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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阳关别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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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了决心,收拾好仪表,为了安全起见还带着阿吉去见阿爸阿娘。
阿爸听完我对某人死心塌地爱意的描述,沉静开口:“那个中原使节?”然后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赵奕的不好,诸如他身板不够结实,他家境不够光耀,他官阶也不够高。
总之一句话,对西凉的公主来说赵奕不是一个好的合适的选择。
我恍恍惚惚地听着阿爸说着,但是他说的那些我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我到后来实在不耐烦,于是做了迅速扼要的总结:
“总之!我是非他不嫁了!”
于是我看见阿爸瞬间耷拉下去的脸,我和阿爸闹了个不欢而散。
然而阿娘是了解我的。
阿娘没有一点遮掩,我还没开口,她就问我,汐儿,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中原使节赵奕?
我郑重地肯定,是的。
阿娘接着近乎怔愣地看着我,我怀疑她仿佛是透过我看到了昔日那个南方水乡湖畔的少女,少女坐在采莲船上,卷起的衣袖下露出半截白莹莹的藕臂。昔日的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南国风情,紧盯着她不放,她那时察觉了他的直视,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阿娘回忆起往事,忽然流露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她笑着告诉我,汐儿,若是喜欢,阿娘不会阻拦。
她伸手抚摸我年轻的脸庞,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润,我忍不住湿了眼眶,我和阿娘讲,阿娘,汐儿一定会幸福的,一定。
于是我终于可以大方地牵起赵奕的手。
赵奕那时回握住我的,他笑着说,浅浅,等我回到中原,必定用三百车仪并十里锦绣迎娶你,我要让你做西凉最风光的新娘,哪怕是和西凉的汐公主比,要比她还尊贵。
我在心里偷笑,然后告诉他,我不在乎那些车仪锦绣,我只要你回到中原后记得娶我就好了。你会不会忘记?
如同谶语,时光若是可以定格,我情愿我当时没有问起这句话。
他深深地注视我,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不知名的火光,足够把我融化。
我看着他,他轻轻摇头,我不会忘记,浅浅,你放心,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少卿提醒我,也许他真的是忘了。
我呵呵笑着拍拍少卿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还是我道行不够深,不知道你们中原男人的话应该打个三折再听。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赵奕回去了。
他沿着华丽浪漫的丝绸之路而来,他同样是从那条路回去,他途径津布里草原,路过那个我们初遇的樱草塘,他带着我放不下的思念刻骨,带着西凉的余晖,就要将回到他温柔的中原。
那时候,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我们形影不离的身影,我从早到晚跟着赵奕,每每有人向我挤眉弄眼,若是以往我都一鞭子抽回去,但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我享受和赵奕在一起时发生的一切。
中原的使节们终于要走了。
赵奕临行前用力地久久抱住我,然后飞快地啄吻我的唇,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浅浅,你等我回来娶你。
我眼里含着泪狠狠地点头,我不停地重复着,赵奕,别把我忘了啊,别忘了我在等你。
我不要所谓的三百车仪十里锦绣,我不要做什么最风光的新娘,我只祈求他此去一别不必经年,祈求他此去一别未经几度春秋,老天就能把他安然地送回我的身边。
我紧紧握着他的玉佩,那玉佩上的雕刻硌得我的手痛。
我看着他放开我,然后拉开一步的距离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现在的模样牢牢记住,我的眼泪马上就要跌落,于是狠心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我说,赵奕,你快走吧。
我咬着牙抑制住呜咽,我才不哭呢,我等着他回来,然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
分离太痛苦,就这一次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听见他沉吟良久,然后重复了同样的话,他说,浅浅,你我二人生当同裘,死当同穴。
我当时正沉浸在自己的难过之中不可自拔,等我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时,他已经头也不回地登上了马车,我只来得及看见他闪过的宝蓝色官服的衣角。
车队行进,我执着地跟在后面,他的马车却始终和我保持这距离,我很不争气,这个我要承认,我哭着叫嚷,我说:
“赵奕!赵奕!你刚刚说什么?”
赵奕原本已经平复着心情安坐在马车,模糊听见我在喊他,我使劲地喊着,阿吉跟在后面,我前面是车队,马蹄扬起沙尘,周围一片嘈杂。
阿吉也急了:不要追了,回来吧!
我卯足劲又吼了一声:“赵奕!!”
赵奕惊诧地掀起车帘探出头,看见我策马跟在后面,脸上却是沙土,黄色的,很丑。
我见着他赶紧重复:“你刚刚说什么?”
风在我耳边呼啸而过,马蹄声、衣料摩擦的声音和种种我不能分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我听见其中传来他的一句话,直直送进我的耳朵里:
“傻子,我喜欢你!”
够了。
我接着勒住缰绳,我看着他的马车逐渐离去,我看着他面如冠玉的俊颜逐渐模糊,他一直这么看着我,直到他看不见我,直到我再也看不见车队,直到连那些声音都消失不见。
阿吉一直在我的旁边,她的马儿安静地低着头,打着转儿。
阿吉轻轻道:“公主,回去吧。”
我点点头,抬首处,夕阳渐沉,很像梦境。
赵奕走了之后,我和阿爸的拉锯战才正式开始。
我回到公主府,每天起来和阿爸阿娘一起吃早饭,阿爸就会说起赵奕,他不喜欢赵奕,他毫不掩饰这一点。但是我发现,他总是拿赵奕和那个中原太子比较,那个太子也姓赵,不过叫做赵绎。
这两个人在阿爸眼里一比较,真成了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阿爸很是喜欢那个中原太子,和额萨叔父一样喜欢。
传说中这位中原太子满腹经纶文武双全,要命的是他习得一身好剑术,他从小博览群书尤其擅长战场上的运筹帷幄之术。他俨然比当今的中原皇帝还要英明几分,他往哪儿一杵,全天下的男人就都可以去死了。
不过阿爸是这样说,我才不信呢。我比着和阿爸讲赵奕的好,我摆开了架势一定要说服阿爸,挽救他对赵奕不可救药的偏见。不过阿爸拧得很,他往往对我的说辞不屑一顾,撇着嘴角强调自己的重点。不过我也不示弱,我也遗传了我阿爸的倔,他和我瞪眼睛,我就比他的眼睛瞪得还大;他拔高了嗓门,我就也拔高了的嗓音,我们各自为了各自力挺的男人能吵上很久。
于是阿娘看不过去出来调和,却也不能明说那一个更好,不过她每每阴沉下脸色,我和阿爸就都同时住口——我们都离不开阿娘。
过不了两个月,在我正强烈地想念着赵奕的时候,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第二天,我阿爸拿着中原千里迢迢送来的聘书找到我,笑得很是得意,丫头,中原的聘书!
我急红了眼拿过去,打开层层的绸布,里面是一卷精致丝帛的诏书,我看懂了大意,就是要择日迎娶我为太子妃的意思。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落款,是中原皇帝的玉玺。
我一把扔回去那个烫手的诏书:“我不!”
阿爸变了脸色,阿娘也站了起来,阿爸指着我怒道:“你说什么?天大的好事你居然敢这么不识抬举?”
我冷笑道:“什么中原太子,我统统看不上。我只认赵奕,不是嫁他就是去死,阿爸看着办好了!”
阿爸握着诏书,喝道:“给我把她关起来!关禁闭!”
阿娘过来抚着他的胸口,阿爸喘着气,我掉着泪却依旧拼命地扬着头。阿娘也喝道:“还不快出去!”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