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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不如归去 ...


  •   三年间齐国可谓风云变幻,齐王却没有一丝终将逝去的迹象,我想,这真是令人痛苦,并且又想,此时让齐王死去,难度仅次于让齐琅给我生个孩子。

      齐恒三年间手握重兵,这是明里的,暗地里谁知道呢。

      齐琅说,齐国终将大乱。

      我说:“齐国已经乱很久了。

      齐琅说:“不,一切只是开始。”顿了下,补充说:“明日我们去天山寺。”

      我偏头看着他:“去那里做什么?”

      齐琅将我搂入怀中,说:“等去了就知道。”

      一切已经那么明显,其实我早该想到。天山寺种满了扶桑花,秋日刚来临,整个寺院似开在一片花海里。

      齐琅问我:“这里如此好,你喜不喜欢?”

      我说:“一个地方好不好,不是白天说了算的,主要是看晚上。”

      齐琅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晚上也很好。”

      而后发生的一切,太过玄幻,令我几年来都不敢再想。我想,那时我是恨齐琅的。

      知道他要将我留在寺中后,我便没有吭过声。

      齐琅告诉我:“三年不得下山,除非是我亲自来接你。”并且嘱咐:“要听话。”

      我急切的握住他的袖子,语无伦次的说:“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不是应将她日日带在身边吗?”

      齐琅说:“你说得对,”

      我一时间便没了言语,只记得他这般将我的手拿开,体内迷药发作,我不晓得他究竟给我吃了什么,我明明,明明什么药物也不惧怕的……

      于是我问:“你给我吃了什么?”这完全是站在医学者角度上问的问题。

      齐琅缓缓搭在我肩上的手顿了一下,下一刻却是将我打横抱起,揽进怀中,朝屋中走去。

      两只手颤抖着抱住他的手臂,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还会不会见到你?”

      身体被更紧的搂住,却被小心放在床上,他嘴唇贴在我耳畔,良久,极轻的一声:“你等我。”

      待他终于消失在门口,冰冷手指覆上自己的眼睛,我哭出声来:“你说三年,可三年时间太过长久,足可使所有令人不安的东西都羽化灰飞,”我说:“可我只怕我等不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大雨滂沱。

      山中被布了阵法。我却没有想到,那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天山寺终年寂静,哪怕人间处处烽烟,唯有此处被世人遗忘,春时莺啼婉转,夏日绿树成荫,秋时红叶依依,冬日细雪不止。三年来我从未主动提及齐琅,也从未想过破阵出山。三年间齐国早已是风云变幻,却没有一丝消息传入山中。

      直到有一天阵法自动消散,看守寺院的暗卫说:“阵法即破,看来齐太子已不在世间,我等都散了吧。”

      夜风过窗吹熄灯烛,半晌,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齐琅他,怎么了?”声音空荡荡的响起,散在风里。

      暗卫解释说:“此阵乃是齐太子用自身心血所铸,除非亲自前来否则无法破阵,如今阵法不解自破,只有一条,那便是设阵之人早已不在世间。”并且问:“姑娘你……”

      我等了他三年,如今眼看着三年即将到来,眼看着……我闭上眼睛,我可以容忍被关在此处三年,却不能容忍三年之后一切又得重新来过,将所有过往再次回放,反反复复没有止境。

      暗卫说:“姑娘你一点都不难过。”并且朝我一抱拳:“告辞。”

      我想,此时我已半点没有想法,远方传来不知名的声音,我恍然,原来寺离世间并不太远,只是被隔了一层。三年里,我不过活在齐琅为我编织的一场梦里。三年来我便是沉浸在这样的虚幻中不能自拔。

      我喃喃:“我已经难过很久了,禅院的钟声是那样的沧桑与凄凉,可我等不到你。”

      眼看着斜阳一点点的落下山去,山上刮起了风,吹得周身白色罗裙跟着翻飞,心口一阵凄凉,我开始不顾一切的飞奔下山去。

      山下一个王朝已经逝去,新的时代正冉冉升起。三年前齐恒前往边关,三月前齐皇病逝,齐恒领兵逼宫,之后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再然后便是齐琅的逝世,与齐恒继位的开始。

      这一切我自是不信的,这场宫变发生得太过快速安静,除非齐琅原本就没想过抵抗,而人人都说他死了,我自是不信的。他说让我等他三年,眼看三年就要到来,他怎么会死。我是如此的欢喜他。

      那一夜月光笼进阴影里,我独自闯入皇宫,压抑着怒色将一把从山中带出的随身佩剑牢牢架在齐恒脖子上,沙哑问他:“他去了哪里?”

      他微微抬头将我望着,容色淡淡的:“你不是早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

      剑颤了颤,贴着他颈项划出一道细微血口,他却浑不在意:“这许多年,你做的最令我满意的事,便是今夜前来。”

      月光照进来,齐恒抬手挥退了蜂拥而来的侍卫。

      刀尖点地,我一步一步退出,离他越来越远。风中飘零着落花,细闻之下有血腥的味道。我回头看他,眼中一层细密水雾:“你说的,我却是不信的,别人说了什么我不管,他死没死我自是知道,我只是找他不着。”

      我说:“我已在外漂泊如此多年,我要回去了,我很想念师父。”

