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7、第七节

　　三月初四，谷雨，无雨。
　　回到花溪村已经有半个月了，花明红的身体已经慢慢地恢复过来。日子慢悠悠地过，她养花，喂马，看书，翻《江湖风云报》，一刻一刻地消磨着时间。
　　她以前是不大爱看报纸，一般都是一帆看了，遇到有意思的事情，再转述给她听。
　　不过最近一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跑走之后就没有过来找过她，算起来有十来天了吧。
　　想他了吗？是的。一帆小的时候，整天在这院子里跑上跑下，嘻嘻哈哈，那清稚的笑声，似乎依然在墙角树枝间回荡，时间便如弹指一挥，转眼过去十年。
　　十年的时间，一帆也长成大人了。
　　记得她初遇一帆的时候，自己也只有十五岁，见到那个五六岁年纪的小鬼，哭得稀里哗啦，便把他带回了住所。当时，她还没有搬来溪东瓦屋；当时，他与家人走散了，又受了惊吓，除了知道自己叫小程以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收养了他，取“一帆风顺”中的“一帆”二字做他的名字；他唤她“姐姐”。后来他们搬来了花溪村，一帆高兴地说：“姐，这是我们的家哦。”
　　而现在，长大了的他，已经学会不回家了。
　　十年时间，她在慢慢地变老。去年她过完了自己的第二个本命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五。
　　二十五的……姑娘？听起来像个笑话。在花溪村，二十五岁的女人，哪一个不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姆妈了。
　　她的确老了，开始悲春伤秋，顾影自怜。
　　生活，漫长、无趣，她只能对着马说说话。自从宋鸣死后，她便失去了这个世上唯一能说上话的朋友。
　　在屋子里呆得实在发闷，她牵出青骢马，决定到城里去走走。

　　她在茶楼小坐了下，听了一会儿《隋唐演义》，觉得没意思；在东市逛了逛，也没发现有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看杂耍，她连起哄都提不起精神来。最后，她牵着马，往杨威镖局的方向走去。
　　承认了吧，花明红，你进城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探一帆？她对自己说。

　　一帆很忙。他对她说：“姐，我跟师傅说要离开镖局，师傅让我把所有的事情做完才能走。可能，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了家了。”
　　她问：“看样子你们又有镖要走了？”
　　一帆回答她：“是的。就是明天。师傅说让我走完最后一趟镖。”
　　“是送去哪呢？”她问。
　　“姐，”一帆为难地说，“你知道我不能说的。”
　　花明红笑了，她摸了摸一帆的头说：“姐逗你玩呢。”
　　她看向一帆的时候，眼中充满了怜爱。一帆，她刚遇到他的时候，他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脸上爬满鼻涕眼泪。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长得乖乖巧巧，斯斯文文，让她在每次责备完他之后，都要自责好久。
　　这么一个弟弟，怎么能忍心让他受到伤害？花明红想，既然这是一帆的最后一趟镖，那么自己是务必要保证他万无一失的。反正，她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橘红色的镖旗，高高飘扬，整齐的人马，浩浩荡荡。
　　这是趟大镖，动用了五辆镖车运货。总镖头杨威对这趟镖格外重视，派弟弟杨武亲自带着十二名镖师，二十多名伙计和趟子手押送。三十几人的队伍，一路行来，这日到了古木峰。
　　古木峰上多盗匪。进山后，走在前头的趟子手，将手上绣着“杨威”二字的大旗高高擎起，同时齐声高喊镖号：“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以便让平日里受过镖局打点的山匪看到后不再为难他们。
　　但是古木峰所处的山脉绵延，据说一直延伸到闽地，广阔的山头上，山大王就不知道有几个。平日里山匪之间打来打去，互抢地盘，同时又不断有新的势力涌出。那么多山大王，岂是一个杨威镖局可以一一拜会得过来的？因此自踏上那条崎岖的山道后，镖队上下，无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程一帆跟着他的师傅朱敏走在镖队的中间。这是个很重要的位置，因为五辆镖车均被安排在中间位置。朱敏是杨威镖局的一等镖师，武功和经验在众镖师中都是属于比较拔尖的。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自镖队前头传来消息说，在前面树林里发现有埋伏。程一帆伸手握紧了腰畔的剑柄，见朱敏已快步跑向前头，也跟了上去。
　　来到前头，果然见前方树林人影绰绰，似乎都带着兵器，领头一人，头扎白巾，身材魁梧，正目光炯炯地盯着领队镖头杨武。
　　杨武在马上向对方拱手作揖，朗声道：“在下杨威镖局杨武，敢问前面的朋友拜的是什么山门？今日借道一用，来日必定备薄礼进山烧香。”
　　对方领头的回话道：“原来是杨威镖局的朋友，在下黑风，拜的是黑虎寨虎大王的山门。”说完又转头对身后的众人下令：“是道上的好朋友，快让路。”
　　这便了结了么？程一帆想，心头愈发不安，却见杨武嘴边含笑，略有些得意，已经下令队伍继续前进了。
　　黑虎寨的那些山匪并没有走开，似乎在等着讨赏，杨武侧头吩咐一旁的朱敏去准备银子。
　　两队人马越来越近。

