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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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吃完饭才发现李建成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失了平日噙在嘴角的一丝笑，锋利的眉眼显露无疑，似山巅之雪，又似孤峰冷月。
这样的李建成他熟悉无比，这样无情的李建成，李世民不知道他到底爱他什么，却这样欲罢不能，千年过去，沧海桑田都能一个轮回，黄河水都改道了数十次，他却还在原地，怎么都走不出来。
在最开始的四百年里，李建成灵魂消弭在天地间，他走过无数山川大泽，结识各种秘术师求索织魂之术。
李建成不活，他就不能死。
他得让李建成活回来，四百年，他走遍神州大地，走过一望无际无水无草的沙漠，还走过雪白无涯的雪山，甚至去过海底，他习得一身秘术，他重遇了一次一次当年并肩过的人，唯有三个人他没遇上。
李建成、李玄霸、赵情。
他一直不懂，为什么会没有遇上李玄霸？他一直记得这个跟他同胎而生的弟弟，他们两个似乎格外的有天赋，一个天生能文，一个天生能武，后来天下人都知他是李家最优秀的二郎，却不知一开始他这个二郎愚钝无知得紧。
李玄霸比他迟落地半刻钟，只是玄霸太孱弱，甚少出门，连学堂都没进，甚少有人知道，李家有三郎唤玄霸。
那个孱弱得总是被大哥抱在怀里的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却那么快的早夭，他记得那个同胎而落的弟弟死在十六岁，李建成一个月没有踏出房门。
然后似乎是刻意一样，李建成再也没提过那个他最喜欢的弟弟，那个总是在他房里和他一起下棋描丹青的弟弟，所有人都把李玄霸丢在记忆里，就像他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对于玄霸，他不大记得清楚，大约是玄霸死后他也在频繁战事里被迫着成长，被迫着接受更多的东西，加上刻意的遗忘。脑海里只有一些影像，描丹青的玄霸和大哥，灯下敲棋子的玄霸和大哥……李世民就像一个旁观者，坐在一边沉默的看着，或者靠在李建成身边安静的坐着，寂静如空气，手里捏着他的一片衣角便能坐一下午。
他还记得李建成曾经负手立于长廊尽头，气势飞扬对他俩说，“你俩一文一武，将来必定扬名天下。”
然后玄霸就死了，李建成心也越来越狠，李世民想，也许一开始李建成的心就是狠的，只是那时候他还小并不曾领悟到。
那时，他已经十六岁了，玄霸死了，他的同胞姐姐也嫁去了大兴城。他日渐学会的博弈之术和诗书礼仪也没怎么找到机会，派上用场，唯有一身武艺和军事才能让父兄大为倚重。
大业九年，天下起义者众多，流寇四窜，十六岁的他跟在父兄身后四处征战镇压起义，所有在青春期该起的心思还未形成就被李建成的残忍漠视荡尽，一颗心练得堪比铁石。
李建成曾说起他，用了四个字，天秉异赋，后来又加了四个字，任性放肆，李建成说起前四个字时是笑的，后四个字却是嫌恶的。
李建成极度不喜任性放肆的人，他喜欢的人一律听话乖巧，李世民的任性放肆就这样慢慢的被他一次一次的磨没，只剩下天秉异赋的谋略军事才能。
再想起这些的时候，李世民已经不大记得清楚，李建成是怎样教育他的，他记得的只有一次一次的分析局势，然后担上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他步履维艰，如履薄冰，每一句话每一个计策都要经过精密的算计，然后才出口。
那些人命太多了，他自认负担不起，李建成却面含笑意眼神幽深的立在他一旁，轻巧巧的说着，我自是信世民的，然后勾起一边嘴角，笑得温文尔雅，端的一副好兄长的模样，“为兄就在中帐等你取回反贼首级。”
一开始，李建成会亲自领着他去出征，到了后来，李建成便极少上阵杀敌，依旧轻巧巧的样子，说着世民现在性子已近大成，还需再磨砺一些，若是我还在你边上，你却放不开了这样的话。等李渊称帝，便长居东宫，每每战事中，李建成便用以前养的一只海东青来传信，即便战事再大再盛，也只轻飘飘的三言两语。
似乎负担得次数太多了，他对人命也就看得清了，彻底成了一幅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秦王。
他还记得李建成攒着眉头看他，手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冷斥他阴狠歹毒，将洺水城万千性命一夕葬送，他反唇相讥，“当初不就是你教着我要无情无义吗？当初不是你教的我要取舍得当吗？如今我选了大唐江山数十万众存活，那些洺水城的性命便不算是性命。”
那是李建成第一次反对他的用兵计策，斥责他无情无义，他只觉得莫名的好笑，谁都可以说他李世民无情无义，但是，李建成，你不行！因为，你比我还要无情无义！
但是他没说出口，他从来都寡言得紧，李建成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袖子与他并坐在软榻上，那时，夕阳渐消，两人脚下印着一格一格的橘色夕阳，温暖又凄凉。
李世民指尖无意识的触到李建成的眉心，冰凉沁骨，一面鬼脸缓缓升起，李世民指尖一串艳红贯入李建成眉心，那张鬼脸痛苦的撕扯，无声的呐喊。
李建成眉头猛的皱起，手指无意识的抓住身下的床单，用力得骨节咯咯作响，李世民面上有些惊悚，用带血的指尖飞快的画成一字，击向鬼脸。
李建成尚未修复完全的魂魄，已经被人强制修复完整，李世民这才看清，这张扭曲的鬼脸正是今天白日里坠楼的那个女生。
果然有人在搞鬼，是等不及要让李建成和他决裂吗？
黑色的风将垂地的窗帘高高扬起，李建成睫毛颤动着，随时都会醒来。
赵情俯身站在窗檐上，头发未束，长长的垂在一侧，穿着一身嫩绿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口在风中猎猎作响。
“秦王还不走吗？”赵情嘴角弯弯，笑得温软善良。
李世民手攒成拳，青筋爆露，他着实没料到赵情居然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居然敢在李建成的魂魄上动手脚。
李建成千年前自祭承天台，流尽最后一滴血，进行一个可怕的仪式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李世民身上。诅咒他永生不死，看着江山飘摇易主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与天同寿，永不得解脱。随后魂飞破散，连躯体都被一团黑气吞噬了干干净净。
那时，李世民将将登基，还未走下那九重高台，听此消息只觉肝胆俱裂，等他爬上那百尺承天台，只听到那一句轻微沉寂的诅咒，他最眷恋的人拼尽性命的要让他永堕地狱，多么可悲。
更可悲的是，见到这样的情形，他没有愤怒，他哭了，一个大男人，天下的帝王哭得鼻涕都流下来了，只求李建成不要死，只要不死，他什么都应。
可惜李建成心肠从来坚如铁石，他决定的事情谁都无可更改，他缓缓的闭上眼，隔绝了李世民的满目悲怆，然后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点一点消散，连一片衣角都不肯遗下。
那时候，李世民坐在爬满鲜血的承天台上想，李建成，其实江山飘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不及现在痛，你多么成功，看，你的诅咒多么成功，我从此永堕地狱再无力挣脱。
南北宋交接之际，他无意在一个书生身上探得李建成的一丝气息，探查之后才发现，李建成魂魄的确消散了，只是不知为何又慢慢的聚着，大约同这个书生有什么机缘。
那个书生爱妻身亡，又被武林朝廷两面追杀，他便带着书生隐进深山，慢慢的将李建成的那一缕神识挪到自己身上养着。
然后一养就是一千年。
现在，却出了变故。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