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关·下 九九八十一人间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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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
宜：会亲友，移徙，嫁娶，解除，入宅，出行。
忌：诸事不忌。
当太阳升起，当你睁开眼时，这一天便就开始了。
无论在在这一天是躺在床上喝酒睡大觉还是被人找麻烦，这一天都注定过去。
人生一世，看似寒暑几时载，其实也不过一瞬，若不顺从心意，若不及时行乐……那在陆小凤看来，只叫活也白活。
这道理，就是陆小凤在躺在床上喝酒准备睡大觉的时候想出来的。
那时，他喝的是万梅山庄酒窖里窖藏十二年的梅花酿。
睡的是西门吹雪的床。
那时，他才认识西门吹雪没几年。
而那年年关，他只身一人一马不远万里于除夕夜赶到万梅山庄，也只是因为一个突然的念头。
陆小凤一直都不愧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陆小凤。
这天下间，也只有他，会因为醉酒时一个一闪而过的荒唐念头，策马万里。
万梅山庄门前的红灯笼上落着雪。
陆小凤记得那时，他才刚翻过万梅山庄的高墙，拍拍手才一站稳，就对上了长廊下西门吹雪的眼睛。
只有冷漠。
直到今日，陆小凤还会猜想自己当时到底是一种怎样傻的表情对西门吹雪说的那句话，才令西门吹雪露出了那种表情——
“嗨，孤家寡人，我这孤家寡人来找你这个孤家寡人过年来了。”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但你却一直是我的朋友。”①
陆小凤道：“所以，朋友来朋友家和朋友一起过年，不算是客，是家人。是家人，翻墙进来也就不必拔剑了”
西门吹雪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但一双冷漠的眼睛，却已在发着光，冷冷的看着陆小凤，冷冷道：“你来，万梅山庄过年。”②
他说话的时候很少带着语气，正如他这个人本就是一个少有感情的人。
但这次，陆小凤在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疑问的味道。
陆小凤无奈道：“我不止来万梅山庄陪你过年，还是来这里蹭饭蹭酒蹭床。”
陆小凤话中多出的陪你，并不是西门吹雪的重点。
“万梅山庄没有空房……”此时西门吹雪的声音虽冷，但目光却不冷：“所以，你可以蹭我的床。”
陆小凤笑道：“那感情好。就麻烦西门大庄主你开开庄门，把我的马也牵进来和你的马一起过年。”
那是多少年前了？
陆小凤已经记不清了，他和西门吹雪岂非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是享受。
哪比现在，睡在陪着熊皮的木板床上，呼出的气都在空气里冻成了雾。
陆小凤一个冻鱼打挺从木板床上起来，只听木板床脆弱的‘咯吱’一声。
他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随便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点燃桦树皮丢进铁皮小炉子里。
这间小木屋里有一个铁皮小炉子，可以取暖做饭。
小炉子里早就被他放了风干的断枝碎木。
今天是小年夜，天早已黑了。
这里的日升月落和江南很不一样，却别有一番壮烈。
寒风呼号着摇晃树木、折断树枝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渺小感。
陆小凤看着小炉子里摇曳的火焰，一边发呆一边往里面丢木头。
这屋子虽冷，但他却不冷。习武之人对冷热已不敏感。
他点火，只是因为西门吹雪要回来了。
陆小凤竖起耳朵。他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那声音不是正常人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若要说起来，一片树叶被风从雪地上吹过的声音都有比这脚步声大。
但是陆小凤就是听见了。
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又或者是‘关心则乱’之类的？陆小凤心想，不过他可不会和西门吹雪说这个。
西门吹雪老远就看见了从被木板钉上的窗户缝隙中透出的暖黄色光芒。
他穿着白色的大氅，脖子滚了一圈大而蓬松的毛，掩住了口鼻。他眼中也闪烁着那光芒，睫毛上是一颗一颗哈气形成的小冰珠。
他的眉眼漆黑干净，他的手苍白，苍白的手里拎着一只肥兔子的耳朵。
那只兔子并没有死，但是却一动不动。或许动物的直觉总是准的。
他走的无声，走的很快。
西门吹雪推开门的瞬间，陆小凤看向他，同时寒冷刺骨的西北风也从门外呼啸而进，小炉子里的火苗摇曳的更欢了，简直就是垂死的挣扎。
陆小凤道：“你回来了。”他的脸颊上酒窝若隐若现。
西门吹雪回道：“我回来了。”他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指了指手上的兔子“我还带了它回来。”
陆小凤狠狠的打了个寒颤，道：“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回来了就把门……”他话没说完，而剩下的话也已经不必说了，他已看到了门外的景色。
他本来的意思是把门关上，但现在，就算西门吹雪要要关门他也不会让的。
因为，下雪了。
真正的雪，北国的雪。陆小凤魂牵梦萦的雪。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目的。
陆小凤站在茫茫雪地中，仰着头，简直不能说话。
而西门吹雪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雪。万梅山庄的雪和这比起来，简直就是姑娘和少妇的区别。
