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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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温醒来的时候，并没见到昨天的那个大哥哥，也不见了和尚，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撑着脑袋坐在石凳上。
“嘿！”思温偷偷的站在白胡子老头后面唬道，白胡子果真吓了一跳，猛的蹦起来，身形比年轻人还矫健。
白胡子见是他，皱着眉头又坐了回去，满面愁容。
思温跟在一边坐下，“白胡子，我哥哥呢？昨天跑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饿死我了。”
白胡子有些忧愁的看了他一眼，“思温，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思温惊讶道：“出到哪里去？”
“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思温思索了很久，有些犹豫道：“哥哥交代我不能离这里太远，他说我身体不好，而且我生下来就在这里，并没有很想去外面。”
“……”
白胡子很忧愁，“如果你哥哥要带你走呢？”
“是吗？”思温有些落寞，“我听哥哥的。”
“思温，你去轮回罢。”
思温睁大眼，之前坐着白胡子的凳子上坐上了他哥哥，刚才的话也是他哥哥说的，他呐呐道：“可是，不是你们希望我留在这里的吗？不是你们舍不得我吗？”
“生死轮回不由人定，你何必执着，这么多年，你理当看开了——你轮回去罢，死的人便该去轮回，就像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下去，这本是天命。若是你早早轮回去了，或许已经历了不知多少世的爱恨，比这个困于一处的阴魂之身不好得多？”
翻云寨五年前发生了一场天灾，疫病横行，一个和尚忽然来了，和尚停下的地方一夜之间长出了大片的梧桐和桃树。五年后，又是一场天灾，这次受灾的不是村民，而是那个和尚，那苍苍茫茫的梧桐和桃树一夕尽燃，和尚再也没有在翻云寨出现。大家纷纷说，和尚在里面烧死了。
和尚没有死，他出了翻云寨，云游四海。
天地不宁，地龙闻煞气频繁大动，水兽惊惧不司其职，生魂执拗不肯入轮回，和尚很忙，和尚忙得瘦了一圈。
和他一样忙的还有离群索居的李建成，其实天地不宁早就有征兆，从李世民出现在他身边就有征兆。
那时候，青葱年少，极端讨厌那些隐于暗处的魑魅魍魉，却因为李世民不得不一次一次面对超出科学的事件。
而现在，李世民消失，他却已经习惯了超出科学解释的事情，因此他自己的存在就是超现实的。
他远离尘世，居在昆仑丘的最高峰神群山，没有命格，没有命星，没有未来，断了过去，不老不死像洪崖境中居住的神族一样，有强大的力量，却又和他们不一样，他有强健的神族梦寐以求的躯体。
三个月前，他路过古川，参加了两场葬礼。
赵岚临和陈沐，一同死去，终于全了生死与共的奢望，可惜的是未能同穴。
同时，也提醒着李建成，他已经再次步入了中年，过了一个三年，又过了一个两年，距离昭陵一战，也已经快十年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出现李世民的消息。
后来他无意中进了一个屋子，一个破落的小木屋，里面有一对姐弟玩耍，他本来打算走过去，后来听到他们说的话又折了回来。
“姐姐，姐姐，这个箱子里好多信啊。”
“对，我们拆开看看。”
“好——给亲爱的阿岚，呀，羞羞，原来是情书……我们快藏起来，别让别人看见了，不然会挨打的。”
“恩，藏起来。”
有风吹过，杨柳依依，波心微漾，一张信纸飘飘荡荡的飞了出来，落在湖边，上面有一行遒劲的字，说是一行，其实只有两个字而已，短短的两个字——阿岚。
洁白的信纸慢慢的被水浸透，沉入湖底，同那些没能说出口的爱，永不见天日。
李建成站在小木屋边，站了许久，方才离开。
他忽然很感谢，能拥有无穷无尽的岁月。
洞庭湖上，阴风怒号，白浪滔天，凄风苦雨行人绝迹。
一个人影忽然从高楼跃下，直冲湖面。
李建成心头一颤，眯眼看去，居然是个——剑灵。
剑身血红如焚，那人却着了一身繁复雍容的深紫衣裳，发冠腰扣皆是碧玉制就，一眼望去君子之风极盛。李建成极目望去，洞庭湖中，异兽突显，已经不宁了许多时日，他预备前来镇压，没想到居然能碰到一个同行。
李建成默了一默，觉得同行这个定义并不对，他是受神族嘱托，来化解这染血气的灾祸，而这个剑灵——李建成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大约是殊途同归罢。
异兽似乎、似乎是个章鱼，没毛的触角，瞧起来黏腻腻湿哒哒的，李建成转了个身，取出一条缎带遮住双目，不是他托大，实在是他见不得这样的东西，在浪头里瞧了一眼胃里就有些翻腾作呕，千余年前的后遗症，大概再过几几千年都客服不了，大抵成了恐惧症罢。
