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传 空月》素言

4、南宫眷

　　朝堂与后宫越演越烈的汹涌暗潮并没有影响凝月宫里一如往初的宁静与十公主素来温和恬淡的性子。
　　“经过这一次，只怕大臣和主子们更加认定皇上有意立公主为皇太女了呢。”云丝边娴熟地使着针线活边促狭地对那毫无体面可言正伏在栏杆边伸手玩水的身影说到。
　　南宫眷轻轻蹙着娥眉，在水面上画圈的手不曾停下，漫应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天儿越来越热了。”
　　云丝会意地接过自家主子的话继续说：“经他们那样闹腾，这天儿能不热吗？”
　　“扑哧。”南宫眷听了，再也绷不住脸，笑了出来，回头嗔了自己的近婢一眼，“就你这张嘴利，整个凝月宫里谁都说不过你。”
　　云丝是皇上亲自选了拨到静澜公主身边的近身侍婢，跟着十公主十年，早就把对公主殿下的敬畏化为真心的尊敬和细致的照顾，深得皇上与公主的信任，相较其他的女官宫女们，云丝自是与公主最为亲近的人，在公主面前毫不拘谨，自然也就时常陪公主拌拌嘴打发时间。
　　“主子这么说可对奴婢不公平，要不是主子懒得端着公主的威仪，奴婢怎敢出头与宫人们计较那么多？”云丝放下手里的针线，委屈地看着懒洋洋地享受着午后春光的皇家十公主。
　　“这么说来倒是本宫的不是了，那为了补偿你，赶明儿本宫替你挑个好婆家，让你嫁过去享福可好？”南宫眷坐起身，开起近婢的玩笑。
　　云丝使劲地摇头，“奴婢不嫁，奴婢要跟着公主，一辈子都跟着。”
　　“傻丫头，既然生作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嫁人后，有什么事自有夫家帮你顶着。真要你跟着我一辈子，岂不是让我愧疚？”南宫眷叹了口气，言语间泛起淡淡的无奈。
　　“奴婢自小就没了家人，不曾感受过亲情的滋味，主子待奴婢这样好，奴婢不笨，自然清楚别的主子可不像主子这样对待下人，其中的不同奴婢时刻记在心底，只盼主子成全，能让奴婢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尽报答之心。”云丝听到公主刻意不用“本宫”自称，明白公主私下已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慌忙跪在公主跟前，红着眼眶拼命忍住泪水。
　　“既然你都懂，那你还跪我？起来吧。”南宫眷面露倦色，“云丝，我给你这个名字，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这样看轻的。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这宫里的生活是什么滋味你很清楚，出去，总是好事……”说到话末，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奴婢更要陪着主子，恕奴婢说句放肆的话，奴婢是不想，让主子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云丝依旧跪着不肯起来，轻轻握住公主微凉的双手，哽咽地说着。
　　“罢了罢了，你真不愿意嫁，难道本宫还勉强你不成？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刚才那些话，以后不准再说了，不然本宫真要照规矩罚你了，知道吗？”南宫眷无奈地瞪了云丝一眼，起身向凉亭外走去。
　　人人都只看到十公主表面的风光体面，被皇上倾尽心力的宠爱晃花了眼，暗自对公主怀着或羡慕或嫉妒的情绪。公主年幼时性子尚且活泼好动，但因为皇上过度的关注与教导，再没有人真心与公主交好，于是公主不得不收拾起眼里的烂漫天真，变成现在这副温温淡淡的样子。
　　出生在皇室，本就不能体会到寻常人家的人伦亲情。看看生活在这皇宫里的后妃和皇子皇女们，都因为光彩夺目的皇家权利地位，早就忘了“真心”二字是何意义。
　　尤其是最得圣眷的十公主，这十几年伴在皇上身边的成长岁月，其中的艰涩滋味又岂是一句“如履薄冰，步步为营”便可道尽？
　　所谓的“圣眷”，是一把抵在咽喉的双刃剑，公主一路走过来，付出了多少努力，咽下了多少苦楚，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当今圣上在登基之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明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以怎样的代价去交换，圣上却偏偏选中十公主，这隆厚的圣眷背后，皇上到底用了几分真心？
　　只怕在皇上心目中，最疼爱的子女并非十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