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煮绿尘》明溪十里

7、7

　　官道上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奔驰着，后方马上一俊俏青年，坐得是歪歪斜斜，任马儿带着颠簸，让过往之人不禁担忧这么个俊公子摔了可不好，白让人担着心，那俊公子倒还是稳当地在马上。
　　“唉，不让人活了，拖着我喝了整夜的酒还不让我睡，你看看，眼下都青了，有必要这么赶路么，我跟你也不同道啊，干嘛还拉着我，不让人活了。不就什么嘛，天下美男多的是，眼前的我，还有别的那一片片，有什么啊，诶，不管了，我今天一定要睡。”马上那青年也就云昭心中怨念一堆，不倒尽了不痛快。
　　前边马上谢君影由着他说不理，手中马鞭甩得啪啪响，可怜身下那本就日行百里的好马，只得撒蹄奔得飞快。

　　另一边道上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徐行，阿寻仍坐在车辕上，拿几个干果嗑嘴。
　　“阿寻，在前边茶寮停会。”
　　寒百陌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季和，道：“你要下去看看吗？”
　　季和疑惑，不是歇脚么，寒百陌挑起一侧的布帘，示意他往外看。
　　一个普通的茶棚子，一对老夫妻忙活着，季和盯着那老丈，一下怔了，转回头来看着寒百陌，寒百陌点点头，道：“我找人打听过了，那妇人是寡妇，带个孩子，你爹跟着做这道路生意也有些年，你去吗？”
　　老丈人忙是忙，脸上倒是乐呵，灶旁一桌上坐个少年，持笔似是替人写些书信，妇人在灶上蒸包子，嘴边含笑有种简单的满足。
　　季和放下帘子，摇摇头，视线有些模糊，这样就好，当没了我这个人吧。
　　寒百陌探身过来，抓过他手，道：“那人这几日仍在城中寻你，山中寂寡，你要是想回去……”
　　季和手上被他抓得紧，抽了抽动不了，静默一会开口：“我想……”话没说完，身体被扯过去，寒百陌拥住他，在耳边轻道：“你命给我了，不许回去，我不让你回去。”
　　“寒神医，那，我是想回山。”
　　寒百陌松开点，扳着他脸细瞧，忽地就笑了，季和没见他这般笑过，如月下昙华初绽，眼中又有些柔情，不似往日的清冷疏离，一时有些呆。
　　唇上一暖，寒百陌笑道：“我们回山。”

　　青桐镇小，一有个什么事的，很快全镇就都知道了，因此寒门弟子要在镇上开医馆，不到半日功夫，镇上百姓就都知晓了。
　　门前挑了根炮仗，一个小仆小心翼翼地过去点引子，啪啪响个热闹，炸了一地的碎红，小仆站门前乐呵呵地收拾。
　　堂上诊席，阿寻鼓个腮帮子，半天没见瘪，嘴里嘟囔着：“混蛋师父，就顾自己快活，不管徒弟，什么练手，什么赚钱啊，混，还好我把季大哥拐来了，哼，让你一人呆山上去！”
　　桌旁一病人被他一脸恨恨表情吓得够呛，声音都有点哆嗦：“大、大夫，我病得很重，没治了？”
　　阿寻刷刷几笔丢给他张方子，道：“拿去，我手上还没出过治不了的。”
　　百子柜一药童忙着，季和在旁帮着报方包药。
　　从汀城出来，一路上都走走停停，遇上好景好物的地方便停下住个两三日，路上也没遇上麻烦，那些个曾经的黑衣人大概知道了寒百陌与自家主人有些关系，多走些日子才回的青桐镇，在山上过了段时日，不知怎的，寒百陌便让阿寻到镇上开医馆，说是练练医术。
　　这寒百陌对他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让他不知该怎么面对，便借机来镇上躲开几日。
　　时值腊月，山上气温还低些，竹屋清清冷冷的，寒百陌站在窗前，望着院门口，早上练完剑没有热汤，也没有做得粗糙味道倒好的小点，他想念了，也罢，去寻吧。
　　冬日日头短，天黑得快，医馆早关了门，寒百陌跃进院中，堂中两人映在烛光里显得异样柔和，偶传来几句阿寻的抱怨和季和的劝慰，他喜欢的就是这种简单温馨。
　　寒百陌走进，两人看到他似有惊诧，阿寻撇开脸去不搭理，季和则有些不自在也没开口，寒百陌径自坐到桌旁，拿过碗筷吃起饭来，吃饱后才道：“能教的我教与你了，你现下只欠些经验，镇上人比较多。”
　　这算是师父在解释了，阿寻乖乖叫了声‘师父’。
　　季和收过碗碟到厨房，刚拿过丝瓤，一道阴影打过来，“你想好了？”
　　“呃，什么？”
　　“跟我一块。”
　　“呃，我……”
　　“我对你有情意，你也喜欢我，这不好么？”
　　“我没，没说过。”
　　“是么，心里想也一样的。”
　　“没，没有。”
　　“现在想也行，真没有么？”寒百陌凑近，声音吐在他耳旁，透几分诱惑。
　　“你怕什么，我与那人不一样，我一生只求一人相伴，绝不相弃，季和，不好么？”
　　“我……唔。”
　　“你说吧。”
　　唇上热度还在，寒百陌笑盈盈看着他，似乎预备他‘不’字若出口就堵回去，脸上热度漫上来，烧得他头都昏了，就这么点了下去。
　　“呵，我知道了。”扳过那人掩耳盗铃般低垂着的脑袋，呵，眼睛还闭着，“来，睁开眼。”闭得更紧了，行，就闭着，轻轻点开柔软唇片，顺着齿间缝隙滑进去，轻柔纠缠，不容退缩。待退开，那唇上已染上几分艳丽，仍不肯睁眼，将人拥紧些，从来不知有人可以让自己这么地喜爱，在此人面前表露诸多情绪，执过那人手覆上心口，“烛火佐证，寒百陌与季和将一生相伴，携手白头。”
　　睁开眼，对上那人，不自主地笑便荡开来。

　　阳春三月，柔风细雨，江湖上一派平静，前些日子的南家如一石落水没起多大涟漪便没入消逝，不过不管怎样这些都影响不到安逸的青桐镇，医馆生意非常好，除去寒门弟子则寻，神医寒百陌也常来坐镇，馆内人挺多，多是来求强身健魄的。
　　街外远远站着两人，看着一馆内的忙乱，其中一人嗤笑：“还来看什么啊，人都是别家的了。”
　　另一人道：“那你跟来做什么。”
　　“嘁，酒瘾犯就找人，酒醒就踢开，真是过桥拆板，兔死弓藏。”
　　另一人不再言语，一馆人多，他还是一眼就找到那人所在，不似他人般甚悠闲地喝茶，只是时不时看看药柜那边，那旁的人忙着包药，得些空隙也会望回一眼去，再多看了会，转开身道：“走罢。”
　　前一人望着他背影，嘀咕几句，见行得远了，忙不迭跟上，嘴边挂上笑，正如开得正盛的桃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