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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拾】雨褪油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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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酹月见驾完毕,正独自在行宫中闲走。忽见那个表面看来颇有心志、面热心冷却也会发愣也会犯傻也会耍一眼就看出来的小手段的锦昭容,又见她脸上阴晴变化,忽晴忽雨,连他只离她两步也未发觉,只顾着自言自语,他便开口道:“微臣还以为女子只会吟些‘飘泊亦如人命薄’之类的句子罢了。”
朱瑾眸中满是藏不住的惊喜,嫣然一笑:“本宫并不是不想做个伤春悲秋心无城府悲天悯人自伤身世的弱女子,只是,”转眼看向荷塘烟波,“并不会有人怜惜我罢了。”迷离的眼又强挤出明艳一笑,“所以本宫还是不矫情了。”
卿酹月心中一丝怜惜掠过。明媚的天色忽地暗下来,转眼瓢泼大雨落在两人发上、衣上、面上,柳絮被雨打得狠狠从枝头坠下,一地狼藉。雨水打得朱瑾的单衫紧紧贴在身上,她倒不觉,只急道:“卿大人,这附近也没什么躲雨的地方,若大人淋病了……本宫心里也过意不去,这儿最近的要不是谢婉容的西洲馆要不就是本宫的僚兮阁,大人看`……”
卿酹月唇边浮现一丝微不可觉的轻笑,开口道:“僚兮阁?这名字倒有意思,那便容微臣叨扰了。”一边厢他脱下外袍递给朱瑾,一边厢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外袍也是透湿了,又收回了伸出的手。
朱瑾一边说着“不用”,一边低头一看,刷地一下脸变得通红。她匆匆加快步子:“大人不熟路,跟着本宫走罢。”
卿酹月无奈地笑笑,跑在前面不是看的更清楚么,这个傻丫头。
钿儿看见淋得透湿的昭容娘娘冲了进来,惊了一大跳;看到后面一个淋得同样湿的绝色少年迈着格外从容潇洒的步子踱了进来,惊了更大一跳;待发现那绝色少年竟是银发碧眼,是传说中的卿太史时,钿儿低头猛咳几乎没呛死。
朱瑾关心地问:“你怎么了?不是着凉了吧?呀,脸怎么这么红?不是发热了吧?哎呀快去躺着,菱歌她们人呢,快去叫大夫。”
钿儿逃也似的走了,“不用娘娘费心,奴婢自己去躺着,自己去叫她们叫大夫!”
朱瑾茫然自语道:“啊?钿儿今日怎么怕我似的?”
卿酹月已是在自己家似的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贵妃塌上,翻着从她书架上抽出的《断肠词》,漫不经心的瞄她一眼,低头继续翻:“你现在的脸是挺可怕的。”
雨水冲得她脸上的胭脂、黛、粉之类混作一团,有如一只大花猫。
她自己镜前一照,立即也顾不上反驳他了,吼了几句,一个丫头没有,只得自己打了盆清水,玫瑰花汁子什么的一样没加,掬起一捧清水便拍在脸上。
褪了往日精雕细琢的妖娆妆容,只见她的脸是那么的白净,比深山的雪莲还要白,比初春新融的雪水还要净。而她脸上一抹飞霞如一朵朱槿的盛放。此时她的一双丹凤眼不见往日僚人的流转,只是漾着满满的孩子般的欢喜。
卿酹月突然觉得她其实只是一个孩子罢了,就算众人称她一声娘娘,就算她玩弄权势于股掌之间,也只是一个孩子罢了,需要呵护她单单纯纯的欢喜。
她突然反映过来似的叫道:“卿酹月!你这么湿答答的直接坐我贵妃塌上了!你那湿答答的爪子还敢摸我的《断肠集》!她一脸悲愤,几乎要仰天长啸一声的模样,却不看自己也是湿答答的。此时她名贵的刺绣地毯都可以拧出水来了。
她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衣裳紧紧粘着,忙又顾不得这些了:“你,给本宫下去!本宫要换衣裳。”
卿酹月可怜兮兮笑道:“微臣也想换衣裳啊!”说着为了更显可怜还举起了一向翻飞而此时皱成一团的袖子。
朱瑾立刻忘了自己,让卿酹月染风寒了可怎么办呢。“可`…….我这儿没有男装啊……不如,”她无害地笑着逼近,“大人将就将就本宫的衣裳啊。”
卿酹月黑线了,“多谢娘娘,不必了。微臣这样便好。”
“这样不好~”她拿着一套缀满珍珠的月白色的曲裾深衣跳过来,“若是被人看见有男子出入僚兮阁可就麻烦了啊。”沉默一瞬,“何况……”
“何况你怕我冻病了?”说话间他融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朱瑾被说中心思,怔怔地看着那倾城的一抹笑意,嘴上却不饶他道:“错也!何况呢,卿大美人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令日月为之失色令春秋为之颠倒,不必担心本宫嫌弃你难看害羞啊。”
却见他一挥袖,一阵强劲清风吹过,两人的衣袖、地上的水迹立即干了。
她先是呆了呆,继而嗫嚅着些什么,自以为他没听见,卿酹月却听见了:是一句“还算你识相。”卿酹月想,若平时这锦昭容一直这样坦率多可爱呀。忽地又想起她那句“不会有人怜惜”,便明白了。她若任性坦率,不会有人护着她。那么她今日呢?是将我看作一个可以任性可以坦率可以撒娇的,会怜惜她的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