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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红莲业火 ...

  •   “斋藤先生,您这是?”

      幽暗的房间内,樱吹紧贴墙壁,微微偏头让开冷锐的刀锋。走廊上的灯光隐隐绰绰映入室内,不足以照亮斋藤一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狼一般冷酷的眼睛。

      “忽然潜入菊屋,还这样拿刀对着樱吹……可以问问,樱吹做错什么了吗?”

      樱吹轻笑,眸光清澈平静,丝毫没有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畏惧。斋藤一皱了皱眉,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冷声道:

      “前天晚上,你出去过。”

      是肯定的语气。樱吹抿唇一笑,明艳而疏离:“新选组如今竟管到艺伎的人身自由上了?”

      斋藤一的心跳骤然放缓,仿佛蛰伏的兽。抽刀收回腰间,他单手撑在墙上,将樱吹逼入一个小小的空间,唇角微微勾起。猜想得到印证,他忽觉无比畅快,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危险而放肆的愉悦为何而产生。

      “你很胆大,樱吹姬。”

      三味线和尺八的乐音,女子的娇笑声,男子们饮酒高谈的声音,隔着一扇门扉,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室内的剑拔弩张不知何时转变为暧昧,斋藤一伸手轻轻抚过樱吹一丝不乱的鬓角,嗓音低沉,

      “你看到了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着,斋藤一凝视着樱吹漆黑澄澈的眸子,没有错过那一刹那闪过的淬亮锋芒。她微微抬头看他,优雅端庄的面具终于碎裂开来,露出不容错认的乖戾——冲田总司那么“喜欢”她,大概是嗅到了同类的气味了吧。

      “所以,斋藤先生是来杀我的吗?”

      斋藤一为这一瞬间的樱吹目眩神迷,露出狰狞内质的樱吹美艳得如同倾国妖姬玉藻前,而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展露出的灵魂,正如染血的武士刀般美丽。斋藤一听到自己的内心陷落的声音,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危险,可他最终没有躲开,而是为她展现的全新的一面感到庆幸。

      樱吹白皙纤长的手指停留在斋藤脖颈一侧的大动脉上,看上去正像情人间亲昵的动作,只有斋藤一感受到了那份危险——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动作。

      “嘁。”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樱吹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斋藤一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作为人类,还真是狂妄。”

      斋藤一猛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所有绮思一扫而空,不由地挺直腰杆,按住刀柄。“樱吹姬,我希望你忘掉所看到的一切。而我也不追究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哦?”樱吹横眼看他,想要说“这算哪门子的威胁”,话在咽喉滚了一圈又落回肚子。“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来了,不如喝杯酒再回去吧,斋藤君。”

      斋藤一没有拒绝。灯笼一盏盏点亮,珍馐美酒随着樱吹一声吩咐,流水般摆上了桌子。

      “请用,斋藤君。”樱吹斟满一杯酒,递给了斋藤一,眸光明澈。“喝下这杯和解的酒,樱吹自然会谨言慎行,毕竟,那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非记住不可的事情。”

      “……”斋藤不置可否地微笑,心里已信了一半——樱吹的确没有表现出要对新选组不利的意愿。耳边响起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抬头,看见樱吹抱了三味线,自顾自开始拨弦,丝毫没有要服侍他的意思。

      斋藤只是略懂音律,却也听出不是时下京都流行的曲子。起初还是三两孤单的音,渐渐连贯成幽幽的曲调,轻快又诡谲,让他有些晕眩。等他反应过来时,头脑里已经一片混沌,眼前只隐约见到扭曲的人形往他走来,冰凉的触感从眉心渗入浆糊般的大脑,舒服得让他想叹口气。

      再次清醒时,还是在菊屋里,斋藤有些迟疑地放下酒杯,看向身边的女子。想起来了,他来这里调查前些日子萨摩藩武士活动的事。啊,不过,总觉得有些奇怪……

      “斋藤大人?”少女怯怯地看着他。斋藤看着眼前精致的陈设,眉头蹙得更紧。不,果然还是有点在意……他似乎忘了什么,心里有些空旷的感觉。

      直到斋藤离开,樱吹才从屋顶上跳下来,随手将掌心把玩的一团银白光团掐灭。彭侯不屑地开口:“何必那么麻烦?那种莫名其妙的家伙,杀掉不就好了。”

      “然后再被新选组追杀?”樱吹拉开门,端坐的侍女微微点头,“樱吹姬大人,斋藤大人已经走了。”“明白了,退下吧。”

      彭侯抱着手臂,还是一脸不满,“只是消除他关于你的记忆,万一其他人提起,不是会很奇怪吗?”

