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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若他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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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有些事不见得那么复杂,就比如卿秦的归来其实完全可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但有时候情况变得复杂起来真是让人没有感想。
第二日早朝上,齐王召集百官,决议两件大事,第一,卿秦居然没战死沙场,那当年阵法图一案,如何是好;第二,齐渊皇子何时纳侧妃。
给齐皇子纳侧妃一事,在如今新婚嫁娶如此随意的年代里应该算不得是事情,而且昔玦经过围猎那一事,如今身份尴尬本不应该被提出来,但是大家似乎对这件事情兴致更高。齐琅的看法是,最近大家每天都发生很多事,并且都很难办,谁都无力对自己作甚,还是娱乐别人比较好。
如此问题大家大概讨论了有两个时辰,并且一向团结或者表面上一向团结的官员差点当着皇上就打起来,情况很是激烈。主要原因是一部分人觉得即是纳侧妃又不是聘正妻,便不用如此繁琐,并且表示在如此百废待兴的年代里应该勤俭节约。另一部分人却觉得,即是一国公主,即便纳做侧妃也要有一国公主的排场,不然显然是对洛国的不尊,并且表示若不以仪礼相待,恐是很不道德。
最后,齐渊抛下一句,“我只是纳了她,侧妃而已,还用不了如此排场”作结,如此这般,这真是令人没有感想。
而第一个严重的问题大家讨论了大概有半柱香,讨论的结果是稍后再议。
我问齐琅:“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齐琅问我:“什么事?”
我说:“卿秦的事啊,喏,不都关大牢里了。”
齐琅诧异:“什么时候关大牢了?”
我说:“早上啊,早上不是说先囚禁起来吗?”
齐琅闻言,情不自禁的伸出两根手指抵住额头,良久不能言语,半晌,解释道:“囚禁并不代表就关大牢了,你看,囚禁在皇宫内苑里不也叫囚禁吗,卿秦是被囚禁在皇宫里了。”
我憋了口气,问:“那此事将会如何?”
齐琅沉吟半晌,道:“那得看齐渊的态度。”
我诧异:“这是为何,你的态度就不起作用?你不是一国太子吗。”
齐琅嗤笑一声,用扇子抵住额头:“太子吗,那你可还记得洛郁川?”
我说:“当然记得啊,洛国被雪藏的太子,那一战之后不是听说失踪了吗?”
齐琅“嗯”了一声,说:“洛后死得早,后宫水又太深,洛郁川自小便不得宠,因出自皇后才被封为太子,你看昔玦倒是长公主了还不得给人做妾。我与他……”他自嘲的笑:“不过一面镜子的两端罢了。”
他说,不过一面镜子的两端罢了。
我嗫躇着问:“那当年,你被师父带回天寿山……”
齐琅“唰”的一声收回扇子:“你跑题了,我们说正事。”
我说:“那好吧,卿秦会如何?”
齐琅说:“他便是知道自己会如何才会这般回来。”想了想解释道:“当年一战之后齐国开始大乱,齐渊便是那时披甲上阵,花费近三年的心血才将将处理了此事,你当齐国为何要派兵助陈国一臂之力?”
我恍然大悟,喃喃:“原来是报一战之仇来了,”又问:“那你呢?”
齐琅提醒:“想想几年前发生了何事?”
我埋头苦思,半晌恍然:“莫不是齐王派人将你接走的那件事?”
齐琅面露赞赏,低声道:“朝廷缺人,父皇只得将我接回来处理朝政琐事,但战场上一切事宜权由齐渊负责,此次卿秦将将归来,此事最大发言权自然便是在他手中。”
想到卿秦,内心难免愤愤不平,我说:“如此这般,真是让人觉得心酸。”
齐琅叹息一声:“卿秦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天围猎他只是看到了齐渊的目的,”我自是知道齐渊的目的便是昔玦。
我说:“他自己无法再与昔玦在一处,可昔玦总要嫁人。”
齐琅说:“谁都行,齐渊不可以。”
我说:“为什么?”
齐琅一声叹息:“他原先抛弃过她,谁都行,他不行。”而他,指的便是齐渊。
卿秦自是知道齐渊喜欢昔玦,而齐渊曾经那样伤害过她,他便用自己成全她,他究竟还是爱的太深。但我想,爱一个人,便是如此吗?
