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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章一帆和李晓再次出现的时候,贺禾才终于像一个埋头太久的人因周围蓄意为之的动静产生了一丝触动。

      时间像丝巾般滑软,恍然未觉的时候,就已悄然坠地。

      见面的时候,贺禾敏锐地察觉到章一帆和李晓之间的气场有微妙的改变,而那绝不只是因为他们在一年的时间里更熟络了。

      “贺禾,这儿呢。”章一帆貌似僭越,但贺禾知道这份以下犯上里包含了喜欢和亲昵。

      相较之下,李晓的态度则不冷不热。不知是出于男性对于所谓辈分的不以为然,还是他生性平淡。

      贺禾微笑着迎了上去。“都安顿好了?”

      “早好了。今儿特意请你吃饭呢。”

      “这个好。”

      章一帆听他的语气,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饭桌上吃的尽兴,没什么虚话,又因为三人均嗜辣,场面酣畅淋漓。

      李晓从一堆餐巾纸上捏起一张,抛给章一帆。章一帆稳妥地接住,贴到脸上抹着将落不落的汗滴。

      “贺禾,你今年有研究生的教学任务吗?”

      “有倒是有,三个礼拜的时间。”

      “那我跟李晓都得当你是老师了,那,贺老师~。”章一帆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有劲吗你?”贺禾反问。他停了一会,玩味着开了口:“你们俩在一块了吧?”
      不知是惊讶还是激动,章一帆呛到,咳得厉害。李晓没说什么,只捞到手旁的水壶,倒了满满一杯茶。

      章一帆抿了一口茶,发出咝咝的声响,“看的出来?”

      “反正我看出来了。”

      “我俩既没拉手,走路时还故意留了距离。你可真够敏感的!”

      “当你夸我了啊。”贺禾狡黠地笑了。接着他转眼去看李晓,他也喜滋滋地笑着,不言而喻地透露出你终于发现了的那种自矜的开心。

      “对了,得跟你们通个气儿。唐洪,你那导师——”贺禾朝章一帆努努嘴,“寡言敏行,喜怒不外露,生平最烦聒噪女生,你可别踩着雷。”

      “哪能啊?我这么内秀的人,不是。”

      贺禾又调转话头,对着李晓,“刘长峰崇尚绝对实力。当然,其他方面也得说的过去。一句话,只要够优秀够努力,一切不在话下。”

      二人点头示意了解。

      “绝对实力——”章一帆嘴角噙笑,“那个贺江树也该去报刘长峰的研究生,他不就是绝对实力的代表?”

      贺禾沉思了一会,才省得如何跟他们形容。“不一样。”他叹了一口气,“唐洪和刘长峰是真的强,而黄鹏飞则已经到了明月照大江的境界了。”

      章一帆和李晓闻言均是兴致盎然地盯着他,“肝胆外科的张三丰?”

      “全国的。”

      “哇。真想快点见到贺江树本人。到底是圆是方。”

      贺禾心说,你男朋友在旁边,不用这么直白吧。瞧瞧李晓,完全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贺禾感到自己真是多虑了。

      有时候,人生在世,诸事际遇,实在难说得清是人事还是天意。

      不多久,章一帆和李晓的学习和工作都上了轨道,没了初始的兵荒马乱,渐渐地和贺禾碰面的机会也少了。如果不是特意约见,还真是像故意躲着似的怎样都碰不着。

      贺禾的朋友们都已奔赴前程,不在身边。而现时的朋友还未形成,章一帆他们只是弟妹,不是朋友。所以,贺禾更加时刻意识到孤身一人的自己,行走无声,连带起的空气都一片滞重。

      他时常觉得被展现出的自己和内里的天然生成的自己在很大程度上不吻合,甚至说——背道而驰。这一切不契合的根源,是否完全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贺禾无从分辨。

      很多烦恼来自于没有分辨的智慧,贺禾也是其中之一。灵台不清明的时候,往往更会做些糊涂事。

      他偶尔去Gay吧转转。不甚在意会遇到认识的人。这些都是他样子的一部分,对此他坦然地称得上真诚。

      27岁的贺禾窝在酒吧东南角有些逼仄的卡座,带着厌弃的神色扫视全场---他并不想显露的太过直白,但心中所想还是多少冲破表情的伪装。

      周身全是些身穿浅色衬衫,着贴身牛仔裤,皮带显露在外的伪精英男,低迷的灯光也难掩其精心遮掩下的庸俗味道。
      还有个别女生夹杂在其中,甚少有人问津。穿的再亮丽,在这样的地方也只是一个与旁人无异的摆设。

      都是一样的男人,一样的女人。
      自己也未必脱得了这个窠臼。异地而处,即使鸡窝里让他求来了鹤,那鹤大抵也是看不上他的。
      妄图来这里寻求什么,那必定是要失望的。

      贺禾明白多留无意,但脚下懒散,愈发不愿动弹。

      他羞于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寂寞的,孤独的,无所事事中带着百无聊赖。
      投身在狂热的音乐,拥挤的人群与迷乱的灯光中可以至少让自己不那么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如果说他对这种肤浅的玩乐有所期待,那就是找到一颗和他一样的心。
      但是抱着如此心态而来的人往往带着腻味的微笑,口吐无谓的诳语,把真情掩盖其下,觉得这样更能无往而不利。

