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尖》思岚

34、忽梦幼年时（转）

　　小丫头的反应，完全超出了唐涵之的认知范围。他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想伸手阻止，胳膊却被快速飞舞的竹棍扫到，登时升起一条浅红的印子。他倒抽一口气——这孩子，竟然用了这样的力道。等他捏住丁琬琦的手腕，小丫头已经往自己身上抽了五六下。

　　在奋力挣扎几次后，她才筋疲力尽的松开手，竹棍“吧嗒”掉在了地上。

　　好容易控制住局势，唐涵之惊魂甫定，刚想发作，却看见小丫头抬起头，像受伤离巢的幼鸟般惊惧而哀痛，眼泪一片片的滚落下来，砸碎在他的手背上。

　　唐涵之明白现在还不是教训的时候。他捏了捏眉心，整理出一副和蔼的表情，然后蹲下身子，刮了刮小丫头湿漉漉的鼻子，又揉揉她的脑袋。

　　“傻孩子，还当真了。放心吧，只要你想学，唐老师一直都在。”

　　“呜哇……！”

　　小丫头扑过来，小脑袋撞在唐涵之胸膛上，硬邦邦的“咚”一声，撞的他胸口一闷。他挣扎着换了两口气，才伸手抱住这个不停颤抖的幼小身子，拍着背安抚。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不停蹭啊蹭，直把他的心蹭的无比柔软。

　　等小丫头渐渐止哭，唐涵之才把竹棍捡了起来，在她眼前摇晃几下：“小琦，可以说说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小丫头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唐涵之微笑一下：“那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虽然唐涵之依旧笑的和蔼，但小丫头嗅到了危险的信号：“唔……唐老师，我，我就是害怕……嗝，下次不会了……”企图用装可怜来蒙混过关。

　　当然，这种把戏在唐涵之眼里都是浮云。他正色道：“如果抽破皮，得了破伤风怎么办？”

　　他顿了顿，想到这孩子刚才不顾一切的神情，有些恐慌和愤怒：“你今天能下得了这样的手，日后是不是为了跳舞，可以伤筋断骨都在所不惜？你知道多少舞者因为身体损伤，再也不能跳舞？”

　　这一席话说的太快，超出了小丫头的脑容量，以至于她只听到了前半句，且把整句话都给理解歪了。她不知道“破伤风”是什么东西，但看唐老师严肃的样子，和隐约的一句“再也不能跳舞”，她猜那肯定很可怕。她哀哀的低下头，呜，一脸严肃的唐老师更可怕。

　　唐涵之意识到了小丫头的走神，整理下思路，换了更直接的方式：“这种不计后果的自残，我以后不希望再看到。我会让你牢牢记住这次的教训。”

　　小丫头抬起头，大眼睛在泪水里漂啊漂，万般可怜。

　　唐涵之拧了拧眉心：“你在这里等着。”

　　他到办公室拿了酒精棉把竹棍洗净消毒，放在腿上比划一下，拿捏好力道：“唰唰唰——！”三条深浅不一的红痕横亘在腿上。他拿手细细按过，又在另一条腿上练习几次，然后默默叹口气。

　　他回去时，丁琬琦正倔强的拒绝孟筠给她擦眼泪。唐涵之走过去把她拉到墙边，孟筠下意识的想要跟来，被唐涵之赶到一边。

　　唐涵之让丁琬琦伏在把杆上，顺顺她的背，淡淡说：“你记着，以后在这里，只有我可以打你。其他人，包括你自己，都没有这个权利。”

　　挨第一下时小丫头就发现，唐老师下手都不如自己刚才狠。竹棍的“噼啪”声隐约可辨，她每挨一下都往前一窜，又安静的趴好。她想象整个身体正抱成一个球，慢慢沉到温暖的水里。身后的尖锐刺痛不断叠加，她反而觉得越来越安心和轻松。

　　她毫无保留的大哭起来。原来，眼泪也可以让人感到很痛快。

　　“啪——”“呃……！”

　　丁琬琦挨了十多下后，孟筠突然冲过来，挡在她的身后，竹棍敲到了他腿上。丁琬琦震惊的回头，桃子般红肿的眼睛，却对上一个宽慰的笑容。

　　孟筠搂着丁琬琦，扭过头小声说：“唐老师，您，您别打她了……”

　　丁琬琦挣脱了孟筠，冲过来把唐涵之牢牢环住，害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唐涵之无力的垂手，任由她的小脑袋一下下的啄在自己胸前。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和丁琬琦的关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还没准备好承担这样的责任，可这个小女孩，已经无比固执的，把自己托付给了他。

　　罢了。这孩子，是吃定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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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下。”

　　当晚，丁琬琦从浴室出来，想赶紧溜进卧室，却被妈妈叫住。

　　“干，干什么？冷……”小丫头只穿了条内裤，侧过身子靠到墙上，一步步往卧室挪。

　　此地无银三百两。梁冰紧紧皱眉，走过去抱起小丫头放到床上，然后无视她的挪动挣扎，把她牢牢按住，细细检查。

　　“这是怎么回事？！”梁冰震惊的看着女儿大腿上的几道肿痕。女儿学舞之后，身上经常有淤青，自己对此从不过问。可是，这痕迹……

　　丁琬琦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糯糯道：“不小心磕的……”

　　梁冰冷笑：“妈妈要是听不到实话，就只能考虑给你换一个舞蹈老师了。”

　　丁琬琦一直无比佩服妈妈直取死穴的能力，只是她很讨厌妈妈把它用在自己身上。在妈妈看似云淡风轻的眼神里，她语无伦次的把自己觉得能招供的都招供了。

　　然而梁冰从小丫头闪烁的眼神里明白，这孩子还有事情瞒着她，现在一定是小脑袋高速运转，只求编个圆满漂亮的故事给自己听。

　　“啊……！不要，冷！”发现妈妈在扯她的被子，小丫头顿时慌了，可是七岁孩子哪能斗得过成年人，三秒钟之后，小丫头就光溜溜的趴在了床上。

　　“这也是你自己动的手？”梁冰的指腹轻轻滑过女儿身后的几道浅红，冷冷的问。小丫头果然僵在了那，梁冰只觉气血上涌，几巴掌扇在女儿的小屁股上，直把自己的手都震麻了，却意外的没听到任何哭喊。

　　“梁冰，怎么了？”

　　梁冰见丈夫来了，赶紧替女儿裹上被子，扭过头朝他温柔的笑笑。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丁冲如果发现自己的小公主竟被一个怪老头子打了，人如其名的他，定要冲过去和唐某决斗的。

　　她现在需要静一静。

　　梁冰替女儿掖好被子，站起身却发现衣角被拽住。女儿惊恐的眼神让她莫名的心疼。她坐下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睡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天晚上，只有蒙在鼓里的丁爸爸，很快去会了周公。在丁冲没心没肺的呼噜声中，小丫头和她妈妈，却想到了同一个人。

　　第二天一清早，梁冰发现手机不见了。她拨了座机，果然在小丫头枕头底下发现了赃物。小丫头支支吾吾不肯说为什么，但梁冰心里明镜儿一般。早饭时，小丫头蹦蹦跳跳端茶送水，可着劲儿给梁冰讲笑话。梁冰下班回家前，去少年宫拿了舞蹈班的宣传册，却在晚饭后洗碗时，在垃圾桶里发现了宣传册的的尸体，四分五裂的比碎纸机还彻底。

　　在那一瞬间，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这个自以为一切尽在把握的母亲，突然有一种无助感。

　　罢了。这孩子，是谁都拦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