      “不会。”樱吹笑得狡黠,“至少最近,他们不会有时间想一个花街的艺伎。”这个世道啊,已经开始乱了。

      即使身在岛原,樱吹依然能感受到尊攘派在京都内的蠢蠢欲动。近来八重子恋上了一个江户来的行商,樱吹看出那人还算老实忠厚,隐晦地提醒她抓住机会,最好是同他一起离开京城。

      “那你可怎么办呢?”久违地睡在一起,八重子小声地问,柔滑的发丝从她娇艳的面庞滑落枕上。樱吹把玩着一绺长发,笑意盈盈,“姐姐,不用担心我的。”

      “怎么能不担心呢?”八重子仍是忧心忡忡,“眼下京都情况并不好,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下?”

      “安代子妈妈是要让我做花魁的,”樱吹安慰道,“所以,我的安全并不用担心,只是姐姐的幸福只有一次。你放心地去江户,过不久我就会去看你的。”

      明知身为艺伎不可轻易离开,八重子仍领了樱吹的心意,不再多话。不久,在春光明媚的五月中,八重子换上了常服,梳起发髻,坐上了去往江户的车队。

      葵祭以后,樱吹姬声名大噪。祭典上,她一袭广袖樱花华服,悠然起舞,真如千本樱吹千山雪,自谱的新曲也广为流传。无数人沉迷在那飘逸凄美的舞蹈中,更有浮世绘名家将唯美舞姿绘制成册,数日内销售一空。安代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看着纷至沓来的拜帖,走路都生风。

      “啊啦,居然是这位……”樱吹看着用西洋信纸写的辞采流利的信件,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思考了片刻后,她取出素雅名贵的信纸,同时拿出了之前托人从江户买来的钢笔,迅速回了一封信给对方。

      “安代子妈妈,”吩咐侍女去送信,樱吹眉眼间洋溢着愉悦,“我要去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大概要请三天假。”

      “是认识的人吗?”安代子忙问,“我安排两个人跟着你吧,现在外面不安全。”碰到乱党可了不得。

      “不妨事,是海军操练所的大人,在京城逗留些时日。”却不提怎么认识对方,只是笑道,“请让我带两个见过世面的人吧。”

      到达四条河原町时正是傍晚,宽广的私宅里人声阒寂,只有一个年轻的伙计领着樱吹和侍从穿过游廊,到客房休整。

      “先生还没有回来,嘱托我让您好好休息一番,并且说,请您原谅他的怠慢。”少年脸色微红,怎么也不肯抬头。樱吹不由笑了,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纯情的小孩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津本太郎!”少年挺直腰板,很有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的气势。樱吹看着他通红的面孔,目光更加柔和了,“津本君,谢谢你。”

      “不,不用谢……”毕竟还是个孩子,樱吹这么客气,反叫他不知所措了,挠着头小声道:“樱吹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得去准备晚饭了。您那两位侍从的房间在西边,对了,先生说您可以随意看看,虽然这里只有一个空园子……”

      樱吹笑着点头,等津本离开,立刻兴奋地转了个圈儿,走到房间一角的镜子前开始更衣。“啦啦啦啦~~~终于出来了!啊,这个人还很知趣呢,居然准备了这么大的落地玻璃镜!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男人,讨女人欢心的手段都与众不同!”

      彭侯的身影从空气中显现,熟练地帮她解开了厚重的腰带,嘴里嘟哝道:“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那个叫坂本龙马的人就那么招你待见?”

