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英煮绿尘》明溪十里

2、2

　　山林中天色尚早便有许多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唤着，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棱纸射进屋内，在地上晕成一地的柔光。
　　季和起身，他住的屋子摆设不多都是些实用的，床、衣柜，窗下一桌，再有些小杂物，看着像是自家做的，做工有些粗糙。
　　昨晚睡得甚好，季和洗漱完打理好自身便出了房门。先去了厨房，待做好早饭还是未见到阿寻师徒，厨房与外相通，季和便转了出去。
　　自那日寒百陌允他留下后，病也基本好了只需用些药食调理，季和便担起洗衣做饭打扫等等的琐事。
　　屋外有一小片的竹林，林中似有簌簌之声，忽有一袭青影从眼前闪过，在林中翻腾跳跃，手中一段青竹轻点击刺，所过之处，竹叶晃动轻响，如若行云流水的身姿，风般恣意。
　　刷刷几声过去，大片大片的竹叶纷纷扬扬从空而落，又被那段青竹搅了搅，打着旋落下。
　　季和仰头望着，入眼皆是青色如下着青色的雪，不经有些怔忡。
　　耳边一声轻响是踏在地上竹叶的声音，有人持着段青竹逗弄着几片还在半空悠悠打转的竹叶翩翩而来。
　　“何事？”那人面容冷淡转头看他，季和不免有些脸热，只道：“呃，那，寒神医，早饭好了。”
　　寒百陌点点头，越过季和进屋。
　　食厅内就两人，阿寻不知哪去了，到现在也不见人，寒百陌不说话，气氛就有些沉，季和不自在地边吃边四处瞅瞅。
　　“阿寻下山了。”季和望向出声的人，又是一脸的冷淡。

　　待到傍晚阿寻回来，人还没到就先嚷嚷：“季大哥，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季和本就在院中菜地摘些青菜，山林中无多新鲜菜蔬，这一小畦菜也没多少了，阿寻隔个十天半月的就拿些制好的丸药到镇上换银钱再采买些用物回来。
　　季和将菜拿进厨房，便出去帮阿寻搬东西，阿寻拿了个布包递给季和，道：“季大哥给，天快转凉，你身上的都是师父早两年的旧衣不保暖。”
　　季和接过：“呃，多谢。”眼眶有些许酸涩，多久不曾这样被人关怀了。
　　“我还买了菜苗种子，现在种了冬天就有菜吃了，我可不想再啃萝卜土豆了。”
　　看阿寻一脸嫌恶，季和微笑：“明天我就去开多块田把它们都种了。”
　　隔天季和果真扛了锄头准备在院中再辟一块菜地，只是身体还虚，不能做太久的力气活，最后还是阿寻帮手，季和在旁边搭个简单架子用来引瓜藤，两人呼呼忙了大半日才弄好。
　　一看日头早过了午时，季和忙收拾东西要去厨房，阿寻道：“季大哥，不用急，师父若饿了自己会做吃的，你没来的时候都是他做饭。”
　　两人到了食厅，寒百陌已坐着，桌上留着些饭菜，好好地拿碗碟盖好。
　　季和讪讪：“寒神医，今日晚了。”
　　寒百陌抬头看他一眼：“无妨，不必介怀。”
　　“对对，季大哥吃饭，都饿扁了。”
　　季和垂了垂头，手中的碗还有温温的暖意。

　　日子便这般过下去，照顾照顾些蔬菜瓜果，要么跟阿寻去山中采些药草，是从未有过的平和。这日季和到地里摘了个南瓜蒸好捣成泥，加点蜂蜜跟糯米粉调成面糊，下锅煎好在小饼上撒些芝麻，金黄金黄的小饼香甜软糯。
　　“呀，是南瓜饼。”窗口探进一颗脑袋，随即伸入一只手抓去了两个饼子，“啊，烫！”阿寻咧着嘴呼气，将两个饼抛来抛去。
　　季和一乐，这嘴贪的：“刚出锅的，叫你手快，寒神医呢？”
　　手中的饼凉了些，阿寻一个一大口，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道：“书房。”
　　房内没人，季和将东西放于小几上，这房中都是医书，排了整整三个书架，桌上还摊着一本，窗口开着，有风进来吹落了桌上的几张纸，季和忙上前捡起放回去压好。
　　桌上很干净，书房一向是寒百陌自己打理的，季和轻轻抚着笔墨，有人进来也没察觉，直到眼前出现道阴影，一抬头是寒百陌，忙道：“呃，我拿些吃食来。”
　　寒百陌点点头：“你想看医书？”
　　季和一愣，想他误会了，摇了摇头：“寒神医见笑了，我不识字，只是闻这墨清香多看了下。”
　　“这松烟墨中加了些苏合香，能开窍醒神。”寒百陌边说边往墨砚中加了清水，轻轻磨动，淡淡的香味散开来，取过张白纸写下几字，看了下旁边站着的人，道：“你若想识字每日可来书房。”
　　季和本看着他写，一气写出好几个字，白纸黑字，字字俊逸，乍听他这话有些怔怔。
　　寒百陌见他只是出神不答话，有些恼怒，哼了声，季和回神忙道谢，寒百陌神色缓了，将那纸上几字读了说了意思，便让他自去练习。
　　此后几天季和都会去书房，房中多了张小桌，桌上已有几张写好的，字歪歪扭扭的甚是难看，季和持着笔认认真真地继续划。
　　寒百陌教他识字也只是念一遍，解下意思便让他自己练，写得怎样是不管的，知道笔划就行。

