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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尘俗 ...

  •   可她并不是好糊弄的。

      一个淡淡的扬着尾音的“嗯”声传过来,叶景鸢知道躲不过,心思急转之下,还真让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当即解释道。

      “我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身体就弱。爹爹好不容易得了我这么一个儿子,怕我夭折,在小的时候便一直把我当女儿来养。”当时也确实是这么对外说的。

      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隔绝自己与外界的接触;二来,怕也是爹爹不忍……

      无名氏听得这话,没有再问下去。

      世情确是如此。把男孩打扮成女孩来养,好让老天爷认不出来,便也收不了男孩的命。也怪不得,她第一眼见到叶景鸢竟然会把他误作女子。原来是自小就作女孩儿一般养着。

      而富家养的女孩,哪里能得自由?她们二人倒是一般的经历。不过她是实打实的富家小姐,不是作小姐养的贵家公子。

      只是因为灾民作乱,将大富之家打劫一空,以至于家徒四壁。再后来……便是不得不作为男子继承师傅的衣钵。

      也怪叶景鸢没有与她说实话,否则,她应该知道,她们其实是一样的。

      两人近了城门。

      叶景鸢才发现平日里随意进出的神威门,现在变得不太友好。

      恐怕是为了防止敌人借机攻上黑木崖,也为了防范那些“请”上来的贩夫走卒中有正派或者朝廷安插的奸细。教主的卫军此刻并没有与众同乐,反而增加了人手,一刻不停地在主城边上走动巡视,一一盘查。

      心里一沉。

      本来她得了任命,且是杨莲亭亲自去卫军处挂的名字。按理说有了牌子,应该能进。可惜杨莲亭却将她挂在使役队里。使役队是新立的,统共只有她一个人。她的牌子根本得不到承认。

      杨莲亭把钱德他们的一把好打算给戳烂了。而钱德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香主,他的顶头上司上官云都不敢和杨莲亭起正面冲突。杨莲亭现在这样作弄叶景鸢,他也是爱莫能助。只遣派人帮她做使役队的事。

      好稳住叶景鸢的心。

      ……

      叶景鸢指着西边的来路对着一脸严肃的卫军说道:“是这样的,我们二人一直都住在那边……”

      那黑脸卫军见叶景鸢俊美非常,又是一脸友好的笑意,表情有些松动。只是随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一张黑皮又骤然绷紧。

      “你是叶景渊?”还没等叶景鸢说完,那卫军便挥挥手,有些恶声恶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叶景鸢心里“咯噔”地一下,知道要坏事了,头脑登时飞转起来。

      她记得张留的公派是顶了别人的包,再加上又是临时延期的。如果不查“出入谱”,根本不可能知道张留其实并未在崖上的事实。干脆拿他的名头来糊弄这卫军。若是要牌子的话,她便只好借口回去找找,趁机溜了即可。

      想着,叶景鸢连忙摆手,“您这可是说岔了,我是与他同屋的张留。”

      那卫军狐疑地扫了她一眼。叶景鸢读懂了他的眼神。恐怕是在想她长得如此俊美,居然不是正主。叶景鸢心头打鼓,看来自己“美名在外”了,也不知能不能蒙过这黑皮子卫军……

      沉吟片刻,只见黑脸卫军挑了挑眉,指着她背后戴着面具的无名氏问道,“那她才是叶景鸢?”

      听了这话,叶景鸢有些愣神——她居然忘了身后站着的无名氏。

      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回话,便缓缓转头去看无名氏。

      只见她眼神轻灵,双手负在身后,仿佛是带着小厮逛街的公子哥一般,气度闲逸悠然。这副做派,让叶景鸢想起初见这无名氏时,她也是这般。只是今日戴了面具……

      ——面具!

      叶景鸢灵光一闪。却又有些犹豫。可那黑脸卫军的眼神杀过来,叶景鸢只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算了。

      一拱手,道:“我们都是最近才调上来的,从没见过这等热闹景象,就想出来逛逛。”叶景鸢说着话,一面暗暗侧身,看似是想让人看清楚,其实是将那黑脸卫军的视线挡住。“可也不知是怎地,他这脸上长了许多的水泡子,脓水脓包一脸都是。破了相。”

      “这不,怕吓到了人,就戴上了面具。”

      那黑脸卫军蹙着眉,斜着眼睨着她二人,一脸不信。

      叶景鸢见此,银牙暗咬,“如果您想要验验的话,在下就让他把面具取下来可好?”她面上笑吟吟地说。

      说这话的时候,叶景鸢手心都在冒汗。一方面是急的,一方面却是疼的——身后的无名氏听了叶景鸢说她满脸水泡,便悄悄腾了手,拿着折扇往她腰上捅——这还真把她当男人来了!

