结,被咬断的那头直指一黑一紫消失的九号卧舱。

      二
      轮船终于驶出了港湾。
      这天风和日丽,船沿着渤海一直南下,船上不乏有途经香港出外留洋的学生。
      能够坐上这条船的,大都非富即贵,为了不让人起疑,明洁身上的这套西服,几乎花了她所有“工作”得来的钱。
      甲板上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成群结队。
      夏之羽与玉秋灵自那天后,明洁就很少看见他们外出走动。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观察甲板上闲聊的人。
      突然,一双眼睛朝她看过来,年轻的混血男子,手搭在栏杆上,一套白色的西服干脆整洁,黑短的头发,棕色的眼珠,脸部轮廓分明,比一般的中国人更为俊逸。
      他向明洁点头致意,目光锋利如刀。
      不知怎的,被他注视过后,明洁的脸竟烫热难挡,仿佛在一个警察面前,赤裸裸暴露了自己盗贼的身份。
      明洁转过头,迈开步子,不料,黑色的皮鞋刚一抬步,却与一人撞个正着。
      对方脚步飞快,撞到明洁后,她身形竟敏捷一转,稳稳站到一旁。
      明洁暗暗吃惊,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将要把她撞倒的女孩。她是个学生,身形在中国女子中算得上高大,然而,那么轻易地退开,却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可以做到的。
      “对不起!”
      那女孩站着,很清瘦,皮肤也很苍白,鼻上架着副黑色框眼镜,薄唇上抬,勾起一个歉意的弧度,她生硬对明洁说出这三个字。
      明洁揉了揉肩:“没关……”还没等她说完,对方的人影已经不在了。
      “清宇小姐!”
      身后,一男人追赶而来,那男人经过明洁身边斜睨了她一眼,仿佛被人撞得头晕脑涨,似乎还是她的错。
      明洁并没有猜到,那个男人斜睨她,却是因为自己长得太“俊”了,——华贵得容易让所有男人产生妒嫉的美少年。
      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窜进明洁的鼻孔,就在这一来一去的刹那。

      “受惊吓了吧!”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带了魅力的磁性。
      明洁抬头,是适才那用异样眼神看她的白西服男子。他手中正托着一杯用红酒。
      “喝口酒定定神,——有时女人的力气是比较大!”男子的声音温和雅致,透着风趣。
      他棕色的眼睛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仓房门口,那里空空如也,刚才的两个身影已经消失,然而他的目光中却微微闪烁,仿佛可以看到最令他兴奋的东西。
      后来明洁才知道,大凡猎手看见猎物,都会出现这种表情。
      “我叫欧野!”
      突然那白西服男子转过头来,低头看向明洁。
      明洁接过他手中的酒杯:“谢谢你的酒!”
      欧野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我是学美术的,很高兴认识你!”说着,他伸出右手,他的右手带着一只纯白的手套,左手的中指上有一个奇异的指环。
      “明洁!”
      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明洁懒懒答道,却并没有把手伸向那只白色手套,而是侧首把目光望向蓝色大海。
      欧野那只手有些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时,那边有人高喊:“那边的两个人,转过头来,笑一笑!”
      明洁与欧野双双一愣,欧野表情温和,明洁有些呆滞,一起望过去。光线猛烈一闪,一个头从摄像机的黑幕下窜出来,灿然一笑。
      两个美目如画的少年,就此定格,身后映衬着蔚蓝色的大海,碧透的晴空,盘旋的飞鸟,翩翩贵公子一起回过头来,或温和或茫然,宛如天使。周围众人发出热烈的欢笑。