　　山中日子过得快，转眼就到了中秋，阿寻去镇上买些应节的物件。
　　季和想着做些月团饼子，只是捣弄了大半天，浪费了许多面粉馅料，成果就几个，有些个皮还破了，实在不像样。
　　收拾好了到了院子，季和已经会不少字，阿寻又教他些基本的药草知识，他便常帮着照看药草。正除着杂草，便听到远处传来阵吵闹声，心下奇怪，自上山来这里就少有外人来，上得山来的求医者皆在另一处小竹屋，不到这边。
　　人声渐近，季和望去竟是阿寻与一个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眉目英挺，腰间挂把剑，牵着匹马。
　　“混蛋快走开，师父不会见你的！”
　　“呵呵，上得山来我自能让他见我。”
　　“混蛋又害我挨师父骂！”阿寻呲牙，两人到了屋前，阿寻撇下那人拉上季和径自进屋。
　　这人是江湖世家谢家的三公子谢君影，与寒百陌相识少年，一个一剑走天下，一个靠医术闻世，年岁又相近成了知交好友，只是两三年后不知为何两人淡了来往。
　　这一两年中倒是这谢君影常来山中，只是他不懂阵术上不得山，便在山下守着，缠着阿寻带他上山。起初阿寻还避着，只是这谢君影时不时地来，打不准他的时间，就总有一两回被他逮到，这人脸皮厚，任阿寻烂骂怒打也一脸无所谓，缠得紧了无法了，只能带他上来。
　　上得山谢君影欢喜了可苦了阿寻，师父好一阵的不理他，真是委屈死。
　　谢君影拴好马闲闲地进屋找寒百陌去。

　　待到晚上在院中竹桌上摆上果饼吃食，樟茶鸭、藕粉桂花糕、菊香蟹、月团饼子、西瓜，加上壶桂花酿。
　　天上无云，当空明月皎皎，星子耀辉，院子银桂飘香。
　　四人围坐着，谢君影行走江湖见识广博，说些江湖趣闻，阿寻不理他，寒百陌只偶尔应个一两声，他一人自说自话也不恼。
　　桂花酿香甜醇厚，本不醉人，季和量浅饮了几杯有些微醺，阿寻坐他身旁听得他说做了月团就捧着盘子不撒手，连说好吃。
　　季和微笑，买来的饼子形状好馅料多样，那几个丑不拉的搁在了灶台没敢拿出来，也就阿寻不挑嘴去捧了。
　　“师父！”阿寻嘟着嘴拉长声。
　　季和一看，原来是寒百陌拿了他盘中的一个饼子，吃净了点点头，‘嗯’了声应阿寻的好吃。
　　谢君影见了也想拿个尝尝，阿寻护得死紧：“哼，这是季大哥做的不给你，要吃吃那边的。”
　　谢君影笑笑收回手：“哦，季公子手真巧，不知是哪里人？”
　　“谢大侠见笑，季和只是一寻常百姓。”
　　“季公子谦虚，谁人不知寒神医不易与人亲近，你能在此便不是寻常人。”
　　“呃……”季和看他面上一派坦然，只是瞧着的他的眼神有些怪，似厌似嫉，一瞬又转为清明。
　　“哼，这能比吗，季大哥是季大哥，你是你，趁早起开。”
　　还没拌上几句架，寒百陌起身：“晚了，散了吧。”
　　谢君影一下抓住他手腕，哀哀唤：“百陌。”
　　寒百陌盯着他手，眼神一冷：“谢公子。”
　　谢君影讪讪放开，神色摆正：“百陌，此番来是有事相求，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剑客，武功高强剑法诡异，常找人比试，这本没什么。我一个友人过后与我说起他似是失了段记忆，有好些个武林世家大派的与那剑客比过，想着请你去看看究竟。”
　　“那些人都是这般？”
　　“这，我去探过其他人倒是不觉有异，似乎只他一人有所觉察，请的大夫看过也没什么不妥。那人找上了谢家，家父应承了，下月我大哥就要应战，百陌你随我走一趟可好？”
　　早年出外游历的时候两人正恣意少年，谢君影虚长两岁对他颇照顾，于旧时情分也得去一趟，当下点头应了。
　　阿寻见师父允了，自己还不曾出过青桐镇，忙说：“师父我也去吧，啊，季大哥也去吧。”
　　寒百陌看看一旁许久不出声，有些睡意朦胧的人，带徒弟是自然，这人，复又瞧眼谢君影，也去好了，便也应了。
　　谢君影讶异眼神一凝，仔细打量季和，听他吐息并不会武功，带他累事，便想他知趣自己拒绝，只是季和此时昏昏没细听他们的对话。
　　歇过一日准备些药物，隔天四人上路，青布马车加多匹马，谢君影弃马不骑，硬挤上马车，得了阿寻一阵说，这般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