巨大的章鱼挥舞着触角兴风作浪，这个是真正的兴风作浪，威武的剑灵此刻看起来十分单薄，一副落了下风的模样，李建成循着气息踩上奔腾的浪头。
提气空行是李建成十分让人羡慕的一个独特的天赋，连洪崖境中的神族都无法御风而行，不过听说洪崖境远古时候有位帝君，有御风之能，并且以云为图腾，大约就是当初施唯说得那个帝君。
李建成当然比不得那个统领六合八荒的帝君，而且更重要的是，神族的小姑娘告诉他，那个帝君早在亿万年之前就陨落了。
那个帝君存在的时代是比上古还遥远的远古洪荒，后来巫妖大战引发天地大劫，四海八荒皆面临着毁灭的危险，神族身体本来就娇贵，更受不住天劫，眼看着要灭族，彼时避世居在长留山享清福的帝君担起了属于他的责任，和巫妖两族幸存的几位一同应劫陨落，化解了那场浩劫。
后来六合八荒再寻不到那位帝君的踪迹了，不过能御风的可不是只有那位帝君一人，听说一个叫飞廉的妖族也会，那位神族小姑娘跟他说这话的，眼神十分诡异，李建成默了半晌，“我不认识飞廉。”
神族小姑娘嘴角有点抽搐，“飞廉早在千年万年之前就失了踪迹，洪荒破裂之后，迎来上古时代，于是天地分作六合八荒，妖族去了——”神族小姑娘大约也不大清楚这些旧事，只含糊道：“去了妖族的那一界。”
其实李建成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远古上古太遥远，比大唐还遥远，他连大唐的事情都没搞清楚，哪里还有精力去了解远古洪荒的事情。
神族小姑娘对他这一点天赋给予了十二分的肯定，并且断言他前途不可限量，很可能能接替飞廉的司职，李建成抽了抽嘴角，“如果我记得没错，飞廉就是传说中的风伯吧？”
神族小姑娘点点头，十分兴奋道：“对，我就说少君你很有天赋。”
李建成嘴角也忍不住有些抽搐，“我都已经是神族少君了，再去做风伯岂不是太掉格了。”
神族小姑娘露出忧伤的表情，“做神族一点儿都不好，你千年前——”说道这里，神族小姑娘更加忧伤了，“反正神族就是专门付出的一个种族，其他各族却只要朝拜我们就好，什么都不用付出平白享用六合八荒，还一直惹乱子，偏偏我们没办法。”
“我倒宁愿也找个种族朝拜去，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好好过活就好，叫我一天拜三遍我也愿意。”小姑娘撅着嘴瞪了李建成一眼，“特别是尘世人族，没事就引起滔天血气，早晚——早晚——哼！”
小姑娘往神群山下扔了一块石头，愤愤的化作一缕清气回了洪崖境。
这个小姑娘似乎身体很健康，每次都是她来传达一些天地的变化，也没见她受多少红尘浊气的侵扰，依旧活蹦乱跳的。
李建成平日里清闲不过，便主动承下了消弥血气护佑天地的责任。
他当初被太华殿主带入太华殿，太华殿主给他灌输了很多天地存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甚至给他展现了亿万年前的那场毁天灭地六族几近消亡的浩劫，那时候他正是性格形成的青春期，因此在这一方面很有责任心，或者说很有雄心，以天地为责，护佑六合八荒。
太华殿主也是因了他的这个秉性，在千年前便让他即了神族少君之位。那一年，他和李世民受雷劈火烤，命魂损伤痛不可言，即便他身怀秘术，也几乎被逼疯，李世民早就被痛疼折磨得失了神智。也是那一年，太华殿近一半的神族力竭陨落，当着李建成的面一点一点化为虚无，那些动辄能翻天覆地的神族将力量全部灌输到他身上，年纪尚轻的李建成从此被绑在神族少君的位置上，受神族瞻仰，却也真正担下消弭血气压制浩劫的责任，时时刻刻担着重任再无脱身之日。
就像李唐起事之后，在白骨累累之下，他再无退路，只能背着无数人的性命往前，往前，即便鲜血染红了双眼，也只能往前，望不见归途。
幸好，还有个李世民时时刻刻的支撑着他，那个和他一样遍染鲜血的人目光坚定年轻气盛什么都不知道，默默的挡在他前面，替他背负着那些性命，替他挥戈拔剑指向昔日并肩友人。坑杀夜袭离间追击无所不用，双袖染血却不见一丝犹疑，天生的利剑。
锋利又漂亮的利剑，简直让人目眩神迷。
李靖问他为什么李世民不知晓术法一学，还能为什么。李世民心志坚定狠绝非常，又心怀大志，这样的人若是入了术法之途，届时定然位极天地，却因为那一场雷火劫根基尽毁，与术法无缘。而他，为了保全两人命魂，只能承袭少君之位，担下重责。
后来想逃开这干系重大的责任，却再也不能够，他踏着无数神族的魂魄走上少君之位，从此再不能后退，那些力竭消散的魂魄一直在看着他，那些日日朝拜他的神族时时盯着他，他无路可逃。
李建成叹了一口气，他在忆起李玄霸旧事的时候也一并忆起了肩上负担的责任，因此只能回了神群山。他居少君之位，受一族瞻仰朝拜，便合该要担起责任。
男儿在世，属于自己的责任便容不得半分推脱，这本是一个男儿的尊严，亦是一国太子一族少君的尊严。
可惜，太华殿主千年前就染病消亡，不能亲眼瞧一瞧自己选的徒弟是何等的有出息。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