      三
      真是一艘奇怪的船。
      对着镜子,明洁把散落下来的长发慢慢盘起,用别针扣住,黑色的帽子一遮,披上西服外套,就完全变成一个清纯美少年。
      到了下午,甲板上的人都去舱内小憩。人散过后的甲板,只剩下几只散乱的杯盏。
      她踱步,不时抬头看向窗外。
      明洁的房间很偏僻,从她的窗户看出去,只能瞟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那是船上堆放废弃物的地方,锁着一个小门,一般情况下根本无人接近。
      然而,窗帘微微飘动,却可以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她把窗帘布轻轻挑起一脚。
      两个身影正轻轻倚靠在栏杆上,侧身对着明洁的视线。
      ——是夏之羽夫妇。
      玉秋灵还是一身格调高雅的紫色旗袍,外面披了件华贵的披肩。夏之羽依旧是一身黑色严实的装扮,黑色的墨镜与围巾把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似乎刻意与众人避开,故意选择这个偏僻得无人问津的小角落。
      明洁的目光停留在玉秋灵手上。她白皙的手指正托着一个黯淡的金表,把玩着,表上有一颗大而漂亮的红宝石,——正是那个劳瑞金表。此刻,她的神色却异常凝重,时不时把目光投到夏之羽身上,脸上的神情慌张错乱。
      玉秋灵把头侧过去,轻声对夏之羽说了什么。夏之羽木然不动,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两手倚在栏杆上。
      一只海鸟小心翼翼停靠在轮船栏杆上,与夏之羽夫妇保持三米距离。
      这时,骇人的一幕发生了,明洁瞪大眼睛,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压缩,几乎令人窒息,这样的一幕,让她突然联想到了多年前那极其恐怖的画面。
      只见一直岿然不动的夏之羽突然纵身跃起,一手掐住了那只刚要展翅欲飞的海鸟,高度与准度异常到位。他轻轻一拗,海鸟脖子断裂,鲜红的血滴到甲板上,夏之羽突然掀开围巾,用微带须髯的唇一口将那只死亡的海鸟咬住,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它体内的血。
      玉秋灵面色惨白。
      “不要!”
      她吼了一声,想扑上前从夏之羽手上将它夺下,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向明洁的窗户望过来。
      明洁连忙把窗帘放下,然而来不及了,玉秋灵肯定已经看见窗帘的颤动。
      明洁大惊失色,深深吸了口气,第一次,她离开修道院后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恐惧。她几乎下意识的一下子瘫在了床上,苍白的手指攥紧被褥。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夏之羽,究竟是怎么回事?
      停了片刻,明洁手指微颤,挑开帘子向外张望。船板上,古董商夏之羽与玉秋灵已不知去向,蓝色的海水荡漾,一只海鸟的尸体漂浮在海面上,淌着鲜红的血,说不出的诡异森寒。
      犹豫片刻,她干脆打开窗户,跳出窗外,刚才夏之羽夫妇停留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血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窜进明洁的鼻孔。
      墓地的味道,夹杂着隐隐的尸腥味,好像从坟墓里新鲜爬出的死尸。
      那是死亡的腥臭!
      突然,一条黑影嗖的从墙角跳起,如风一般一掠而过。
      “谁?”
      明洁回头,厉声喝道,目光警惕地望向四周。然而,那条人影瞬间消失不见了。
      明洁深吸口气,顺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往甲板上走去,却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俊逸的年轻男子右手带着白色手套,日光淡淡,然而他身上的光芒却仿佛比日光还要强烈耀眼。
      欧野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静静看着海面,仿佛丝毫不觉明洁的临近。
      明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浪花一荡,那只死去海鸟正好飘荡到了船的这边,欧野的目光正静静看着它,暗含深意。
      “那个人影是不是你?”
      明洁走上前,目光看向海面。
      “是又怎样?”
      欧野淡淡一笑。
      “你打着什么目的?”
      欧野仍旧淡淡地笑,目光突然转向明洁,一脸邪味:“有目的的恐怕不止我一人吧,小姐!”
      明洁刹那间僵住,刚才他叫她什么,——小姐!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认出自己是女的。
      “你是怎么知道……”明洁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她对自己这个美少年的造型感觉无懈可击。
      “是事实就一定知道。我欧野向来只对事实感兴趣!”欧野突然靠近她,用没有带手套的那只手一把抓起了明洁的手,突然把她拉近距离。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距离很近,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眼珠中自己的倒影。欧野俊美的嘴唇上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空气凝滞片刻。明洁突然一脚揣在对方的膝盖上。
      欧野退开几步,稳住身影,手中的纤手趁机被抽离。欧野一脸惊异地看向明洁,他原以为这招对女人很管用。
      明洁黑色如墨的眼中暗含愤怒,直瞪对方:“你想要什么?”
      欧野的眼睛重新朝向那只死亡的海鸟。
      “我要玉秋灵手中的那块金表!”
      看来,这次有竞争对手了。
      明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与适才欧野邪气的笑容不一样,明洁的笑是透着毒的,宛如天使与撒旦的混合体,魅惑的同时透着危险。
      欧野轻轻磨着手指,没有看见明洁的笑容。
      “你今天晚上有空么?”
      明洁没有答话。
      “我想约你看场戏,——绝对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精彩好戏!”末了,欧野又淡淡补充了一句,“在九号卧舱,凌晨一点,可别去早了!”
      明洁冷哼一声,两手插在裤带里,很有绅士风度,冷漠地往回走:“谁稀罕!”
      欧野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嘴角含笑:若不是他情报网广,只怕连他,都要把她认作一个美男子了!
      明洁回到三号仓房,一个人影与她擦身而过。
      是夏清宇。
      此刻的她身着一身浅蓝色的旗袍,朴素的样式,却难挡身上的书香气质。她一个人静静朝甲板上走去,看向大海。
      其实,这个女孩若不是太冷漠,还是挺好的女孩子。
      明洁想。

