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花祭》下不来

9、第九章

　　投递过来的视线，不禁心情大好，他旋即扬唇笑向子休道：＂你有话要跟我说？＂
　　子休看了他一眼，面向岑行问道：＂爹，你能让我单独跟他说会儿话吗？＂
　　岑行当然不同意，并且态度异常果断道：＂你一个女儿家有什么事要和一个男人说？还不赶快给我回房去！＂说罢也不等子休反应，径自朝厅外大声叫来老管家，责令他送子休和苓仪回后院。
　　老管家步履匆匆地从外走来，站在子休面前，恳请她随自己离开。
　　子休蹙起眉，盯着自己的父亲，正准备上前与他争论时，孰想门外这时突然走来一个下人。
　　只听他对岑行禀告道：＂老爷，神酒坊坊主神月明在外求见。＂
　　话音刚落，阿十站在须饶身边，他清楚地看到须饶在听到这个下人口中吐出＂神月明＂这三个字时，那张俊脸上原本持有的笑意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乌黑双眸里浮出的警惕之态。
　　阿十疑惑他为何会对这个酒坊坊主这么防备，是有什么原因吗？
　　然而子休在听到下人口中说出的这个人名后目光一也下子空了，面上稍显茫然吃惊，这样的表情被她身边的苓仪看在眼内，苓仪心领神会的微微笑了笑，心想这下又有热闹可瞧了。
　　但岑行却拧紧了眉宇，他对那下人愠怒道：＂就说我今日不舒服，不便见客，让他请回吧！＂
　　子休两只手悄悄握拳，听到这句话后僵硬的站在原地，可眼下也实在不宜去多说什么。
　　＂是。＂下人领命刚要退出去时不想却被须饶出声阻止了，他道，＂等等。＂
　　不出意料的，厅内所有人都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叫住这个下人。
　　谁想他竟然神色谦逊的面对岑行，仍旧一派客气尊敬道：＂他既然已经到门口了，您若是不见他岂不是太无待客之道了？您还是见见吧，也许他没有比我更让岑老爷您讨厌呢。＂
　　他这一番自我贬低又好意相劝岑行，倒把岑行倒弄糊涂了，只以为这是他一贯虚假伎俩，本不想理会，可谁知刚要开口拒绝时，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苓仪却在此刻低叹道：＂须饶公子真是有君子风范，连另一个倾慕姐姐的人你都能以礼相待，苓仪我真是打心底佩服呐。＂
　　苓仪眼神明亮，嘴角笑容纯真而又娇媚，向须饶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他回应，自顾回过头来面向岑行，撒娇似的央求道：＂爹，你就让神坊主进来吧，仪儿也想见见他。他长得那么好看，姐姐要是看不上他的话，我倒可以嫁给他啊。＂
　　她这句话让厅内每个人都显得有点儿吃惊。
　　子休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悄悄把手握得更紧，眼底一片沉凝黯然。
　　岑行当即恼怒斥责苓仪道：＂女孩子家，胡说什么！＂
　　＂爹，我没有胡说呀。＂苓仪仍是笑语盈盈的向岑行道，＂我和姐姐都到了要出嫁的年龄，须饶公子和神坊主都是一表人才，试问城中哪家公子能与他们相比？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爹？＂
　　岑行对苓仪的话感到些讶异，但也只当她是情窦初开，这两天被神月明和须饶的外貌所迷惑，一时心生好感罢了，如此只能沉下脸故意对苓仪责骂道：＂你不要再给我在这儿胡言乱语，婚姻大事一向由父母做主，这还轮不到你们小辈擅作主张！＂
　　苓仪笑意依旧从容，听了岑行的斥责后面容上也不见羞愧之色，看来并没有把岑行的话放在心上。
　　＂苓仪小姐果然胆色过人，性格直爽，心里有话就说，不愧为子休小姐的妹妹，须饶再次领教了。＂须饶注视着苓仪，嘴角含笑，兴致极高的赞赏道。
　　话语刚了，只听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平和悦耳的声音，接过他的话称赞道：“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是这么认为。＂
　　厅内人闻声诧异，子休则更是心头一跳，随着其他人的视线一起向门口看去，只见神月明身着一身白衣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酒坊里那个名唤葛生的伙计，并且还有自家宅里的两个下人一脸为难的挡在他身旁，像是想把他拦下的，但碍于他的身份又不敢太放肆。
　　＂这是怎么回事？＂岑行瞅着出现在这里的神月明，脸色明显不悦的问道。
　　老管家疾步走到门前，冲那两个下人厉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两个下人忙跪在地上，向岑行求饶道：＂求老爷息怒！神坊主他执意要见老爷，我等怎么拦也拦不住，求老爷恕罪！＂
　　岑行抬眼看向神月明，神月明迎上他的目光，自然平静地对岑行作揖行礼道：＂恕在下唐突，未经允许便擅自进入内宅，请老爷降罪。＂
