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昙渊》水月寒

1、引

　　晴日，正午，艳阳普照。
　　市集，京城最繁华之聚集地。
　　饭店客栈，生意红火，进出客人如水龙。街道两边，各类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极为热闹。官人百姓，磨肩擦踵，往来不断。好一个兴隆和平景象。
　　忽有鼓锣唢呐声欢快，吹敲得震天，乐声由远及近，行人纷纷自觉让道，将路中央空出一条宽道来。只见两列红衣金带的乐手正齐齐缓步而来，或吹或打。其后一身披红甲脚踏金蹄之高头大马，一喜服围身的青年男子满脸喜气得意洋洋跨坐其上。再后，便是轿夫所抬之八角喜轿，亦由金丝红鸾打造而成，在轿夫手下和着乐声左摇右摆。喜轿旁那个脸上搽着厚重如白墙漆的胭脂香粉并将腰以下部分扭得如水蛇般的，便是这家的媒婆了。她脸上笑意绽放，就如春日开得最满的茶花，手中的喜帕亦随着她那夸张的扭步而被甩得形如乱云。
　　凑热闹的百姓尾随其后，一路前行，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大门外悬有“王”姓字匾的府弟。门口处张灯结彩、红绫金线相称其间，大红“喜”字分外耀眼。自门外往内望去，见庭内也皆是一片鲜红，只不过那遍地满墙夺目的红，竟是——血！
　　看者皆惶惑间，只见一物迎面飞来，撞倒前排两名刚停吹锁呐的乐夫，又重重摔在那高头大马的金蹄前。定眼一瞧，竟是一具被穿了膛剖了肚的死尸，由于刚断气没多久，胸口的血正随着裸露在外的乱肠继续沽沽往外流着，渐渐浸湿了周围那片白地。众人皆悚，正惊疑着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又见一团紫色自门内飞冲而出，稳稳当落停在门前。定眼望去，即见一女子正立其间，手持一细软银剑，剑端点地，剑峰在光照下闪出诡异的银光。那女子内着一缀有银丝的裹胸紫衣，外披紫色缕空花纹之薄纱长裙，裙边缀地，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泄而下，直至脚踝。发上斜插一朵还未绽放的乳白色花苞，与之雪白如瓷的颈下胸前所纹那朵盛开之花遥相呼应。虽以一块紫绸遮面，有着黑亮如宝石般瞳孔的那双深邃得令人迷醉的凤眼却出卖了她倾城的容貌。冷风由斜刺里吹来，撩起她那如瀑长发与轻绸长绫轻乱摆舞，一眼望去，恍如天仙。“仙女下凡啊！”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见者皆不禁倒吸一口气。
　　惊艳间，倒是马上那名青年男子首先回过神来，举起一手直指向她：“你是什么人？竟敢来王府捣乱。”
　　此女眉眼眯起成弯，口里发出天簌般银铃之声，却是罗刹之言：“杀人。”
　　连“杀人”二字竟也能说得如此动听，世间实属罕见。那青年男子想问：“为什么？”只是那个“为”字才刚出口，眼前瞬即有一团紫光随着风声一闪而过，从风起到风止只不过一秒间。再望去，那个紫衣仍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只是那剑尖处正向下滴淌着鲜血。他想低头看看自己，谁知那个头刚一下弯，竟直接随着头顶的那座喜冠一起跌落下来，滚到人群当中。
　　“啊！”人们皆惊叫着四散逃窜。连轿夫们也扔下那顶喜轿，随着那个媒婆和那些乐手一起跑得瞬间无影。
　　刹时间，王府门外只剩下一具早已流完血的死尸、一个人头，一顶静静停于地面之上的喜轿，还有那匹还弄不懂状态、只是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以及不安地用前蹄扒弄着灰尘的大马和其上那具竟还未掉下来而仍旧保持着原本姿态的无头男尸。可见，那个将他的头割下的杀手，其出剑手法之快可想而知。
　　风轻轻扫着地面，于乱尘中掀起那个青年男子散开的乱发，露出他最后的表情。嘴型仍停在“为”字时，乍一看竟是嘴角上扬地微笑着。如果能微笑着死去，那倒也是件快事了。只是那震怒又饱含着惊恐的眼睛却出卖了一切。
　　紫衣女缓步下阶向前，绕开那具横尸，停于轿前，举起带血的银剑，徐徐撩开轿帘。
　　那个坐于轿内的新娘还盖着头盖，全身簌簌地，抖得如秋日里枝头那片最后挣扎着的枯叶。
　　那神秘女子又用剑挑开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对她发出冷冷的声音：“你走吧！”
　　那小娘子战兢兢低头弯腰踏出轿来，正要经过她身边，却忽地抬头拔下头上一枝金钗，迅疾地向她人中处刺来。原来这个新娘是假的，只是事先安排好的刺客，而此招更是绝狠，一招致命。谁料她早已有准备一般轻松往旁一闪，绕向其后，剑往后轻轻一戳，便稳步跨开，并不回头。那个假新娘人中处涌出泉血来，眼睛瞪大表示出她的不可至信，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她侧目望向那头仍在喘着粗气的高大畜生，未假思索直接又挥剑划向它的头身相连间，随后便是如山崩的巨响。
　　一切终于结束。她取下头上那朵不知在何时已盛开了的玉白色昙花，又举起剑，将剑锋来回轻抚于花瓣背面，直至将剑上的血完全擦尽。
　　此时，她才回过身来。此时王府内外已是尸身遍地、血流成河、满地狼籍。微抬手，那花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停落于门庭前的血污之中。姣洁如玉的昙花，嫩黄色的蕊，纯洁得令人不舍碰触，此刻却如生长在这片血水当中，红白相映，如纯邪同存，真正是个讽刺。
　　紫衣女冷眼望着眼前的景象，平静地似在欣赏一副美图。而后，那细长柳眉下方的眼角处又微眯成两道弯月。她心想：“娘亲说的真没错，杀人，果然不能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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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502年农历四月，南朝大司马萧衍在沈约、范云相助下，逼退和帝，称帝建梁朝，自称梁武帝。而后，逼和帝吞金自尽，对外称其暴病而亡，并以帝制为其举行丧礼，葬于安陵。
　　公元518年某日午时，王府在其子新婚吉日遭满门屠杀，上至该府二品官王愈，下至门卫小厮，全府上下一百八十六口人无一幸免。待官兵至时，凶手早已不知去向。只见全府上下，血流成河，无一生者。而血河之上，又见昙花。

　　两年前，江湖出现一女子，杀人手法干脆狠绝，一招致命。听说该女爱着紫色绸裙，杀完人后，必留一朵绽开如雪之昙花。玉花沾血，分外妖娆。相传昙花只在夜间开放，但此女每次杀人均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此昙花开于白天，实乃稀事。
　　又相传此女美貌倾城，但从未有人确实见过，因其永远以一紫纱遮面。偶有有幸睹其真面目者，却实为不幸，因为下场若非丧命，即是被剜双眼。
　　谁也不知她究竟是谁，于是人们只能称其为“紫昙衣”。凡一提及此名，无人不惊恐色变。
　　又有一诗曰：“昙花一现，紫衣飞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