      四
      夜,黑的深邃。
      急剧的喘息声,响彻在明洁的耳际。
      白天船上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出来,夏之羽一把揪住那只海鸟,拼命地吸吮着。
      突然间,一切都变了,那只海鸟竟幻化作了一个人,——一个熟悉的女人。
      四周仿佛隔去了屏障,自己就直直地伫立在他们面前。
      她明显的感到自己幼小的身躯在颤抖。
      母亲的眼珠突兀出来,惨白的嘴唇张开,手指费力地抬起,她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尽管她知道母亲的意思是让她快跑,然而,自己的脚却像下了钉子,一动不能动。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亲人脖子残忍地被那怪物咬碎,吸血怪物贪婪地吞咽着。
      那个怪物突然抬起头来,满嘴的鲜血,朝她看过来,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他的手中,母亲的瞳孔已经涣散开来。
      不——
      明洁猛然从床上坐起,一脸冷汗。
      她朝窗看了一眼,月光透过月牙白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影子。
      明洁起身,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抬头刚好可以看到镜子中狼狈的自己。
      她来到桌边倒了杯水,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童年在孤儿群聚的修道院长大。
      可是成为孤儿前的那一幕,却宛如一场挥抹不去的梦魇,不时触碰她的心。

      九号卧舱,就是夏之羽夫妇的仓房,据说他们已经全部包了。
      明洁穿好衣服,床上放了收拾完毕的行李,她坐在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椅背上,目光微微眯起。
      窗外淡淡的月光洒下来,照着这艘船,显得格外安静。
      明洁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欧式挂钟:午夜十二点整。
      欧野说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鬼信呢!”
      明洁嘟哝了一句。
      她必须赶在欧野的前面,速战速决,尽早拿到那块劳瑞金表。然后她会划着救生艇,离开这条船。
      明洁披上外套,打开门走到甲板上,朝着夏之羽夫妇的卧舱走去。
      白色的杆子,几日前明洁结在上面的杂草在夜风中飘摇,被咬过的那一端,歪歪斜斜指向九号船舱的方向。
      沿着杆子慢慢攀爬上去,跳入船的另一侧。月光淡淡洒下,四周寂静一片。
      这里一共四个房间,其中三个房间的门都紧锁,唯有一个房间的门虚掩着。
      明洁轻轻推开那扇掩着的门,月光淡淡洒进来,依稀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费力拖动着什么。
      发现后面的门被人推开,黑影骤然回头,目光中透着恐惧。
      “你是谁?”
      预感到对方也与自己一样,很可能是个不速之客,明洁黑冷的目光直视那个人影。
      那人一惊,微微停顿,最后毫不犹豫扔下了东西,身子敏捷一跃,仓惶逃走。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腥味在那人身后蔓延开来。
      明洁走近刚才被那人丢弃一旁的物品,定睛一看,竟然是个人!
      月光底下,一张苍白而恐怖的脸,毫无生气。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唇上有淡淡的胡须,一看就知道是个已死亡的人。
      然而当目光转向他的衣着时,明洁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人,是夏之羽!
      黑色的围巾,黑色的风衣,以及掉在几米开外黑色的帽子。这艘船上,只有夏之羽一人是全用黑色包裹的。
      夏之羽死了!
      明洁感觉脑袋有点混乱。
      ——刚才那个人!
      她朝那个黑影逃离的方向望去,却已没了踪影。
      房内乱急了,玉秋灵也不知上哪里去了。不管这些,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自上这条船开始,明洁就渐渐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
      她咬紧牙,一个纵身跃到里舱,开始狂翻。快点在欧野来前找到那块表,然后马上离开,这条船上,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然而,账簿、衣物全部翻出来了,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块劳瑞金表。
      明洁不甘心,又再仔细翻看了一遍,仍旧没有。