豪气，壮阔而秀美，耳边是呼号的风。
“真是……称心应景……”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北国的白城，就是为了看这样一场雪。
“西门吹雪。”陆小凤唤道：“一年前，也是年关，我在一座无名山上看雪看烟花，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
他明白了什么？他不过已明白了人生短促，譬如朝露，他浪荡江湖换得的声名地位，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虚空……他只不过明白了正因为人生短促，所以不能虚度，所以要顺从心意……③
或许他是从北国的烟云与雪中悟出了真理。
“但其实，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只明白了我的心。”
西门吹雪什么也没说，现在的他就像一块固执保持冰封但其实内里已经化得一塌糊涂的大冰块。
他的耳朵通红，也许是冻得——毕竟就算是西门吹雪，也毕竟是个人，是个普通人，是个普通男人。
两厢情悦的爱人对他说着不下于表白的话，他又怎么能不心动。
就在他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陆小凤突然说道：“我饿了。”
陆小凤看着西门吹雪好像很吃惊的表情，慢慢道：“我一激动就容易饿，而这场雪实在是该激动激动。”
西门吹雪扬了扬手里的兔子，他的表情里并没有无奈。
陆小凤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小木屋里的小炉子，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表情痛苦的放弃了：“我看那炉子也弄不熟这肥兔子，反正小年，放它一条生路只当行善积德了。”
西门吹雪一松手，兔子立马不再装死了，屁颠屁颠的就没影了。
最后，陆小凤用干净的木条穿了大白馒头，放在炉子上烤。
空气中尽是一种烤馒头独有的勾人食欲的香味。
陆小凤撕下一块烤的金黄的馒头皮，笑着喂到西门吹雪嘴边：“你可别小看这烤馒头，一年前我那时候想吃也吃不到呢，哪有嫌弃的份儿……”
西门吹雪可一点犹豫也没，张口便咬，牙齿甚至碰到了陆小凤的手指。
陆小凤显然没有想到，呆了半晌，干巴巴的问道：“好吃吗？”
“还不错。”
西门吹雪看着手里的木条和木条上的大白馒头，笑了。
他的眼中又露出那种温暖之意，并不是因为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闪动，而是因为他心里的坚冰已融化。⑥
“那个烤好了，你快吃，我再烤几个，吃完就下山马还在镇子上呢……年前应该能回万梅山庄……不用你先吃啊……”陆小凤看着固执的伸在自己唇边的手，手上拿着冒着热气的馒头。他张口咬住了那块馒头：“你吃吧这个就快好了”
“你不是饿了。”西门吹雪嘴里嚼着馒头淡淡道。
只见陆小凤通红着耳朵翻着馒头。
耳朵嘛，有可能是烤的，高手也是人嘛。面前燃着一炉烈火，怎能不热。
陆小凤坐在浴桶里。热气氤氲。
现在坐在热水里泡着澡回想白城的雪实在是太享受了。
他已在桶里坐了小半个时辰，水也是西门吹雪走之前给他加的。
要是一年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西门吹雪能为他添洗澡水，或者是他能让西门吹雪帮他填洗澡水。
而之前，他不过说了一句而已。
陆小凤坐在浴桶里泡着仅仅温乎的水。
他记得之前，花满楼问过他一个问题。
‘陆小凤，你想到过你会和西门吹雪在一起吗？’
他记得他是这么回答的：‘做梦都想不到，不过，虽说我实在连作梦都想不到，但幸好我不作梦的时候还可以想得到。’④
陆小凤已经从浴桶里出来，换好了衣服。
衣服这种身外之物，对他来说，舒服的就是最好的。而西门吹雪一直为他准备的都是舒服的衣服。
他站在回廊中，看到了在天空中炸开的烟火。
这大概是今年最好的烟花了，只因为放烟花的人已经回来了
陆小凤觉得他应该在饭前做点什么，所以，他唱了一支词。
“未得长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
“麟阁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归矣。”
“丧如斯者、古今能几？有限好春无限恨，没来由、短尽英雄气。暂觅个，柔乡避。”
“东君轻薄知何意。尽年年、愁红惨绿，添人憔悴。两鬓飘萧容易白，错把韶华虚费。便决计、疏狂休悔。”
“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沉醉。”⑤
放烟火回来的雪几们简直听呆了。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能将这么好的词糟蹋成这样子……陆大侠果然处处非比常人。是吧是吧……”
所有人都在应和着大笑。
陆小凤倒不恼，也笑着说道：“你们不会欣赏，西门吹雪可是对我的歌点过头的。”
他闭上眼，轻轻哼唱了起来：“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沉醉。”
西门吹雪遥遥说道：“天下事，公等在。”
雪几们刚觉不妙，就看自家庄主已经在眼前了。
“若有闲工夫，饭也不必吃了，练练功夫去吧。”
二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看的几人眼睛发红，既羡又嫉。
午夜。
新年。
年，之所以重要，其实是在于年背后的家，家人，团圆。
但有玉人常照眼，向名花、美酒拚沉醉。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年关·下 九九八十一人间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