      “蠢狗,你不懂~~~”随手凝结了一层水雾遮挡视线,樱吹操纵水流简单地洗涤了满身风尘,换上新裁剪的西洋裙装,“那可是坂本龙马,一百年后……”话音一顿,樱吹的语气有了些许异样,“啊,糟糕,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呢。”

      水雾散去,露出穿着紫色洋装的长发美人,低胸设计露出大片洁白胸脯和精细锁骨,双肩在蕾丝下若隐若现。裙裾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下呈伞状散开,多层荷叶边与蕾丝堆叠出繁复华丽的效果,细节处却精细无比。缎面里缝入了极细的银丝,此刻没有灯光,只能看出绸缎本身的光泽和质感。

      彭侯瞪大双眼,屏息看着樱吹对着镜子绾发,露出背后的雪肌和凌然欲飞的蝴蝶骨。几缕发丝调皮地从指缝里漏出,落在羊脂玉般白净剔透的脸颊旁,是与眸色同样纯粹的黑色。最后,樱吹抬起嫩足,勾起箱笼里的精美高跟鞋,犹豫一番后却又放下,任由裙摆遮住了赤足。

      “喂,蠢狗,”樱吹的俏脸猛然放大,彭侯吓得往后一跳,见她似笑非笑,“收起痴汉脸好吗?我暂时不需要□□的奴隶。”

      “什,什么啊!”彭侯兽耳一支棱,面色扭曲,“你,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勾引那个男人吗?”

      “笑话!”抬手抚弄编好的发髻,樱吹眼尾一挑,说不出的魅惑,“我还需要刻意勾引谁么?只不过是想告诉他,我并不是被束缚于这岛国,只知狭隘的物哀之美的大和抚子罢了。”低头调整了一下镶嵌水晶的腰带,樱吹一抬眼,有些奇怪,“蠢狗,你在干吗?”

      彭侯捂着鼻子,眼神飘忽,“没,你,你别弯腰……啊——”

      居高临下地碾了碾某只蠢狗的脸,樱吹收脚,一脸嫌弃地在彭侯衣服上擦着血迹,“你可以去死一死了,或者干脆把眼睛挖了,怎么样?”

      “不要,我知道错了啦呜呜呜……”

      事实上,来接樱吹去会客厅的津本也被她惊世骇俗的妆扮吓到,一路魂不守舍不说,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进入会客室,樱吹才反应过来,除了这里的主人坂本龙马,竟还有一个人。

      坂本龙马不过30岁,俊美坚毅的面孔,偏偏有着一双活泼明亮的眼睛,很易让人产生好感。见到樱吹,他只惊讶了一下,双眼很快盈满了笑意。另一个人则有些古板,神色明显不太自然,连目光都不曾在樱吹身上多做停留,是个很正派的人物。

      “哎呀,樱吹小姐果然不是普通人呢。容我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坂本龙马,这位是我的挚友,桂小五郎。”

      桂小五郎很是勉强地朝樱吹点了点头。樱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从容笑道:“我是菊屋的樱吹,对坂本先生仰慕已久,承蒙邀请,真是不胜荣幸。先生是当世少有的目光辽远之人,这位桂先生,想必也是为国家命运而斗争的当世英才。樱吹身为无才巾帼,虽不能与诸君共谋大事,心里却钦佩两位敢为天下先的志气,只有先饮此酒,聊表敬意。”

      饮了一杯酒,樱吹端坐在客座,虽着洋服,依然展露出艺伎的风姿。桂的脸色柔和了一些,看了看坂本龙马,温声询问,“樱吹小姐口称尊敬,看来是知道我和龙马的身份了?是他告诉你的吗?”

      坂本龙马笑眯眯地接过话,“不是哟,我和樱吹小姐才通过两次信,并没有涉及具体身份。”

      “并非坂本先生有意透露,只是坂本先生行事与旁人不同,眼界胸襟又非同一般,有心人不难得知。”樱吹噙了恰到好处的笑,望向桂,“若樱吹没猜错,两位自长洲藩而来?”