      心里既别扭,又憋屈。

      “揭开,我瞧瞧。”那黑脸卫军抬抬手,说道。

      叶景鸢本抱着万一的希望。想这卫军听了觉得恶心,便不看了。听得如此,便是希望破灭。道一声呜呼哀哉,叶景鸢背过卫军,悄悄拉了拉无名氏的衣袖,对着她使了个眼神,希望她能懂自己的眼神——风紧扯呼!

      谁知这无名氏眨眨眼,目光平静,便像是对她的动作一无所见般。

      叶景鸢心头火起,暗骂她没眼力见儿。仗着武功高强,便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她其实并不知道无名氏为何要隐瞒身份,可既然要隐瞒,叶景鸢也只能帮衬着。

      一声叹息,如今可真是两难。进,要查。不进,也使人生疑。

      “快点取下来啊!”那边的黑脸卫军见她俩磨磨蹭蹭地半天也没见什么动作,不耐烦地催了一声。

      叶景鸢嘴上不动声色地答道:“马上,他说好像脓水和面具沾上了,取下来有点疼。”

      “疼也得取了!要不然我怎么验?快点快点!”那黑面卫军嚷嚷道。

      叶景鸢心里一声冷笑。拿着面具的手越捏越紧。

      验什么?明明根本不认识,却还能验长相?她还没听说世间有这样的奇事!想起这些日子遭遇的冷嘲热讽,心里的火借着酒意,蹭蹭地往上涨。不是有人暗地里捣鬼,又能作何猜想?

      “杨莲亭,陈彦……”

      不过现在还是先解决燃眉之急的好。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这就帮他取下来。”

      她站得离无名氏近了些,一双手环住无名氏的头,假装要解带子,脚下又离得远,便踮起脚,贴地近些。黑脸卫军自然看不到她嘴唇微颤,打着暗语。

      可她叶景鸢也没瞧见无名氏手下的一番动作。

      一枚红色的令牌从她手中飞出,打在那黑脸卫军的身上。虽然不疼,却一时点住了那人的穴位。整个人顿时僵硬在原地。

      那黑脸卫军唯余一双眼睛还能动,便低低地往下瞧刚刚打在身上的物件。

      见到地上躺着的那枚红色令牌,如失了三魂一般,登时面如纸色、呆若木鸡,急急地抬头地望向无名氏。

      “教主!”幸而他被点了穴道,不能发声,否则便道出了无名氏的真正身份——正是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眼神里全是浓重的警告意味。

      电光火石的一瞬。

      黑脸卫军见此,对她的意思了解地通透。解了穴道后,并没有出声喊出东方不败的身份。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将那牌子遮掩住,口中依旧恶声恶气地说不验了,让二人快点进去。

      叶景鸢虽然疑惑,却只当那黑脸卫军觉得她二人拖拉,不耐烦了。

      ……

      通往中正宫的主道上,席位已撤。灯火闪烁,铺出一条光路。人声鼎沸,酒味飘香。嘈杂的人世味道扑面而来。

      小贩们有的是吆喝着,有的拿个拨浪鼓似的东西,举在手里极有节奏地摇晃着,这喧嚣将明烈的光浓成了一壶醇香的酒,飘扬着,肆意地环绕在人们的肩头。

      “嘭嘭,嘭嘭……”

      叶景鸢连连瞧了几家,发现拿拨浪鼓的看着都是些卖布匹的。想必这是古代的规矩了。

      吆喝声也极为有趣儿。

      “香辣素粉嘞,辣香混沌,吃一碗,驱寒暖身嘞,通体舒泰哟……”这小贩声音中气十足,叫卖起来那音在喉咙里转着急弯儿,最后收束的时候也不忘卖弄一番,一个“哟”的尾音被他拖得老长。

      当真叫出了市井的味道。

      叶景鸢转头去望。

      那小贩不带喘气儿地吆喝着,“起锅嘞,馄饨……”

      就见着他一边捞起馄饨往碗里盛,一边抓着几个馄饨又往锅里扔。

      冬日里,那锅又热,便腾着白气地往上直冒,凝在那小贩脸上,一脸的水雾。卖粉条馄饨的小贩不似别的将辣油放在碗里,而是直接将辣子放进锅里,瞧着是火辣辣、红艳艳的。几只馄饨在里面浮浮沉沉,便像是那洋里漂泊的白色小舟。

      幸而叶景鸢不是个吃货,否则,定然要尝试尝试这种看着挺新鲜的吃法。而那些卫军可忍不住了,刚刚下值,没能赶上酒宴,便都跑到这里来解馋。

      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闹哄哄的一排子人上赶着跑过来。

      叶景鸢眼瞧着过来的一人像是喝醉了酒,颠颠地就要倒,却跟着大部队摇摇晃晃地跑着。

      坐在路边吃辣香馄饨的几个卫军像是认识这人,看到这人便哄笑起来。其中一人举箸笑骂:“王老三,你这是赶着投胎去呀?”

