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7邂逅风吟 ...
-
07邂逅风吟
三月,荷兰。
那年,黑子随乐团来到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在这座水城举行新年交响乐演奏。那是他首次来到这个位于西欧的国度。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美的地方,兼具艺术气息与浪漫色彩。他只消看一眼那一排排依水而建的风车;那自由自在停靠在岸边的一艘艘船屋;那一幢幢三色层被糖果色点缀的房屋,就完全沉醉于这个充斥着神秘与梦幻色彩的城市之下了。有一位本地的朋友给他讲了“一个小男孩用手指头塞住堤坊裂缝来防止海水渗入,因此救了全村人……”的传说,他虽然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小故事,却感觉自己儿时确是读过这部儿童文学作品的。
荷兰的气候主要受到来自北海的气流影响,冬季气温温和。现下虽然初春时节,但黑子因为属于偏寒性的体质,还是笼了件羊毛毛衣和外套。街道大小巷子里的人们似乎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就已足够抵御拂面的西风,黑子的脖子上却裹了一条长长的格子围巾。但他也顾不上在意自己这一身行头在他人眼里是怎样的不协调了。
演奏会是昨晚举行的,他们一行人顺便在这里待几天再返航。这日,黑子独自一人去参观了梵高美术馆,其中还有许多其他人的画作展出,都是历史上“荷兰画派”的代表作。这些油画和凡·高的早期作品一样,阴暗晦涩,仿佛失掉了所有的色彩,不禁令人想起荷兰天空中一直阴云密布,所以也无怪乎这些油画是那样的阴暗。
他在梵高的那幅“向日葵”前驻足。想起自己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关于梵高的介绍。1887年的暮夏,梵高画了四幅向日葵,惟独这幅给人感觉无比的逼真,从某一个角度来说,这一幅可视为凡高画集的代表性作品。这个艺术家一直追求着要捕捉由中心向周围旋转的分量感。从他后来到南法追求太阳,不难看出他对于旋转、炎热的天体的一种根本性的热望。黑子一直安静地盯着那幅画,他对油画没有过深入的研究,但他知道:向日葵其实就是生长在大地上的太阳。所有的艺术都来源于生活本身,却又是另一种疯狂和想象的结合物,它们就像一场永远不会熄灭的烈火,即使生命被燃尽。
阿姆斯特丹显得古老而极有味道。所有三层和四层的小楼房被蓝色、绿色和红色精心地装饰着,可爱得就像童话。这些看似玩具一样的楼房的门,狭小得仅能容下一个人走进。朋友告诉黑子,这其实来源于古时颁布的一条奇怪的法律,门越大交纳的税就越多,无奈的人们只好将门尽量做小,却把窗户做得很大,家具什么的都从窗口吊运进出。因此所有小楼房的顶部,都有数个伸出来的铁钩子,以固定吊运物品所用的绳索。
运河的水位几乎与街面持平,一艘艘小巧玲珑的船屋泊于岸边,这就是阿姆斯特丹一景--水上人家。这些船屋的主人大多为艺术家和作家以及一些浪漫的年轻人。密密的水道又将这些可爱的街巷一块一块地分割开来,成群的海鸥在水道和楼房间飞舞,鸭子三两成群地在水里觅食。黑子想起昨天他们几个人相约一同乘船游览,眼前掠过古老宁静的街道,古朴的建筑,花花绿绿的有轨电车,一座座造型各异的桥梁,碧绿的海水,漂亮的船屋……那些充满魅力的五光十色的片段都还能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他沿着运河漫步于街道,海风迎面吹拂在他脸上,有种湿润的凉意。右手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深蓝浅蓝层层交叠在一起感觉好像无法分开一样。他用相机拍下天空尽头被海水覆盖的地平线,还有海平面上方大朵大朵的云。街道两旁有不少咖啡馆小酒馆、设计师个人工作室,以及纪念品店,透明橱窗里摆放着郁金香、木屐和风车。
他行走于这个神秘莫测的国度,身后背着自己的大提琴,槭木和云杉的质地,琴弦松了被调紧,琴弓被磨损得也换过好几次,但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来它还是一直都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像个老伴儿一样。耳边飘来熟悉又陌生管弦乐声,隔得老远就能听到节拍器打下的动感的拍子,他一下就听出那是小提琴的音色——尖锐、震撼、直击人心。
似乎是个在街头卖艺的人,不少路人已经围绕在他身边,有的人在他脚边不远处放下了钱币。身为音乐家的黑子哲也也不免被动听的旋律吸引过去观赏一番。没想到一首曲子结束后,原本节奏强烈的旋律忽而转为柔和婉转的曲调,恢复了原本音色的优美和沙哑。他听着听着就出了神,蓦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们已经有五年没见了,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噢不,其实在大学期间他见过那个男人一面,在跟其他几位老朋友一起为他举办的欢送会上。那是青峰大辉刚被NBA某支球队选中的不久之后,黄濑说估计小青峰短时间都不会再回日本了,所以兴致满满地联系初中时要好的几人一起来给他饯行。
说起来他们几人也真是有缘,初中时发生过那么多事最后都化干戈为玉帛。他们渐渐成长,各自朝自己既定的目标前行,虽然几人之间的联系算不上密切,但也断断续续的一直保持到现在。黑子大抵是他们之中话最少的一个了,他鲜少主动去联系旁人,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几人所在地不同,一方面也与他本身就不怎么擅长与人打交道有关。
所以制造气氛这种事就更是与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了。聚会当天,他并不是最后一个来的,但却是直到最后才被人注意到。黄濑是在某个安静的瞬间听见翻书的沙沙声回过头才发现黑子的,彼时他静静地坐在小几旁,手里捧着一本散文慢慢的阅读,就像远离了人间烟火一样。其实在他坐下之前已经跟青峰打过招呼了,幽灵般的出现一如既往地把某人吓得不轻。
他说:“阿哲,你……真是一点没变。”
他答:“青峰君,也跟以前一样……黑。”
“什么啦?!”