      室内气氛陡然凝滞,樱吹像没感到一般,低头斟了一杯酒,曼声叹道,“看来,京都的天空又将被战火染红了。”

      坂本龙马敛去了笑意,沉默了片刻后,转移了话题,“樱吹小姐今日穿的是洋装?之前也用自来水笔回信,您对西洋事物的接受度很高啊。”

      “不错。开国以后,西洋的器物涌入国内,的确让我大开眼界呢。”樱吹点头,眸中闪过精光,“日本是该开眼看世界了,不是吗?”

      桂小五郎蹙眉,有些不赞同,“列强践踏国土,幕府软弱无力,身为爱国志士,定要将辱国者赶出国门!”

      “侵略者自然是要赶走的,”坂本龙马正色,“但我认为,与外商发展贸易才是真正长久之计。我们被压迫,正因为我国的知识、科技、军事与国力等都落后于列强!”

      樱吹不紧不慢地为两人斟酒,微微笑着补充道,“‘师夷长技以制夷’,胜海舟先生和象山先生都是这么做的吧?”

      此话一出,坂本和桂都侧目,面露惊愕之色。坂本惊叹道:“没想到樱吹小姐竟认识老师和象山先生!我真是失礼了!”而桂小五郎更是认真地看着她,不再因为她是一介女子而心存轻视,“樱吹小姐果然关注国运,象山先生和胜海舟先生,都是当今兰学、西学的大家,我们都曾有幸向他们学习过西洋知识和海军炮术……”

      樱吹自嘲地摇头,“哪里说的上认识那两位先生,只是樱吹对他们有所听闻罢了,”说罢流露出失落之色,“樱吹一介女子,尚且不得自由行走于天地间,更别提为日本国的攘外安内出谋划策。”

      “但我却认为,樱吹小姐比之许多男儿更有智慧和见识呢。”坂本龙马双眸熠熠生光,“说道‘师夷长技’,樱吹小姐也读过中国魏源的《海国图志》?”

      海国图志!多么熟悉的名字!樱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眼角眉梢都盈满了愉快,“的确读过。樱吹读完后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若不嫌弃,请当做笑话听听。”

      这一夜,坂本私宅的灯火通宵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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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桂小五郎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有些抱歉地看向樱吹——昨夜谈得过于尽兴,想必龙马后来也忘记了对面所坐着的不是道馆中的同志,而是一个女子。起初他也怀疑,一介艺伎,如何能将一国大势都分析得鞭辟入里,只是到后来,他也只能折服于对方冷静清晰的辩才下,再次重审自己救国的志向和方针策略。

      “啊,都天亮了……”龙马挠了挠头,声音有些沙哑,“真是不妙……樱吹小姐先去休息吧,劳累了一夜真是抱歉,我让津本去准备早膳……”说着站起身,揉了揉脸,竟是不打算去睡觉的样子。

      樱吹摇摇头,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两个男人相对照,更突出了她的青春靓丽,光彩照人,“我并不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樱吹现在可是如同醍醐灌顶一样呢。”

      龙马和桂相视苦笑,明明受教的是他们才对。“我们要去海事所,您……”“可以带上我吗?”樱吹眼神骤然亮起来,隐隐露出恳求的神色,“也许很唐突,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清晨乳白的天光洒在樱吹洁净无暇的肌肤上,又被黑玛瑙般的瞳仁折射,仿佛里面藏着点点星光。被这样的美人双手合十请求着,哪怕知道不合规矩,也……

      “请稍微等我一下!”樱吹提起裙摆离开客厅,桂小五太郎拍了拍坂本龙马的肩膀,揶揄道:“你来决定。”

      “喂喂,”坂本龙马抓了抓头发,苦笑起来,“那地方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

      然而当樱吹换了一身利索的男式和服,扎起马尾,腰间挂上武士刀后,坂本龙马难得的失神了片刻,随即笑道,“看来樱吹小姐早有准备啊,这样看起来,真是世间难得的美少年呢。”不过是将眉毛画成硬朗的剑眉而已,居然变化这么大。