齐渊与昔玦的婚期原先是定于下个月中旬,礼部翻遍黄历才找出的近期易婚嫁迎娶的好日子。奈何昔玦委实反抗的厉害,昨夜更是孤身翻墙逃走,只恨不能如愿。一只脚将将踏出去便被齐渊亲自给抓了回来。这一次恐是真正惹怒了齐渊,直接后果便是卿秦第二日便被打入大牢。
事情转变成这般,委实令人没有感想。
我的意思是齐渊肯定拿卿秦威胁昔玦,昔玦迫于淫威不得不从。齐琅的意思是,卿秦在大牢里蛊毒发作,只怕此次终将难逃一劫。并且表示我们可以前去洛国求得解蛊之法,卿秦是认定自己命不久矣才会这般送上门来让齐渊利用,那么,有些事就算说与他听他也不会相信,一切等取回蛊毒破解之法,之后将都会好的。
我思虑再三,表示同意。
一路快马加鞭,七日后便到洛国都城,奈何此时打听到一个极坏的消息,那便是半年前洛王甚觉此毒迷惑心智,委实不是个诚实的术法,有违医术的道德,后来朝堂之上一合计,便将它禁了。如此一来累得解蛊之法也被销毁殆尽。
齐琅说蛊毒被禁齐国居然一点消息也没能传来,恐生有变,几乎是不眠不休赶回齐都。此时才听闻近几日该发生的事都已发生。首先齐渊与昔玦的婚事提前,并且与三日前已然完婚。再有便是成亲那夜卿秦毒发身亡,遗体将将被运往卿家。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飘了雨,又是一年秋叶飘零。
我侧头望向齐琅,神色怔怔:“其实我早就在想,若是真有解蛊之法,卿秦为何不自己去寻呢?先前我还不信,如今突然感到命运的可怕,不管如何努力,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良久,我说:“齐渊这般行为……“
齐琅站起身来,遥遥望着满宫的烟雨朦胧,良久,叹息一声:“归根结底,大家都是被命运愚弄了,他们都是可怜人。”
原来,事情尚未结束。
雨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夜,宫墙之内,望着满墙的雨花从天而降,摇曳不休,落了一地的荒凉。
一朵白泠花不知从何处飘来,落在他手心,云雾后谁低低呼唤:“聍西塔,聍西塔……”
齐渊愕然抬头,坠落的花雨中,那个白色的身影正缓步行来,细长的眉,浓黑的眸子,淡色的唇。鬓边别了一朵白泠葬花。雾色浓重的远处,她走过,转身就来到他身边。
她恍然贴的他极近,他目光停留在她被包扎极仔细的右手上,白色绢布沁出红色的血花。
他想伸手握住,却被她错开。她嘴唇紧贴着他耳畔,一声轻唤:“齐渊……”他静静将她望着,只盼她能再说点什么,她的确又说了什么,却不是他愿听的。
她说:“我原本想要恨你的,可后来又想,我的心就这么点大,装不下了,一个卿秦便已够了。”
她带着凉意的笑声,胳膊从身前紧紧搂住了他,一寸一寸,直至刀柄没入他的胸膛。他想唤她,可就像是被谁紧紧扼住喉咙,无法动亦无法说话。
她眼里滴下泪来,微微仰了头,望着漫天的雨,眼里流了温软,泪水滑下:“这是你欠我的,现在我拿了回来。”她说,“我欠你的你也取走了。”
齐渊紧紧地握住她。
她说,“我要你的半条命,如今你我两不相欠。”
她说,如今你我两不相欠。
熟悉的痛意和怒意袭上心头,他望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突然间仰起头来,怔怔的看着天边的雨:“聍西塔,聍西塔……”大片的血红刺伤他的眼,昔玦紧紧闭上眼睛,退开两步,提起裙子飞快地朝外奔去。
他自梦中醒来,殿外是荒寒夜色,已经多久了,他念念不能忘却的,始终便是那一夜。
八岁那年她对他说,她很喜欢听风吹树木的声音。
她还说,有这样一个地方,骑马牧羊,背倚大山,四周都是繁密的森林,且房子前恰好有一潭湖水。
他望着她,那时他不耐烦地敷衍:“你这个笨蛋,这样的屋子是不存在的。”
她的眼神变得认真,继而又有些迷茫,她喃喃:“我见过的。”
十五岁那一夜,她做错了事,半夜害怕的睡不着来找他。她低低的问:“若有一天,你会不会将我忘了?”他低头翻着公文,心里略过丝烦躁:“不知道。”
她望着他,良久,微微侧头,嘴角带出一丝笑:“我是昔玦啊。”她笑,眼里却带出泪来:“喏,就是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齐渊楞。
他与她成亲的后的第二夜。
她一身素白衣裙,衣带翻飞,身影自月下走来,百花远远绕成背影。
她低了头,以从未有过的低姿态望着他,“你答应过我的。”
齐渊低了头却不回答,屈起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碰倒了茶盏。
在等待中,她望着他的眼里渐有了丝绝望。
良久,她伸出胳膊将眼睛遮住,低低抽泣:“我本不该信你的,我怎么就信了你。”
这样的清楚,清楚到令他烦乱疼痛。他明明不记得的,但如今每当他听到风吹树木发出的“沙沙”声,总是想起这些情景。不由自主地,他急急冲出屋子,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四周被惊醒的侍卫忙向他行礼,“大皇子?”
他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心里却空了一块。
梦中有一座聍西塔,那是她此生度过最美好的地方。
我问齐琅:“卿秦死了,若他死了,那她该怎么办呢?”
齐琅闻言伸手打开折扇,扇面上画了朵半开的花,半晌刚要言语,窗外飘了雨,我赶忙伸手将窗子关上,待一切忙完之后已然忘却先前问了什么。
齐琅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去吃饭,因为天色已很晚。
我思虑再三表示同意,于是待吃完饭回来后,我已彻底忘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