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影》楠木错

11、第十一章 还好我慢

　　要前往的地方是裕丰岭。乍听这个名字容易误以为是丘岭一类，其实一切都是误会，名为岭，其实是一片深山老林，在陈国最西南，三年前划作国界。

　　我想陈漠真是个世外高人，凭他居然敢隐居于裕丰岭并且不怕被任何野生动物吃掉，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裕丰岭是整个大陆板块公认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经常会有匪夷所思的动物出没伤害人命。致使很少有人能进去，即使进去也很少有人能出来。我想，这真可谓进一步则不成岭，退一步则不成林。

　　陈国境内多山多水，这意味着大多时候我只能选择以船代步，但没有银子的存在着实让人为难，因为船家的意思是只有付了船资才有资格踏上对方的贼船。考虑到陈漠应不至于近期丧命，因此我大多时候只能被迫选择翻山越岭。

　　如此一路行了月余，在一天傍晚终于到达离裕丰岭最近的一方小镇。

　　如此踏入红尘才蓦然发现原来世间已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最直接的便是一张通缉我的告示已张贴到如此荒野边境，心想齐琅居然能在他国做到如此境地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还有一条消息是说陈太子陈江所领的一支常胜军深入前线后却鲜有常胜，并且最近守城又没守住还受了伤，陈王急切之下一纸诏书要将他招回，奈何“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并且江城将这句话贯彻的很彻底。听说前天夜里还搞了一次突袭，就是不知对方有何反应。这也就不难理解接下来的一条消息，那便是陈王全大陆范围内派人寻找叶沁下落。

　　我想，齐国果真没有派兵。就不知叶沁与陈漠现下如何了，叶沁在看到这条告示后感想又是如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我要做的事是选择究竟去城外老柳树下打地铺呢，还是城内街道底下打地铺，真是何其残忍。

　　其实先前我还惦记着自己的神医身份，心想能凑够到裕丰岭的路费，勉强能够果腹住店便可。我是这样想的，此刻赚点小钱即可，不宜过度操劳。

　　可事实常常令人不甚如意，医馆掌柜普遍觉得我如此出场，手上没握着折扇，身上也没穿件白袍子，还弄得灰头土脸的，丝毫不能飘飘欲仙，实在无法与神医产生联想，并且最终结果都是被当成诈骗的扫地出门。

　　第二日一早出了镇后我便一路朝裕丰岭而去并且毫不犹豫地从山前绕到山后，虽然后山通往山顶的路一般曲折了点，但经过慎重思量我义无返顾的决定从后山出发。

　　这是有原因的。

　　师父曾教育我莫不要被表面所迷惑，并且与之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障”。比如大家都知道雁荡山乃齐国第一大山并且里面建有第一大邦雁荡门。有一年天下大旱引起灾荒导致各地民不聊生，便有许多难民自发组团前往雁荡门想扫荡此门。因为传言雁荡门甚是有钱，连里面最低等的弟子都能时常吃上燕窝粥，而当时整个大陆低等官员已有段时日普遍难以吃上燕窝。并且这些人还为自己找了退路，想实在不行投入此门不致饿死也是可以的。奈何雁荡山居然关了殿门，任群众如何叫唤就是不理，这也导致灾情过后雁荡门内一个人都没饿死而雁荡门外居然饿死一大片的情况。

　　当时师傅在说到此案例时哈哈大笑，说：“哈哈哈这些人岂不知雁荡山的后门是常年开着的，”并且笑够了又补了一句：“一年后雁荡门清理山门时才发现前门居然多了如此尸骨，还诧异今年山中飞禽走兽集体爆发瘟疫了哈哈哈。”此事例当时便对我影响极大，也因此触类旁通我便得出如此结论，那就是：爬山，尤其是盛名在外的山一定要学会走后门。

　　爬至山顶时天空已下起了雨，烟雨霏霏中，半山紫红色的紫藤花隐在霏霏烟雨后。巍峨山门中隐了道青石台阶，脚下青石板上微有裂痕，一切与梦中景色竟有七分相似。

　　纷纷雨下，青石板上的石苔被雨水淋湿，草色渐深。细闻之下，被雨水冲刷的草木依旧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望着眼前孤零零盘旋隐在林间的青石小道，我怔怔沉思，半晌，神色蓦地加深。

　　山顶处传来打斗声，我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雨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紫藤花，铺天盖地而来。

　　陈漠剧烈地喘息，身体却不能移动丝毫，手臂僵直，保持着一剑刺出后的姿势。

　　我倒吸一口气，那是一个极其惨烈的相持，陈漠手里的剑贯穿了对手的胸口，然而同时，那个黑衣杀手的剑也刺入陈漠的身体里，剑锋微偏横穿过右肋。

　　地上此时已倒下几批黑衣人。

　　远处叶沁绝望如小兽般惨叫一声，挣脱陈王的钳制，一片紫色在雨中飞奔过来，临近时却颤抖着极轻地将陈漠搂在怀里。陈漠眼望过去，神色清冷，眼里燃了火，半晌，终是软了神色，迷茫地将她望着，轻唤了声：“阿姐，”下一刻已神色尽失软在她怀中。

　　没想到一切来得这样迅捷，关键是还没体现我此行的价值，一时接受不能，残念地愣在那里。

　　身后踉跄脚步声至，回头，望见陈王一般的愣在那里，端严的面孔更见苍老。

　　我其实无话可说，但事已至此，说一说也无妨，于是低头组织了下语言。半晌，道：“你是一国之君，断不应不战而降，却送了公主去和亲，令社稷受此大辱。”

　　雷声大作，大雨倾盆而下，我伸手擦了把脸，转身瞧见石阶下，不知何时立了个身着华服的公子，身姿仿佛齐琅，一眨眼，又似消失在茫茫雨幕之间。

　　竹屋内，叶沁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上，然后又回到床上蜷缩在陈漠的怀里。她喊：“阿漠，”却听不到他的一声回应。

　　叶沁害怕，又喊了一声，“阿漠”，她将脸贴到他的心口，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四周很安静，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她闭上眼，安心地叹息，仿若只有这里才是最真实的。

　　看到此我终于忍不住问一旁齐琅：“你看，陈漠其实并没有死，可叶沁总是怕他已经死了，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蓦然响起的声音，齐琅身子一僵，收起扇子低头看我，良久，斟酌道：“我想……她是一个人孤寂怕了。”

　　我说：“齐国为什么就不能派兵，齐恒就那么喜欢叶沁非她不可？”

　　齐琅轻笑一声，哗啦打开扇子：“这是社稷之尊。”

　　我被呛了一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琅将我拉至身边，没什么表情的脸，抬手帮我拢起耳旁两丝乱发：“这么些日子，一直找你不着，先前想到你会来这里，便派人一路寻去。”

　　我“噢”了一声，诧异：“那些人呢？我一个没见着。”

　　齐琅说：“哦，他们收到消息后，都纷纷加急追击，路设关卡，不想你实在太慢，他们都在你前头。”

　　我想，还好我慢，于是又问：“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齐琅说：“哦，我是处理好朝中事后才赶来，刚到。”想了下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下回再有一次，我便只能将你关起来了。”

　　我颤了一颤，甚觉不可思议。

　　齐琅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拖长了声音“嗯？”了一声。

　　我连忙说：“不会了不会了。”

　　齐琅这才表情舒缓，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