      “我姓……蓝染。”咽下了“日暮”二字,樱吹感怀地抚摸着腰间的彭侯,神色有些迷惘,“我的真名,也不是樱吹。”

      坂本龙马没有去问,像他这样的人,同时有四五个名字,当然知晓换用假名背后的无奈。“那么,蓝染君,桂正在后面练剑。不如我们去吓唬他一下?”桂看到这样的樱吹,一定会吓一跳!这么想着,他的眼睛里已经露出笑意,看起来还像个少年似的。

      樱吹好笑地抿了抿唇,难得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而且,她也想证明自己不会拖后腿。

      进入后院,桂小五郎正在练习挥刀。樱吹“噌”地拔刀出鞘,冲了过去,一点都没在意坂本龙马吃惊和担心的神色。

      桂小五郎早有察觉,警惕心极强地转身对战。入目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年轻武士,出刀迅疾狠辣,步态轻盈。桂小五郎的眼里流露出战意,“来得好!”龙马没有出声示警,这家伙不是敌人。

      只是无论是旁观的坂本龙马,还是身处其中的桂小五郎,都很快发觉了对手的实力强大。桂少年成名,是声震江户的大剑豪,然而却无法完全压制对手。坂本心中更是震惊,因为他能看出樱吹也没有出全力,神态虽然严肃,却没有分毫动摇。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实力……坂本在心中叹了口气,拍拍手叫停,“你们俩练够了吗?快过来吃饭,我们还要赶路!”

      “是!”樱吹听到龙马的声音,一个格挡退了开去。桂这才露出惊诧莫名的神色来,“樱吹小姐?!”所以说,她还能给他们带来多少惊喜啊!嗯?等等,樱吹小姐穿男装,还真是英俊逼人啊……

      樱吹抚摸着刀鞘,一边安抚着“欲求不满”的彭侯,一边笑道:“在外面可要叫我蓝染啊,桂先生。”

      换上男装的樱吹——不,此刻应该叫蓝染,和女装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一些及其细小的地方,都是完完全全的男性化,让坂本龙马叹为观止。桂小五郎则在心里吐槽,说什么身为女儿身不能一展抱负,根本就是扯淡吧?!

      因为要骑马去海事所,坂本龙马还绅士地询问了一句是否要和他同乘,被蓝染果断地拒绝。桂看着她翻身上马的利落姿态,难得地朝坂本翻了个白眼,三人快马加鞭,总算是在中午到达海事所。

      海事所里以中青年武士居多,也有个别西式装束的人,蓝染甚至看到了有个外国人在指导周边几个学生。其他人忙碌地走进走出,看到坂本等三人纷纷打招呼,并且对蓝染这样一个过于俊秀的少年抱有了极大兴趣。

      “哟,龙马,这是你新结交的朋友吗?年纪有点小啊!”

      时不时就会有人这样打趣,蓝染只好笑笑,凑到那群正在讲课的人中间,正听到在讲兰学。导师似乎是荷兰人,蓝染反应了好半天,才从记忆深处刨出这种语言的记忆,不经有些怀念。

      “这位小友似乎没见过啊,来,你来跟他们讲讲……”荷兰人一副急于出恭的模样让蓝染一腔郁闷全堵在喉咙里,面对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老实地说道,“其实我只是路过……”

      “我以前没见过你,我是中岛未华,你叫什么?”一个娃娃脸年轻人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伸手拍拍蓝染的肩膀,“别在意,老师经常这样。”

      “我刚刚看到你和龙马一起来的,你是哪个藩的?”高高瘦瘦的男人也搭话,目光中却是审慎,看起来是这群学生中的领头人物。蓝染苦笑,“啊,那个……”

      “哟,蓝染快来,有人不信你能和桂过招呢!”龙马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听起来兴高采烈,只是蓝染实在很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她挠挠头,有些歉意地笑笑,“我今天是来参观的,那个,你们随意……”说着快步往坂本龙马走去。

      “不是吧,真的假的?”

      “就那个小鬼?”

      “瘦瘦小小的,没想到是个厉害角色!哎,趁老师没来,我们去看看吧!”