　　岑行冷哼一声，见他这般恭谦有礼也不好纵性撵他出去，最后只摆了摆手让老管家带着那两个下人下去了，自己则一掀衣摆重新在上座坐下来，对神月明不苟言笑的问道：＂神坊主而来所为何事？不要拐弯子，就请直说吧。＂
　　神月明知道这个时候就算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也会有人替自己回答的。
　　果不其然，苓仪在旁笑吟吟抢答道：＂当然是跟须饶公子一样嘛，是为姐姐而来的！＂
　　须饶也瞧向身边的神月明，笑道：＂没想到神坊主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才前脚来拜会岑老爷，你后脚就赶到了，你说我们这是不是也太有缘了？＂
　　子休站在原地听得心头一跳，她看见须饶虽然脸上在笑着，可是那双眼光却明显在打量着神月明，眼睛里没有半分丝毫的笑意。
　　她本想说些话，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她看见神月明波澜不惊的脸上露着轻淡的笑意，向那须饶回应道：＂确实有缘，能在这里遇见须饶公子，在下庆幸还是没有白来，毕竟，我也不想被人捷足先登。＂
　　末尾半句直率的表达引来包括须饶在内的其他人的意料之外的反应。可神月明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着，神态自适怡然，风度翩翩甚是迷人。
　　而岑行早已又皱住了眉，神月明话中的意思他不会听不出来，待要站起来发怒，谁想到却被须饶的高亢笑声抢夺了先机，他笑完大声道：＂神坊主真乃性情中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刚刚我还说苓仪小姐胆色过人，有什么说什么，现在看来你比苓仪小姐还要叫人佩服，我须饶遇上你这么个情敌也是一件喜事，神坊主，你觉得呢？＂
　　神月明对须饶拱了拱手，淡淡说道：＂过誉了。＂
　　＂这下可有趣了。＂苓仪不放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转头对那上座的岑行兴奋笑道，＂爹，你到底要选谁做女婿？姐姐不是要嫁给这两个人吧？他们两个人这么好，给我一个做夫君也好嘛。＂
　　＂混账！＂怒拍桌面，岑行从椅上霍然而起，毫不客气的向厅中的神月明和须饶冷冷斥逐道，＂你们给我走，这里容不得你们放肆，来人送客！＂
　　＂等等！＂一直不说话的子休忽然高声制止住了岑行招来下人的命令，清柔的嗓音里没有她平时任性恣情的洒脱，就连她全身上下原本散发出的清冷气质也不见了，她底气沉稳的一声叫喊立刻惹来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神月明和须饶，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到两人中间，然后在岑行已感到十分不妙的紧张眼神下，她惊人一语的说出一番话来道：＂都说择婿要慎重，既然你们两个都钟情于我，可我对你们又不甚了解，不如今后彼此互相熟悉熟悉，待一个月后我必嫁给你们其中一个我中意的，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子休说出这番话，一双刚刚还很镇定明净的双眼不知何故默默地就空冷了下来。好像刚才这些话她已用尽全部力气赌上了这辈子从未赌过的一切，也不知怎么赌，怎样去赌，可她从心底知道自己是决心放手要这么做的。
　　但愿神月明能领下她这份好意，可最后会怎么样，她想也不想想了。
　　厅内气氛在她说完话后彻底沉寂了下来。
　　须饶注视着子休清丽动人的侧脸，他一双乌黑眼眸内从未闪现出如此激动的神情。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梦幻，过了许久他才暗哑着嗓子道：＂……子休小姐所言可不要反悔呐。＂
　　子休闭了闭眼，漠然轻声道：＂决不反悔。＂
　　神月明站在原地，脸上已再无笑意。他从方才子休高声阻断岑行的命令后他的脸上就不见了任何一点笑意。此时他的双眼清澈似水般宁寂，可他只注视着子休一人的面孔，好像他本来开始就是这么看着她的，似乎从未看过其他人般，给人以这样的错觉。
　　他就那么静静凝视子休，等他听到她回答了须饶的话之后，他口音似有点颤抖的张口道：＂……好。＂
　　葛生和阿十站在自家主人身侧，瞧着这两个人脸上截然不同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的岑行已气得连抬起的手都在发抖，他指着几步之外的子休，愤怒的语气里掺杂着一股难过至极的心酸，喃喃道：＂……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那蓦然溢出的点点泪光沾湿了灼热的眼角，岑行气得拂袖疾步离开了厅内。
　　厅内，苓仪盯着站在厅子中央的子休，眼神里有几许少见的探究的意味，她状似看不懂眼前的局势般摇了摇头，低低叹道：＂……姐姐呀，你这是何必呢？这下你可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真是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