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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知不如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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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立在这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阿吉陪着我,我们在这里,从日渐西沉等到夜半月亮升起,我和阿吉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我的心也如同这冰冷的石头,一丝余温也没了。
阿吉握着我的手,她的手也是冷的,她说,公主,不如我们回去?
我摇摇头,我从西凉这样远地走过来,就是不相信我找不到他。我在这里等他,他只是不知道我来了罢了。
阿吉再没有话,她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我肩上,拿出之前买的灌汤包给我当宵夜。我捧着灌汤包,看着原本亮黄色的汤汁有些凝固了,那种香气也瞬间黯淡了下去。我吸吸鼻子,我来到京城最难忘的感动,还是阿吉带给我的。
阿吉陪着我,我们在那里等了一夜。
我以为赵奕是出去了,或者不晓得我在,可是整整一晚那朱门都是关闭着的,我没看到任何人出去或者进来,我没看到赵奕。
于是接下来几天,我都在这里等着。
赵府里的人不让我们守在门口,我们便搬到附近的一个茶肆里,晚上再回到门口守着。
我和阿吉一待便是一天,茶肆里的人都晓得了,阿吉便向他们打听,这里的赵府里有没有一个人叫做赵奕。
来这里喝茶的都是闲人,乐得凑我们的这个热闹,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似的。他们一起笑道,除了太子,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个叫做赵奕的。
我原本安静听着,他们这样讲我便有些急了,我说怎么没有?赵奕的父亲是驻守北方的经略使,最近来才来京城的,他之前做过出使西凉的使节,这些怎么没有?! 那些人见我这般面红耳赤地争起来也是一愣,然后又接着笑道,我们只知道这里的赵府是玮民员外郎的宅子,他有个儿子叫赵缊,他们家是皇亲国戚。
我重复了一遍,赵缊?
我仔细地搜索着这个名字,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赵奕是否曾经提到过这个人。我看着他们信誓旦旦一脸同情的样子心里发慌,我想,不可能啊,赵奕告诉我的啊,这怎么可能呢?
阿吉接着问,那这京城里是否还有赵经略使的府邸在?众人都沉默地想了想,然后道,不清楚。
我于是拉着阿吉走了,离开了兴安街,重新把整个汴梁京城转了一遍,我们从城东到城西,从南市到北市,我们找遍了几乎所有姓赵的大户人家,挨个儿去打听赵奕,却一律被嘲笑了回来。
我不甘心,我也不相信,赵奕他是不会骗我的。
我和阿吉于是在这城中游荡,有一天忽然一个打扮特殊的男人找上来,我们认出来他是这里的保甲长,专门负责治安的。阿吉说,咱们快走吧。我说,不,正好问问他知不知道赵奕。
我们还没走过去,保甲长就亲自过来了,他身边跟着赵府的那个小厮,那小厮见了我们就急忙用手指点着,点头哈腰地,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我还没反应过来,保甲长已经神色威严地来到我们面前,阿吉一个箭步走到我前面,却被我拦住。那人开口道,你!你们!我现在是警告,下一回就羁押你们吃几顿牢饭,看还敢不敢扰乱治安了?
等保甲长走了,我和阿吉默默回到了客栈。
我吃不下,也睡不着,阿吉守着我,我们谁都不愿意开口提起赵奕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客栈老板的妻子过来敲门,问我们还有没有睡,阿吉说了没睡,问有没有事,那老板娘道,最近查着西凉人,要遣返,问我们是不是。
我只得去开了门,凭着我的长相倒也不惹她起疑,只是阿吉那关不好过,老板娘左看看右看看,我勉强笑道,这是我姐姐,我们的娘是西凉人。
老板娘长叹一声,不是我不客气啊姑娘,实在是查的严了,我也知道你们不容易,但是现在所有的客栈都不允许收容西凉人,不如还是趁着城门没关,早点回去吧。
我急道,老板娘,我们多付钱,付两倍的!
那老板娘愣了愣,还是摆摆手,脸上显现了为难的表情,你们还是走吧,明天就有官兵来搜查了,到时候你们就不容易出去了。
阿吉道,京城这里是怎么了?老板娘也是无奈的神色,最近世道不平稳,恐怕要打仗呢,就是和西凉打。
我听了手一抖,扑过去扯着她的衣领,阿吉都没来得及拦住我,我看见老板娘眼中浮现的惊恐的神色,我怒道:“你说什么?!”
中原即将和西凉开战,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以为,西凉这样美丽辽阔的地方,永远也不会沾染上残酷的狼烟;我以为,中原就如同温文尔雅的赵奕,西凉就如同率性自然的我,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打仗呢。
我那晚收拾了东西,和阿吉离开。
我走出汴梁的城门,清晰地听见我心口某处东西破碎的声响,我抚着胸口,我回头看着这夜色中的汴梁城,这里晚上不宵禁,依旧是灯火通明的样子。
我来了,我又要走了,可是我的赵奕呢?
赵奕?
我潸然泪下,夜色中看不见倒好,省的我的骄傲破碎的样子被阿吉看到,阿吉看到会担心的。
我在想,赵奕应该是在这里的,只是有一种很模糊又很清楚的东西在背后操纵着,让我们彼此错过了。
我在想,赵奕也应该是没有骗我的,我到如今依旧相信他有个父亲在北疆做经略使然后回京住着,他的一切,有关他的一切,我都选择相信,不疑有他。
只是我唯一不肯定的是,现在的赵奕还是不是当初那个送给我玉佩,约定盟誓的赵奕,我不确定,现在不知何方的赵奕,是否会在某个清冷的夜里忽然想起他在西凉遇见的那个女子,想起那女子的发辫被勾住时窘迫的样子,那女子追着他的马车一副不要命的样子,那女子对他展颜一笑——
“西凉是个好地方,欢迎你。”
赵奕,我还记得,我只是不确定,你是不是还记得?
你记得吗?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冲着这华丽的城池,就如同那天我追着他的马车大吼着:
“赵奕!!”
这里沉默的空旷讽刺地回应着我,却不见那日,赵奕急急伸出头来,他说:
傻子,我喜欢你。
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也很是喜欢他呢,他就随着那车队走了。而我们从相识到订下终身,只用了三个月,从西凉到汴梁,我千里之外去找他、寻他,可他又在什么地方?
我那时的难过,就如同不会水的人被淹没在绝望的汪洋之中。
少卿告诉我,凡间世事皆是有因才有果,你们种了什么因,便得什么果,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是注定的。
我现在明白了,可当时的我不懂,我骑着马伫立在这城门前,还希望这下一秒赵奕就骑着马向我奔来,我那时不懂什么因果孽缘,我不懂什么叫做造化弄人,我只懂得我眼前的这座城池,是赵奕居住的地方,而我此行回去西凉,又恐怕是再难到这里寻他。
夜风冷冽,吹送着汴梁略带着颓靡的气息,那里灯火映照着上面的夜空,那夜空中繁星点点如同我们初见时的萤火虫。
我默默祝祷,向着那中原我并不了解的神明,我说:
我愿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如果可以,麻烦你把他,送回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