      最后一个建议一呼百应,几个人呼啦啦喊上好几个同伴去往道馆,正好看到桂抱着刀站在道场门口,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耐烦,“远坂,我还要带蓝染去参观别的地方,速战速决!”

      “嗨嗨,”道场里的短发青年嬉皮笑脸,刀扛在肩上,“我只是好奇嘛!”

      “远坂前辈真有活力。”被赶鸭子上架的蓝染一脸无奈,腰里的武士刀轻轻出鞘,锃亮的反光闪过众人的眼睛。有忍不住闭上眼的,只听到耳边接连不断的武器碰撞声,随后就是蓝染“少年”清泠如山涧的宣告:“承让啦,远坂前辈。走吧,坂本先生,桂先生。”

      这就结束了?!这就……看着场内的场景,围观党失语,脖子后面冒起丝丝寒意。中岛未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脑袋,“好快的刀啊……”

      远坂呆愣地瞪着手中的断刃,片刻后哂笑,“英雄出少年呢。”说着把断剑和渔网般破烂的外套扔在地上,“走了走了,看什么?人家可是剑豪级别的天才,你们还不快努力?”

      被赞为“剑豪”的蓝染在心里揉捏着彭侯的耳朵,“让你出风头,让你恶趣味……”面上却是一派温柔的微笑,“海事所如今很是有声有色呢,坂本大人付出很多努力吧?”

      “嗯,不过这是我和老师的理想,能为此而努力,并看到成效,再多辛苦都是值得的!”坂本龙马笑着,将蓝染带到一个炮筒前,“你看,这个模型是模仿黑船上的武器制造的,由我们自己设计……”

      介绍着自己和同志们的心血时,坂本龙马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所有梦想都沉淀在那里。蓝染从心底里羡慕和欣赏他这样的人,一想到过个两三年,这个人就要死于刺客的暗杀,她不禁感到十分惋惜。

      “您和所有前驱们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

      直到最后,也只能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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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菊屋不久,就发生了震惊京都的池田屋事件。庆功宴后,原田专程到菊屋来和樱吹分享这个消息。彼时樱吹看着这个男人爽朗的笑容,久违的烦躁笼上心头。他们知道自己站在历史的对面了吗?又或者,即使知道了这是一条错误的道路,他们也不会后悔吧。

      樱吹挽留原田多喝了几杯。男子眉眼飞扬,意气风发地展望着属于他们新选组的光辉未来,谈他们队里的趣事,谈近藤勇,谈土方岁三,谈山南先生……

      冲田总司找来时,原田已经满脸酡红,却被樱吹轻轻松松扶到门口。接过伙伴的手时,冲田听见樱吹低而清晰的声音,“照顾好他,还有你自己。”

      “哦呀,关心我们的话,不如和小千鹤一样来屯所照顾我们啊~”冲田笑眯眯地摆摆手,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樱吹没好气的白眼。“很快就要出征了,”冲田忽然开口,棕色的瞳仁变得深邃,“我不能去,但我会告诉阿左,让他小心的。”

      “……谢谢,冲田君。”樱吹笑了起来,和头顶的月轮一样美轮美奂,“我会为你们祈福的。”

      冲田扶着原田走远,樱吹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融于黑暗,才转身离去。一期一会的呢喃,也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

      天气更加炎热了,而战事也迅速白热化。新选组去往九条河原的那天,樱吹站在屋顶上,目送诚字旗从街道上消失,偏头对彭侯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我们也该走了。”

      长洲藩的败军有的战死,有的自杀,逃跑的人在京都街道放了火,从山岗上俯视,整座城池都像是开满了三途彼岸的红莲业火。

      高居于云端之上,褪去了俗世的皮囊,蓝染锦华垂眸俯视着火光耀眼的千年古都,漆黑的衣袂在风中鼓动。“看呐,彭侯,”平静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雀跃,“真漂亮啊。”

      站在她身后的兽耳少年点点头,冰蓝的眸子里一边折射着赤金的火焰,一边倒映着主人遗世独立的身姿。

      “是啊,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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