      那人减了步伐,睁着大眼睛却像是还瞧不出近在咫尺的几人的模样,“我当是,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你们几个。”

      那人用手抹了把眼,继续嘟囔着:“懒得,懒得和你们说,我这赶着去看,琼花帮呢!”

      说完便扯着前面一人的袖子,跟着跑上去。

      “琼花帮?琼花帮是什么东西?”坐在那馄饨摊子上的一人顺口问道。

      叶景鸢也尖着耳朵听。她也奇怪,这难道是古代的追星?

      另一人往嘴里灌了口辣汤,哈哈地出气,“你这小子就留这儿吧,琼花班儿你都不知道!牡丹亭总是听说过吧?”话刚说完,一扔碗,那人起身便走。

      发问的人一时愣在原处,看着其余几人追着走远了。一拍脑袋,才反应过来所谓的“琼花帮”是那醉鬼绕了舌头,一溜儿地跑去瞧“琼花班”了。

      原来还真是古代的追星。这《牡丹亭》,听着倒是十分耳熟,想来是在后世也是有名头的。

      叶景鸢如此想着,便不免有些入神。

      东方不败将折扇背在身后,说道:“这琼花班是京都最有名的戏班子了。而这《牡丹亭》便是琼花班的戏,乃是左大家的新作。”

      她本是想要带妹妹仪琳来,才命人将黑木崖弄得更热闹一点,且处处是照着记忆中的过年时的模样来做的。自然是希望仪琳见了,体谅她一番苦心,能留在黑木崖上,与她相伴。

      谁知,竟然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人。而仪琳也不愿与她上崖,她没法子,便只好回来了。

      叶景鸢并没有仔细瞧她的神色,听了便灌耳过了,压根儿没往心头里去。置身于这副市井画卷中,愈发欣喜。抚掌笑道:“这黑木崖上真是热闹非凡。”

      听她随口揭过,显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东方不败只觉得自己方才的百转千回都不过是人眼中可笑的心思。自然生出些恼意,便拿话挤兑她,“说得你不是这里的人一般。”她微微昂着头,轻笑着说。

      叶景鸢听得此语,心里有反驳之意,可嘴皮子动了几下,却渐渐没了声响。

      她如何辩驳?她的确是没有把自己真当做黑木崖上的一员,甚至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一员。

      这是一本书,也是一出戏,或许还可以是一部漫画……却绝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一想到这儿,本来欢悦的心情,顿时低落了。

      东方不败许久没有听到她的反驳,转头看去,才发现她嘴上虽然依旧挂着笑,眼里却有了一层薄薄的迷蒙。

      东方不败第一次觉得自己观色的功夫差了。她竟然瞧不出叶景鸢到底是悲是喜。

      只觉得这人站在凡世,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海,穿过种种热闹的喧嚣,那种人间的世俗的味道顺着灯光与人影,渗透进她的衣料,潜入她每一寸的身体里,揉入她每一根的骨头里。但就是这样身上满是尘俗味道的她,唯有一颗心,不在这里。

      似乎随时都能像断线的纸鸢一样,随风飞走。

      或许是有种近乎于灯光下的玉璧一般透明的美,这样的她,让东方不败的心,酸了一下。像是心脏裹着玫瑰糖,然后被蚂蚁轻轻咬了一口。这感觉有些陌生,有些熟悉,更多的,是让她恐惧。

      “唉,那边似乎有热闹可以看。你不去吗?”

      她碰了碰叶景鸢的衣袖。

      这幅度太轻微,以至于叶景鸢差点没能察觉。这可真是万分拙劣的安慰,叶景鸢笑笑,心里却像有一股暖流涌进来。

      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许多人围在一处,隔着重重人影,里面隐隐有火光和锣鼓声透出来。且观那火势每壮一分,锣鼓声每敲一下,底下的一众人便拍手叫好。果真是好不热闹!

      眼见如此景象,叶景鸢起了好奇心。难道是古代的杂耍——吞火?

      “那,我们便去瞧瞧?”叶景鸢迟疑地问道,回过头才发现身边人早已到了人群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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