他看着那人一脸似怒非怒似笑非笑的黑炭脸笑出声来。青峰也跟着笑了起来,用手微微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那是以前他们在一起打球时他常做出的举动。黑子还未来得及修剪的额发就这样被揉乱了,变得略微有些遮挡视线。他忽然记起他们两拳相碰的情形,不论是那抹笑容还是肌肤相贴的温度,都是如此的温暖人心。
离别的时候,他去机场与他告别。这件事他事先并未告诉青峰,所以当青峰在偌大的机场里见到那个气喘吁吁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黑子时,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看着在人群中驻足不前的那个少年,他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立刻去到他身边!背上的背包应声坠地,他向着黑子奔跑过去,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略微单薄的身体。
黑子回抱住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清晰无比地回响在自己耳边,又仿佛胸腔里的共鸣。胸口的压迫感使他快要忘记该怎样呼吸。就在这时,青峰大辉的那句话一字不落地落进他耳里,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做梦一样,他听到这个人这样对自己说道:“阿哲,谢谢你。”他揉了揉他脑袋,没有等他开口就转身离去。黑子哲也知道,要是这个拥抱再长哪怕一秒,他眼眶里的眼泪绝对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几年过去,他依旧未能将那时自己想说的话亲口告诉他。他才恍然明白,即使隔了这么多年,重来过渡,忧伤竟然仍在那里。
原来世间的一切都可以伤人,语言可以伤人,记忆却也可以伤人。当所有的经历都变作生命里的痕迹,怅然所失的人,只有在一段又一段过往的时光里,舔舐着一段又一段的沧桑。
他不知道自己在卖艺者面前呆立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周围的人群又换了一批。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块硬币悄悄放在地上,然后离去了。路上有陌生人向他兜售香烟,他挥挥手拒绝了。
***
他在一处没有菜叶标示且相对幽径的咖啡馆落座,点了一份erwtensoep和一杯扎啤。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枝郁金香,散发出幽谧的气味。咖啡馆里若隐若现的灯光和烛光也营造出一种古色古香的氛围。黑子哲也选了个靠窗的位子,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外面的世界一览无遗。他并不太饿,所以吃得也很慢,偶尔端起圆柱形的啤酒杯啜一口酒。周围都是些三三两两的食客们,围坐在一起笑闹着喝着酒。他想,若是被朋友知道自己这么个喝法,又该被取笑了罢。
咖啡厅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他吃完晚餐后并不想直接就回宾馆。这个城市一点一滴都无不散发出一种深邃的味道,令人窒息。黑子哲也觉得自己之所以如此地迷恋着这里,或许跟他前世生在这里有关?他知道那只是他兀自的臆想罢了。他甩了甩脑袋,会冒出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吧。他侧过头看向窗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手指扣动桌面,不自觉地随音乐打着节拍。
小雨不期而至。这个城市一年之中有一半的日子都会降雨,但几乎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这点人们早就习以为常。天空是朦胧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外面的世界慢慢开始变得模糊了,黑子哲也看到对面的酒吧,原本露天畅饮的人们都急急忙忙地进入到吧内避雨,也有到他所在这家咖啡厅来躲雨的人,衣服和鞋子上都沾着棉花糖样的水珠。
他起先也没多在意,直到有人走到自己身旁,径直在他桌对面坐下。他先是觉得诧异,定睛一看竟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那个人,是青峰大辉。他今日身着一身休闲的麻色毛衣,下身穿了条牛仔裤,一改平常运动的形象,害得黑子差点没将他认出来。惟独那抹深蓝浅短的发,虽然淋过雨后已不似往常一般挺立,转而变得像是冲澡过后的服帖,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唔!阿哲,好久不见。”
“青峰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男人比上一次见到时更加轮廓分明了,年少时期的中二性格似乎也收敛了不少,这下原本看起来就不显小的那张脸似乎添了分成熟的男人味道。黑子哲也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将手放在桌布下面,不自觉握成了拳。青峰将他的窘迫尽收眼底,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固执,不管遇到多么令自己紧张的事情,也不肯轻易将情绪表现在面上。但是青峰大辉知道,因那少年微微垂首的动作却早已出卖了他的内心呵。
