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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井中之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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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空中云层翻滚,风吹得树木摇曳,是要下雨的前兆。夜幕降临之时,三人走在了平安京的街道上。原坚府离晴明宅倒也不算远,因此便用走的。
暮色阴沉,没有月亮。周围行人渐少,风吹得地上的草屑也飞了起来。沈丹青顿时抱着了双臂,想起了上次那个发鬼,有些害怕。
“阿羽,别怕。”晴明停住脚步。
博雅也说道:“我会保护你的,别怕。”二人将手中的灯笼点燃。
“恩。”沈丹青微笑点头,害怕消失了一大半。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大纳言府中。
沈丹青见这大纳言也不过三十出头,眉间却似有万般愁绪化不开。
众人相互介绍寒暄一番,便切入正题。
“前些日子府中可有异事发生?”晴明问道。
原坚略一沉吟,说道:“彷佛是有这么一件。一个月前,我去寺庙里为我久病的发妻上香求签,只见那签文写道:‘一身骨肉最清高,早入原门命堪薄。待到年将二十八,蓝衫脱去换白身。’拿到那签文的时候前两句我倒能明白,我发妻是式部大辅佐贤的女儿,也算是出身名门,但她进我家门九年后便染上重病,所有大夫都无计可施,今年正好二十八岁。但我不明白最后一句签文是什么意思。回到家中到我那发妻房中,却看麽麽、侍女跪了一地,说是夫人变成白兔了。我抬眼一看,果见那雪白的床褥中卧着一只兔子,脖子上还带着我当初送给她的象牙项链。我蓦然明白了,最后那句签文是说我夫人会变成一只白兔啊。于是,我将那兔子好好奉养在原来的房间,派两名侍女好生看守,不容丝毫差错。晴明,你看那井中怪事可与此时有关?是否是我夫人的变化招来了怨灵?”
“原坚大人,我想去看看那白兔,可否?”晴明合上纸扇,说道。
“当然可以,我在前面带路。”
几人走到内室,那白兔见人来惊惶不定,原坚上前欲抱它却四下躲闪。
原坚苦笑道:“如今,她连我这个夫君也认不得了。”
沈丹青目光微凛,这真是他的妻子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且去看那口井吧。”晴明又说。
侍卫在前面打着灯笼,四人在后面走着。没有一丝月光,只觉得阴风阵阵,沈丹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别怕。”晴明温说道,眼中倒映着火光,眼神温暖又安定,她便平静下来。
几人走到井旁,晴明俯下身子,在井口贴上符咒,指放唇边微微一念,只见井中有光芒渗出。
“原来如此!”晴明站起身来。
“晴明,可看出了什么?”大纳言问道。
“白兔并非是你的发妻,仅仅就是白兔而已。”晴明眼睛半眯,似有怜悯之色流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显然大纳言很吃惊。
“还是让她来告诉你吧。”说罢,晴明转向进口,念动咒语,井口光芒愈甚,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众人都紧张起来,博雅早已经拔刀做出攻击的姿势。
只见那光芒慢慢凝成一个人形,飘到地面,看那纤细身形,是位女子。
“夫君大人。”白光渐渐散去,只见一位眉目清秀,脸蛋跟身体都清瘦的女子站立在那,在微弱的光下却没有影子。
“安子!你不是化作白兔了吗?怎会在这里?”原坚声音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这一切。
“夫君大人,妾身并非化作白兔。而是被你的小妾叫人扔入这井中,妾身想出来看你是否安好,却被这井水阻拦。妾身晚上便喝掉井水妄图出来,但每次都喝不完便天便亮了。夫君,这井水真的好冷。”说罢,女鬼流出眼泪来,声音凄凉却不阴森。 “还好这位大人将我解救出来,安子在此多谢了。”说着,朝着晴明微拜,晴明也微微颔首。
沈丹青见她温柔美丽,弱不禁风,却又有一般女子没有的坚毅,心下肃然起敬,也喜欢上了她,没有一丝的害怕。
“安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原坚眉间已现怒气。
“夫君,妾身好怀念我们才认识的时候,那时,你是从七位下的中务少录,我们在一次宴会上认识便一见钟情。那时候的你多傻啊,总是每天写和歌,‘君如春草绿,一见便钟情’。你每天偷偷翻墙来我家中塞到我手里,或是处理完事务便带我去爬山或者河边散步。父亲大人见你忠诚且有才华,便没有反对你我之事。婚后,你平步青云,最终做了大纳言。你对我也宠爱有加,甚至八年我无所出也未曾纳妾。我以为我会一直幸福下去,心中却愧疚不安,因为我不能给你生下一个孩子。后来所有人都劝你也劝我,包括我的父亲,你的父母,都劝你再纳一房小妾。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对我失去了信心,而我也含泪默认了。她一进了门,我便借故和你发脾气,我们也越来越远,你到我房里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我终日抑郁,不知不觉间竟生了重病。而在那时,你小妾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虽然你每次来没有表现出喜悦之情,但我还是知道你是高兴的。我还是跟你赌气,不愿意走出房间,你总是请大夫来,他们都说我是心中郁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或者是我根本就没有病。有两个月,我突然觉得身体发生了不正常的变化,便请府中大夫长秀来瞧,他竟然说我已怀孕一个月。”
“什么!”原坚早已泪流满面,惊骇不已。
“我那时又惊又喜,思虑是否要将此事告诉于你。可那日,你却没来我房中,我一赌气便是好几日未与你说话。我却不想,你那小妾竟然如此了得,知道了我怀孕的事情,并装作好心让你去为我祈福,谁知道那僧人也是她买通了。等你一走,她和几个婆子来我房中,将我捂死投入水中,夫君,我真的好冤哪。
“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博雅深恶痛绝地说道。
“来人!去把光子带来!”
几名侍卫押着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沈丹青看了她一眼,五官平淡,眼神却阴鸷犀利。
她一看到安子,便浑身颤抖:“你、你、你不是在井里了……”
“说!是不是你做的!”原坚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其实她的眼神跟身体早就出卖了她。
“拉下去!杖毙!”
“安子,为夫这样做你可满意?”原坚就要上去拉她,却拉了个空,心中一片凄凉。
“夫君,我这就要走了,谢谢你为我沉冤。”安子扯出一个微笑。
“不要!为夫这就来陪你跟孩子了!”说罢,迅速拔出旁边侍卫的长刀,抹向脖子。刀落地,人也倒地,血从脖子上汩汩流出。
“晴明!”博雅大叫一声,看向无动于衷的晴明。
“真是令人伤心啊。”晴明蹲下,左手宽袖一挥,右手念动咒语,只见有白光从原坚的尸体中冒出,在空中凝成原坚的身形,与安子并肩站在。他拉住了安子的手,激动地流出泪来。
“安子,我一直都是爱你的,这份感情从未变过。为了子嗣,我只去过她房中一次。只因我们吵架,你又不听我解释,我们才越走越远。我宁愿睡在书房忍受寒冷也不想看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光子的孩子出生后我一次也没有抱过,我只在乎你啊!这下,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安子,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恩。”光子亦是泣不成声。
“晴明,谢谢你。”
“去吧。”晴明点头。
沈丹青早已泪流满面,心中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相识人海中,脉脉两情牵,
青山依旧在,往事成云烟。
我独自留恋,你身在天边。
问君那一句,昨日的誓言。
欲忘终难忘,奈何如之何。
转身并肩去,悠然天地间。
地老天荒。
“走吧,阿羽。”晴明看向她,微笑道。
“恩。”沈丹青擦了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