      看着旁边的人或快或慢都已经出双入对,贺禾无法欺骗自己不对这种哪怕只是速食的配对心生一丝歆羨。
      这种时刻,无论是找爱情还是一夜情,孤身一人都难免显得可怜。

      贺禾的朋友们,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和自以为是的不忍心,他从不拉他们一起,观摹自己泡男人。这种尴尬的不适,贺禾避免把它引入到友情中。

      所以,这种活络已久的心理活动不可避免的削弱了他后来的勇气---假如在直面贺江树时,他曾经有过这种东西。
      贺禾难以分辨贺江树是否有他当初第一眼看到的那么与众不同。
      他像秋日清晨覆满田野的霜。较之有形的外貌,贺禾霎那间触及的是贺江树弥散在空中的无形的气质。
      满满的,以至于,眼睛里真的纳不入别的东西。

      他可以立刻意识到心底的情念,但却没有决断能够及时付诸行动的能耐。
      所以,贺禾只是看。
      打量他的外貌,衣着,神情,谈话对象来拼凑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大致经历过怎样的故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贺禾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这一点:念头不会因时间的蓄积越发坚定,反而从计时开始就被不留情面地刺了洞,慢慢泄了气,事后又没出息的不甘心。

      所以,在眼光追随着贺江树的时候,已经开始猛喝之前浅酌的那瓶洋酒。他明白,那种情形下,自己最有勇气。
      服务生兑酒的频率随着他牛饮的速度而快起来。
      喝的差不多了,他的气魄和膀胱一样,无知无觉就撑起一大片来。
      但也不过是目光追随演变成在离贺江树三四米远打着转儿。

      贺禾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弱。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像害了热病,绮思如同猛一开盖的啤酒泡沫将理智冲刷湮没。
      贺江树在同旁边的人交谈,一本正经。
      贺禾不忘嗤之以鼻,无论是否必须,此中人皆一本正经。

      其实贺江树的身边一开始就站着另一个人,比他稍矮,气质和气势更是差了一大截,贺禾看不到他原是理所当然。可就在他将要冲上去的档口,这个无存在感的男生突然现了形,骇得贺禾勇气顿失。毕竟,他很少做这样的事。

      贺禾被沮丧搅得昏天暗地的脑袋,勉强存留了一丝分辨。那个矮一点的男孩神情比他还要沮丧,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好像被贺江树的低调的颐指气使压得太狠。

      贺禾大喜,比任何时候都果断地认定,他们绝不是一对。

      而且,他们是在等。贺禾知道他们有两双焦躁的无所事事的眼睛,这完全是等人的神情。

      不多时,贺江树起身,往洗手间走去。贺禾忙不迭跟上去,简直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洗手间的灯光反常地竟如同大厅的灯光一般昏暗又迷乱。待到他挤进贺江树所在的格子间,才意识到此刻的冲动有多受灯光的蛊惑。

      贺禾只顾得上挤进那扇门,可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全没主意。贺江树也是个异于常人的,不喊不叫不动,定定的望着他。

      现在好了,不是地方的地方,两双眼睛可找到对方了,直勾勾地往里看,探到不知名的深处。

      “留个电话吧。”
      “出去。”
      饶是同时开口,贺禾还是听清了对方的话。面子上略微有些挂不住,他僵硬地重复一声:“留个电话吧。”

      贺江树不再言语,转过去背对着他。

      贺禾听到宽衣解带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就像斗败的鸡,灰溜溜地出来了。这一顿等,以后回想起来,难免尴尬。尤其是贺江树的一泡尿,竟让贺禾听出了流水潺潺的意味,想起一回恶心自己一回。

      可是人也就能在回忆面前逞逞能。

      贺江树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又巴巴地凑上去。

      “手机。”贺禾完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脑袋转悠着,心说,他的声音可好听。长的让他满意,声音也满意,贺禾确信,以后还会有更多叫他满意的地方。

      “密码。”

      “1358。”贺禾真希望能多些由头,引贺江树多说几句话。后者麻利的在贺禾手机里存好号码,又回拨过去。完成后转身要走。

      贺禾这下变成目光短浅的粗鄙人了,急忙打开手机,知道了人叫贺江树。他在心里无意识地默念数遍,觉得这名字美得很,有好滋味。

      在这种时候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就是章一帆他们口中的那个牛人。甚至同名这个念头都没有闪过。

      最后在这美梦里,他突然想起,还有一桩重要事没来及说。追出去,人险些没了。

      贺江树见他又追上来,不明就里。

      “那个,下次约见的时候,别忘了带体检报告。”

      贺禾说完,注意到贺江树的脸上掠过诧异的神色,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尾声。

      贺禾本来不以为怪,见了这表情才意识到反思自己的要求是否真的是奇怪。

      贺江树的神情好似听了什么意义不明的事,在心里来来回回过一遍,达成理解似的,肯定地点了点头。

      贺禾这才放心,任其消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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