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叶埙然

7、第 7 章

　　七
　　夜间隐隐听见哭泣声，醒来将耳朵竖起，细细聆听，却又觉得不像了。像风声呼啸，像刀剑劈刺，像从远处传来，又像近在咫尺。环绕，飘荡，包围着这黑牢。
　　以前听方姑姑说，死得不甘的人，死后会化为怨灵，日夜号哭，我以前却从来不信。
　　我杀过那么多人，他们肯定死得不甘心，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见他们在我床前呼喊？向我索命？
　　而现在，我却宁可相信，人死有灵。
　　就让那些死在我钩下的冤魂来找我好了，我只要再见见他，那皮肤像白玉一样的少年。
　　狱卒不知怎么的，晚上不睡觉，踱来踱去，看见我醒来，眼中露出饥兽一般的光芒，猛然隔着栏杆凑到我面前来：“小美人，又在想你的小白脸了？！”
　　我吓得额上一阵冷汗。
　　“外面在杀人呢。”他森森冷笑，“听说你以前很喜欢杀人？”
　　“杀什么人？”我惊疑。莫非中原武林的人打到我教总坛来了？那哥哥和父亲岂不是在浴血奋战？
　　“嘿嘿，你不久就会知道。”
　　那一晚，我一夜无眠，听那越来越凄厉的风声穿过黑牢的墙隙，呼啸如同厉鬼……

　　清晨，牢门上的铰链吱吱哗哗，黑牢的四扇大门全部打开，我抬起头，努力向外张望，那是教主行动才有的礼仪。
　　是教主哥哥来看我么，他要杀了我，还是要放了我？父亲呢，哥哥呢？是不是一起来看我？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群人。教中诸位长老、护法，如往日一般，位尊权重、尊贵凛然的面孔。
　　站在他们之中，被他们簇拥着，头戴教主金冠，身穿教主法袍，由四个美貌少女在后面托起衣裳下摆的，那个人是蓝枭！
　　那一刻我想我的容颜苍白如雪，三魂七魄一瞬间从顶门冲出，不知飘荡何处。
　　他看着我玩味地笑。挥挥手，众人听命，潮水一般退出。
　　只剩下我和他。
　　“怎么不问问和你青梅竹马的教主哥哥？问问你那又老又顽固的父亲？还有你那个骄傲漂亮的哥哥？呵呵，”他低声笑，一双刀缝眼，目光只在我的脸上盘旋，玩味我的恐惧。
　　我害怕得唇舌冰封，咽喉石滞。
　　他打个响指，外面有人恭恭敬敬送进两个匣子。然后恭恭敬敬退出。
　　多漂亮的匣子啊，汉人最名贵的丝绸，最精巧的刺绣。
　　只是匣子里面装的，一个是教主哥哥的人头，一个是父亲的人头。
　　我脸色苍白的，一句话也没有。
　　“唉，你可知道自己闯的是多大的祸？教主他居然包庇你，依照教规，必要下万毒窟的罪责，居然只是挑断手筋，废去武功，关入黑牢而已。我姑姑和他说了几次，他都装做没听见，我说这小子，心里想是还惦记你这个小狐狸精呢！这回，中原武林来犯，教中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啊，若是神虫还在，会有这种事情吗？！教主处事不公，自然底下人心不服，多少长老在背后嘀咕……他因你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吧，”他轻轻地舔着自己的唇，“昨晚他的血是多么的红，多么的热啊！真甜美。”
　　突然间，蓝枭拧住我的下颌，凶蛮地把我的脸抬起来：“你这个小妖精！为什么以前我和你说话，你总是不理我？”
　　“你有口臭！以前有，现在还有！”
　　他羞恼地掴了我一个大耳光。
　　我哈哈笑起来。到现在我还顾忌什么，害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我想死，真的。
　　“原来你恨我，”我轻轻地念着。
　　突然间脑海间灵光一闪，真相像一枝箭射穿我胸臆，那么疼。我轻声说：“蓝枭，是你！都是你！是你告诉他神虫怕盐！是你让机关关闭！是你怂恿他！是你害死他！”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完轻飘飘地说，“小姑娘，你很聪明，不过聪明得太晚了点！”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只余下一点点挂念。“我哥哥呢？”
　　“臭小子挨了一刀跑了！哼，不出一个月，我就会把他抓回来。”
　　我不说话了，冷冷看他，等着对我的判决。这个心肠狠毒的人啊，我只求一死，但愿他莫要像捕鼠的老猫，不想吃，却想玩弄至死。
　　“至于你么，你不是喜欢小白脸么，那我就把你配给一个小黑脸。”蓝枭手往后一指，门外站着的昨晚那个黑丑狰狞的狱卒。

　　写在这里，是怕看不见。宛然问第五章虫子为什么不咬道士，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本来不想啰嗦，不过既然被问了……他年轻的时候就遇见过五毒教的人，他全身就是一个药人。我要是虫子也只吃新鲜肉，不吃药腌过的。有时间的话……我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虽然现在连他名字也没介绍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