“阿哲,我……”
“青峰君,请你稍等一下。”
黑子反常地打断青峰的话。或许是在害怕着什么。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离席之后来到咖啡馆的吧台,同服务生低语了两句。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从琴箱里取出了大提琴。已经有人帮他搬好了凳子,他微微欠身表答谢意。
他在咖啡厅的中央,微微鞠躬:“这首曲子,我想把它送给一个人。”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为他鼓掌。有眼尖的人瞟向青峰这边。
端坐好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动琴弦。行云流水般美妙的音符韵生而出。
青峰大辉一直安静地聆听。他丝毫不懂艺术,更谈不上对音乐有造诣。但他光看那人认真沉醉的表情就能明白他想要对自己说的话。他们从来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交流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即使是这么多年过去,也不例外。窗外的雨变小了,那首黑子原创的独奏曲也悄然落下了帷幕。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黑子过生日,他们谋划着给寿星一个惊喜,于是放学后青峰就把黑子骗到自己家里来。事先其余的奇迹几人已经躲在屋里了,黑子进门后异常的冷静,显然是早已猜到他们的阴谋。黄濑哭丧着脸说小黑子你真是太不给面子了,青峰问黑子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赤司一脸的了然,绿间则是去端蛋糕了,然后正当紫原打算对蛋糕下毒手时,被赤司一个眼神秒杀了。最后黑子难得地笑了,鞠了一躬说谢谢大家。
晚点他们打蛋糕仗的时候,有人趁黑子不注意把奶油糊了过来,黑子明显还没来得及反应,青峰却眼疾手快地挺身而出把奶油挡下了。“啊!小青峰真是没意思,今天寿星是小黑子嘛,好不容易才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正大光明地欺负一下小黑子~哼。”随即黄濑就吃了青峰一记暴栗:“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阿哲!黄濑我看你是想死慌了!嗯?”
黄濑被青峰一顿臭骂,只好找一旁的赤司当挡箭牌:“小赤司你评评理啦,小青峰太过分了!小黑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然而赤司只是抛给黄濑一个怜悯的眼神,答道:“就算哲也不是大辉一人的,也不可能是凉太你的。”
闻言,黄濑顿时萎了。
青峰想到这里心情忽然变得无比的明朗。他拉着收拾好东西的黑子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外,全然不顾落后自己半步远的黑子的追问:“青峰君我们要去哪里,我还没有付钱……”青峰没有回头,却加重了握住他手的力度,“阿哲,交给我就好。”他盯着那人宽厚的背影,告诉自己:那只握着他的手,是真实的。黑子终于定下心神,三两步追上青峰,与他并排。
他们迎着黄昏的日光向前奔跑,来到方才黑子到过的海边。雨过天晴之后,酒红色晚霞看起来更为壮观了。海边就是一个广场,各式各样的风筝飘浮在广场上方,远远地看起来就像海鸥一样渺小,色彩却艳丽得多。
“阿哲,你闭上眼睛,站在这里等我两分钟。”
“嗯?”
“你只要从1数到120我就回来了。”
“……嗯。”
黑子看着眼前这人坚定的眼神,坦然地闭上了眼睑。心里竟真的开始默数起来。
120秒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黑子觉得自从手被松开之后,时钟就像被顽皮的小孩故意拨慢了一样。
终于等到右手再次被握住。眼睛却也同时被一只大手覆上:“现在还别睁开眼睛,再等一下。”
好像有一根线被系在了自己中指上。青峰君,到底在做什么?他越发感到不解。
“好了!”
黑子睁开眼,那人正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自己中指上所系的线连着一个粉色桃心样的氢气球。
“?!”
他再次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人吻上棉线所系的结,说道:“阿哲,从现在开始,我拴住你了。”
耳边又有欢呼声响了起来。
他扑上前抱住这个人,用力地点头,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
fin.
——————————
额本来打算早点放出来的正文的……没想到拖拖拉拉就这么久没有更了【揍
正文到这里就算是全部结束了,有个r18的番外以后大概也会释出的orz
希望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