      多年前我独自一人下山,从此便开始漂泊的半生。

      师父呢?我抬起头来,这是我曾度过最美好的地方,

      放眼群山,荆棘丛林,丝丝秋雨中愈加地萧瑟荒凉。

      以前我从未想过真正离开这里,这之前我从未觉得世间会有一座山竟会令我如此难过,哪怕走一步都是艰难。可这明明曾是我最为快乐的地方。

      这令我不禁忆起天兽山里与师父居住时的情境,那里有我与齐琅许多的过往。

      失魂落魄的往前迈着步子,却不知道具体要行往哪里,只觉得心口一片凉。

      师父呢,师父去了哪里?难道其实已经去世,当年的毒果真是没有解药的吗?原来齐琅早已知晓,只是我一人看不开而已。

      师父早已死去,齐琅又去了哪里?我并不是神医,我救不了别人,更加救不了自己。

      人世间便是这般,总是不停地来来去去。

      恍惚间,有一道声音响起,她唤我:“落落。”

      手中剑掉落地上,我仿佛丢失了许多记忆。我自小便住在天兽山,从我五岁记忆开始。可五岁之前呢,我在做什么?之前我是没有记忆的,我自小便擅长粉饰太平,也总想,刚出生后的五年能知道什么呢?即使没有记忆也是常有的,可如今却听人换了我一声:“落落。”

      三日后我来到洛国,此时心境比之三年前已是大不相同。边城新有了座落花宫。取意杀人如落花般利落。我立在门前埋头苦思这句话的意思。

      找到微微,多年前初次见面时便救下的白衣姑娘。白衣白裙上唯一的别样色彩是未挽的发,额间是一朵血印落花。

      我望着她,伸手抚弄枝头伸出的一朵半开的花,微微偏头看她,低低道:“齐三皇子太聪明,齐琅也很聪明可却斗不过他,”我说:“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微微望着我,怔愣了半晌,笑道:“好。”

      齐琅没有死,我一直便这么认为着。我们一路赶往齐国,天空落了雪,雪太大。

      我们来到天寿山,那里躺着齐国历代君王。齐恒说,不信的话你便去那里看看。

      陵寝是说明不了什么的,除非我将坟墓挖开,而那样又显得太过残忍。

      我这般表达,齐恒只是挑了眉,说:“孤随意,并不予追究。”

      我还是摇头,说:“那样真是太残忍了,我只是个小姑娘,做不来。”并且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

      齐恒将我望着,眼里带出嘲弄的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狠的姑娘。”

      我说:“我只是对别人心狠,对自己,还是娱乐来的比较好。”

      齐恒猛的眯起眼睛,半响道:“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我想,真是不要深究任何一种想法,因为任何想法的深究只是一场残念罢了。

      后来我想,我便是太过深究才会落得如此结局……

      远方只传来一阵歌声:

      “飘蓬只逐惊飙转,行人过尽烟光远。立马认河流,茂陵风雨秋。
      寂寥行殿锁,梵呗琉璃火。塞雁与宫鸦,山深日易斜。”

      飘飘渺渺,如闻在耳,一声一声,反反复复,像踏着人的心而来。

      天寿山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斜洒在空寂的山林深处。

      我只觉得一阵凄惶,我已经决定离去了。这些年我所经历的这一切,远方的亲人们都不知道,就像师父的死我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我捧着一颗满满的心而来,可如今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山高路远,侧身也只余一人而已。

      策马远行,不敢再回首苍茫夜色。

      多少繁华流过,回眸处却满眼荒凉。现在的鼎盛也总会荒芜,百年之后,百年之后,谁知道呢?

      那一年下了太大的雪,我与薇薇从雪域逃往洛国,齐恒派了卫队在后面追杀。我几乎不能理解他为何非要追杀与我,但后来想到我曾将他最钟爱的四弟送去洛国做了人质,而近些年才知道他过得并不甚如意,我想:“齐恒肯定恨死我了,他要回来报复了。”

      微微与我乘马一路逃离,她的意思是,只要出了边界就好,洛国是她的天下。其实我想,没有哪里是谁的天下,天下太大,而人太渺小。

      微微从马匹上跌进雪地里,我跑过去抱住她,她居然说:“落落你先走吧。”

      我哆嗦着唇,几乎不能言语,天空如此苍茫,雪又如此大。

      我跑过去把发簪拔下来就扎进了马臀,马嘶鸣着逃走,我一步步地走回来,雪太大,我就这般将她望着,直到她痛哭出来。

      我们还是逃走了,我以为一切终将结束,可那才是真正的开始。

      荒凉的夜里,齐恒从齐国赶来,我究竟不能理解究竟得多大的仇恨才能致使他如此这般。

      微微虚浮着脚步过来,齐恒望了她一眼,转而用随身佩带的剑刺进我胸口,我低头想,究竟是我医术没有白学,只差一公分他便可置我于死地。只一公分的差距,他究竟要做什么?剑拔出来,溅落一地的血。

      微微睁大了眼,不能置信地将他望着,动了动唇,良久,才发出声音:“你杀了洛洛,郁川,你居然杀了落落。”

      我仰头望着漫天飞雪,想起薇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那时她说:“谁赢到最后,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时间这样长。

      微微昏了过去。

      我合上眼睛的那一瞬,却见齐恒早一步踏前将我抱进怀里,面色却是惊慌:“你欠我的尚未还,我不准你死。”

      我已无力将眼睛睁开,我想,真是奇怪,难道那一剑竟不是你刺得吗?

      天空中云卷云舒,我想,我真是太想念你了,齐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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