      “你在找什么?小姐!”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明洁顿时有窒息的错觉,欧野!这家伙居然来得这么快。
      她回头,果然,一身白色西服的欧野站在门口,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宛如是一个腾空而下的月影骑士。
      明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她狠狠地咬牙:“你来早了!”
      欧野也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表情竟有丝不解:“没有啊,我来得刚刚好!”
      “不是说凌晨一点吗?”
      “那是骗你的,傻瓜!”
      欧野大笑,有报复后的快感。
      明洁眼中闪过一丝毒意。
      “我猜到你会提前来,把时间故意推迟点了!”欧野摊开双手,有些抱歉。
      他目光注视到了地面上的尸体,闪过一丝惊讶,显然,他也没有料到白天的夏之羽,到了晚上,竟变作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有个人逃走了。”明洁看着俯下身来的欧野,“应该是凶手!”
      欧野没有反应,他摘下右手的白色手套,也许是长时间躲藏在手套底下的缘故,这只手洁白莹润。
      他用那只手慢慢翻动尸体,夏之羽的眼睛瞪出,仿佛满眼的恐惧。
      “这里就是致命伤!”欧野扯掉那条黑色围巾,夏之羽的脖颈上露出一个伤口,竟是个牙印,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了他的动脉,伤口周围淌出的血却很少。
      他的血呢?
      明洁愕然。
      “他的血被吸干了!”欧野答道。
      血被吸干!
      白天夏之羽疯狂吸食海鸟血液的场面又再次浮现在明洁脑海中。
      “这船上,还会有吸血的怪物么?”
      “可能有吧!”欧野不以为然淡淡答道,仍是用他右手一个劲翻着尸体。他的右手平时带着手套,似乎就是为了翻尸体用的。
      “你似乎对吸血的怪物很忌讳啊!”欧野似笑非笑,看着明洁。
      “要你管!”
      明洁仿佛被戳中了什么,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面向叠放在一旁的箱子。
      欧野抬起头,目光也转到叠放的黑箱上,十几口箱子,都用封条封着,唯有一口箱子的封条拆了。这口箱子的一面,黑色的漆脱落了一块。
      明洁记得,这正是被工人滑落到甲板上的箱子。
      明洁看了欧野一眼,也蹲下身子,看着躺卧在船板上的古董商。
      那股味道,明洁细细嗅了嗅,那股令她敏感又熟悉的墓地气息,她清楚记得上午曾在甲板上残留过,现在却没有了。
      “我们得走了!”
      欧野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那扇半开的门。廊道的前方,传来人的脚步声。
      是两个人!
      明洁细听。
      “快走吧!”明洁看了欧野一眼。
      不料,欧野却缓缓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话刚说完,门就被推开,一片月光照射进来,却只有一个人影,——玉秋灵!
      看见明洁与蹲在尸体旁的欧野,玉秋灵的面色迅速惨白,仿佛看见尸体也没有比看见这两个活生生的人更可怕。
      “我先生……”
      玉秋灵看着躺在地上的夏之羽。
      “死了!”
      欧野英俊的脸上抬,“夫人想找出真凶么?”
      玉秋灵一滞,面上掠过怒意,咬牙道:“我完全可以告你们两个蓄意谋杀!”
      欧野站起身子,耸肩一笑。
      “那夫人要如此,我也没办法!”
      “喂!”站在一旁的明洁突然冷声插了句,“可不要把我牵扯进去,是他一个人干的!”她说这句话时异常镇定,手指坚定地指向欧野。
      欧野一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睁着眼睛说瞎话居然可以达到如此境界。
      “你看我干嘛?”明洁面色未变,“我又没有说谎!”
      “好!”欧野气得退开两步,“算你狠!”他把白手套重新戴上,看向玉秋灵,冷笑一声,“夫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其实夏先生已经死了四天了!”

