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城》成玉yuki

2、序曲1939

　　噢，命运
　　变幻无常
　　就象月亮
　　——《布兰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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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9年7月，岁月静好，时光安恬。第三帝国勃兰登堡省，小村庄格罗斯布色茨（注1）。
　　风吹过乡间的小路和两侧那些高大茂盛的树木，带着夏季黄昏特有的微凉和芬芳。格罗斯布色茨永远充满着宁静的氛围，就像一个闭目养神的老人般安详。那些稍微发迹或者有些本事的，都费尽心思想挤到柏林去凑一凑热闹。唯一和柏林一样的是风中火焰般飘扬的红色万字旗。黄昏的暖色光芒透过重重叠叠的橡树叶洒落下星星点点。坐在黑色汽车里的青年用修长手指轻轻压着面前被风微微吹起的笔记本，上面凌乱地记录着“空军部”、“波兰”、“外交部”等字样，还带着一些凌乱的日期。风吹过来，埋首于笔记的青年微微抬起头，夕阳的光在他立体的五官和优美的面部曲线间打下深深浅浅的阴影，就像一件雕刻名家的艺术品。金色睫羽下深邃眼睛里流淌着澈蓝的施普雷河，被夕阳染上一层金红色的热烈。
　　“卢夫德先生，请问几点了？伊尔莎有没有说她的生日宴会什么时候正式开始？”优雅清晰的声音传到前面开车的老管家卢夫德先生耳中。
　　“六点了，路德维斯少爷。伊尔莎小姐的生日宴会是六点半开始，我们时间充裕。”卢夫德回答。
　　“很好。还有，不要向伊尔莎小姐透露任何关于柏林和战事的消息。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我希望至少让女人们尽情享受她们的欢乐。”路德维斯把玩着手里黑色铱金钢笔说道。
　　“是的，我明白了，少爷。”
　　“哦，对了，给她的礼物……”路德维斯忽然停住了。
　　格罗斯布色茨的七月像一暖色调的水粉画，低矮的小木屋，流淌着的河水，远处的田野和教堂的尖顶……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百合花香，悠扬的小提琴声和风一起交缠着流向远方的苍穹。路德维斯立刻认出了这支曲子——勃兰登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演奏者应该对乐曲十分熟悉，并有着和深刻的见解，从乐声中能感受到平静纯洁的赞美。
　　“嘿，卢夫德，你听，这是父亲最喜欢的曲子，从小到大，很少能听到这么棒的演奏，还是在这样偏僻的小村庄里。”路德维斯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明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使青年的面部显得愉悦而兴奋。
　　“啊，我知道了，伊尔莎小姐这次据说突发奇想地决定把生日宴会放在庭院里办，所以临时请了一位小提琴手来露天助兴演奏。这曲子应该就是从伊尔莎小姐别墅的院子里传来的吧。”
　　“是吗。很好，真是让人期待。”路德维斯带上笑意的唇角衬着洁白的牙齿显得分外迷人——无可挑剔的日耳曼俊美青年。
　　当车子到了别墅门口的时候，路德维斯听见的不是院子里的盈盈笑语，而是弥漫整个别墅的勃兰登堡协奏曲。青年轻轻抬手制止了迎上来的女仆，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走向后面的花园。婉转地接近，缄默地聆听。他看到在一堆穿着华服的男男女女之外，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正侧着脸在拉小提琴。从路德维斯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青年一只修长而干净的手在琴弦间轻揉琴弦，像是单翼蝴蝶在翩翩起舞。
　　路德维斯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今天宴会的主角——伊尔莎的注意。她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泛起兴奋的光，但是在她喊出来之前路德维斯已经将食指靠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连主角都不说话了，别的人也都安静地倾听。
　　演奏的青年还是注意到了大家的小小骚动，他向着路德维斯的方向转过脸来看了一眼，路德维斯这才看清了他的容颜。那是一张让人愉悦的脸——上扬的眉纤细英挺，眉尾又下压出几分柔和，衬着一双优美的浅咖色眼睛。这些精致五官巧妙地统一在一张线条柔和而立体的脸上，使这位年轻的小提琴手看上去温和又英气。他点头致意，唇角敛着得体优雅的笑意，用口型说：“Danke。（谢谢）”。背景上一树合欢花开得泼泼洒洒，七月的乡村黄昏带着柔和的绯色渲染了这一切。
　　这一曲勃兰登堡协奏曲深深地缠绕在路德维斯的灵魂里，无法磨灭的记忆。即使是在经历了常年战争以后，他也能记得勃兰登堡协奏曲的第二乐章和那时候的黄昏，还有记忆里的青年含笑的容颜。这一切都与战争无关，远离阴谋和命运的漩涡，显得尤为单纯和珍贵。
　　当一曲结束，路德维斯微笑着鼓掌，同时看到那位琴技出色的年轻小提琴手对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夜渐渐开始降临，女仆们来回穿梭将丰盛的食物用华贵的食器盛放着陆续端出。在路德维斯陪伊尔莎跳完第三支舞后，女仆们捧出一个漂亮的大生日蛋糕，上面插着许多精美的小蜡烛，伊尔莎在欢呼声和歌声里吹灭了蜡烛。少女的眸子里映着憧憧灯影，她微笑着仰起脸对着面前的青年撒娇：“路迪，你给我的礼物呢？”
　　“就放在客厅里，和那些别的礼物堆在一起，去吧，宝贝儿，去带着你的女伴们看看，我想她们会感到羡慕的——那是一串非常美丽贵重的祖母绿项链——美得我认为只有你才配得上。”路德维斯轻轻凑近伊尔莎耳边温柔地笑了笑。事实上，哄女孩简直就是路德维斯的拿手好戏。在周围女孩子的羡慕声中，伊尔莎立刻惊喜地招呼了女伴们一起过去看堆积如山礼物，整个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三三两两随意聊天的男士们。
　　路德维斯拦住了一个经过的女仆问道：“今晚的节目非常棒，是伊尔莎小姐的注意吗？”
　　女仆恭敬地回答：“是的，路德维斯少爷，我想伊尔莎小姐很高兴你喜欢今晚的节目的。”
　　“那是当然，非常感谢我亲爱的伊尔莎。”
　　“是即兴演奏么？”
　　“是的，路德维斯少爷。”
　　“嗯，我明白了。”路德维斯把玩着餐桌上的一支玫瑰，漫不经心地问，“这个小提琴手叫什么名字？”
　　“希舍尔，希舍尔·科诺帕基。”女仆这样说着，那位叫希舍尔的小提琴手已经结束了一曲G大调小步协奏曲。
　　原来他喜欢巴赫，和柏林某个顽固的老头子一样的品味。路德维斯这样想着，笑意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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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格罗斯布色茨，旧地名。二战前隶属德意志勃兰登堡省，写作Gross-bösitz（格罗斯布色茨）。二战后划归波兰，现在写作Bieżyce。此处取旧称。

作者有话说

　　注意，之后文中提及“勃兰登堡”这个地区时都统称“勃兰登堡省”而不是“勃兰登堡州”，因为在第三帝国时期，勃兰登堡行政单位是省不是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