      五
      欧野说完这句话,没有看其他人的脸色,就径自走了。皮鞋的声音在黑静的夜里分外刺耳,廊道上一个黑影看着欧野远离的背影,咬得牙齿咯咯响。

      回到仓房之后,明洁就再也睡不着了。
      为什么欧野会说夏之羽已经死了四天了?
      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从船上坐起来,白皙的手指微微攥紧。那个欧野,似乎是个很厉害的敌人!
      她来回踱步,看到放在椅子上的行李,她原本打算拿到金表后就离开,可是现在,金表不但没有拿到,自己却卷入了麻烦,走出九号卧舱之后,她就感觉身后有一道森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直觉告诉她,自己一定被人盯上了。
      明洁眉头皱紧,一脚踢翻了行李箱。厚重的行李箱掉落在船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声沉闷的声响却仿佛一把叩开门扉的钥匙,瞬间探进明洁脑子里。
      明洁低下身,若有所思地看着跌落在地上的行李箱,刚上船的那幕重新浮现出来,——那只脱了漆的大箱子,曾不小心被工人跌落在船板上。
      明洁用手撑着下巴,凝神细想,目光刹那间阴晴不定。
      莫非,这船上,果然有吸血的怪物!
      突然,她注意到什么,侧头望去,刹那间睁大了眼睛,窗户上,竟然浮现出一个死灰的头颅,对着她狞笑,尖锐的牙齿一点点从嘴里露出来。
      她慌乱地后退一步,窗子骤然被推开,那个死灰的头颅一跃而进。

      第二天,古董商夏之羽死亡的消息在轮船上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玉秋灵披着黑纱,未染脂粉,脸色苍白,依稀有哭过的痕迹。面对众人的疑问,她只是说夏之羽在来之前心脏病就曾突发过一次,其他的什么也没说。
      欧野一身白色的西服,右手戴着一只纯白色的手套,头发迎着海风飘洒自如。俊美的少年,与身后的蔚蓝大海映成一幅美丽的画。
      他手中托着一只酒杯,里面盛着红酒,目光有意无意朝玉秋灵的方向瞥去一两眼,嘴角泛过一丝邪笑。
      玉秋灵正用一块帕子轻抹泪滴,红色的眼睛轻轻瞟过来,与欧野的目光相遇,有些惊惶,却很快用哭泣掩饰过去了。
      一道异样的目光看过来,欧野沿着那道目光看去,——一个女孩子,瘦高的身子,毫无生气的脸颊,一副黑色框的眼镜,在他远处徘徊片刻后就走了。
      欧野一口饮尽杯中红酒,思绪已飘向另一个地方:奇怪,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今天居然一整天没见到她。
      不错,明洁确实一整天都没有出去。
      下午六点左右,明洁才从仓房里慢慢走出来。一日未见,她的变化却很大,黑色的帽子压得很低,走路无精打采,隐约可以看见沾染在她白色衬衣上的血迹。
      她手中捧了个盒子,看到欧野,动作僵硬地把盒子递给他。没等欧野反应过来,那盒子已经扔在了他的怀里。
      欧野疑惑地打开盒盖,顿时连退三步,整个后背犹如针刺一般。
      盒子里面,居然是个沾染了鲜血的头颅,正朝着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高手,果然训练有素,居然没有把盒子落到地上!”明洁把帽沿压得更低,语气中满是调侃。
      欧野果然仍旧抱着盒子。
      船板上三三两两聚了一些人,如果这时突然把这颗人头掉在地上,可见会引来多大的风波。
      “看来有人已经按奈不住!”明洁压低声音淡淡道,“因为我们两个知道得太多了!”
      欧野这时才看清楚,原来这颗头颅是仿制的,却几乎可以乱真,但上面的血迹却是真的。
      他自然明白明洁的意思。
      他把盒子放到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东西,递到明洁面前。
      “其实我是香港警司!”
      红色的督察证在明洁帽下闪动,明洁的嘴巴微微张开,看见证件上那张黑白色的照片。
      难怪,从第一眼看见他起,就有小偷遇上警察的感觉。
      明洁冷笑:“我不认识字!”
      欧野微笑着把证件放回口袋:“不认识字没关系,我只是要你知道你在跟谁抢东西,我这次的任务是那块劳瑞金表,这次凶杀案是突发事件,非我们职责范围内,我完全可以不管。”
      明洁斜睨了他一眼:“你要用这个案件作为筹码,来换那块劳瑞金表?”
      “不错,很聪明!”欧野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好意思……”明洁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已经抢占先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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