　　山匪中忽然有人扔出一件物事，落在杨威镖局的队伍中，“轰”地一声炸开了，烟雾迷漫。紧接着又是几声爆裂声，然后是“哧”地一声，刀砍进肉里的声音。
　　镖队一片混乱，霎时就被砍倒好几个人。
　　但是杨威镖局的镖师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几个有经验的镖师，包括杨武和朱敏在内立刻做出反映，亮出家伙，向前向后聚拢在镖车周围。
　　程一帆没有及时撤回去，他被烟雾迷了眼睛，只能听到耳边刀剑“呜呜”的破风声，少年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恐惧。他突然发现之前遇到的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他才真切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在身前身后舞起一片剑光，暂时低挡了袭向他的刀剑。同时拼命眨眼睛，挤出眼泪水。
　　眼睛依稀能够看见东西了，他似乎看到一条人影向他靠拢，帮他刺杀了几个人，周围的压力减少了许多。他精神一振，开始对敌。
　　那个身影来到他的身边，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的语气问道：“一帆你没事吧？”
　　程一帆大惊：“姐？！”
　　突然听到背后有一男声叫道：“小心。”而后便听到“咚”地一声，有人倒地的声音。
　　程一帆回头看去，见一男子手执青锋剑，白衣飘飘，正对着他微笑。
　　“宁……宁先生？！”程一帆再次惊住。
　　杨威镖局一方一下子多了两个帮手，立即显出优势来。宁无剑的剑法自不用说，他剑术高手榜上的排名可不是走后门得来的。更何况还有花明红那要命的剑法，攻多防少，招招刺向人的要害，每出一剑都要见血。

　　山匪很快就被消灭了。处理尸体时，从领头那人的身上掉出一面刻着老虎的铜牌。杨武一眼看出，那可不是什么黑虎寨的信物，赫然便是杨威的死对头，猛虎堂的出入腰牌。
　　“猛虎堂简直欺人太甚！”杨武怒不可遏。
　　镖队的人马在原地稍做休息，处理了伤者，便扯轮子上路了。花明红与宁无剑护送镖队出了古木峰后，宁无剑打算告辞离开，花明红却想与镖队一同上路。
　　一帆表示反对。他说：“姐，过了古木峰以后的路程向来平安，一路上鞍马劳顿，很是辛苦的，你还是回去吧。”
　　花明红正要坚持，一帆的师傅的朱敏出来说话了：“花女侠，老夫以项上人头向你担保，一定将令弟完璧归赵。”
　　他边说边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宁无剑见那朱敏长的虎背熊腰，一脸的络腮胡子，相貌及其威猛，忍不住问了一句：“朱师傅，请问您与猛虎堂的朱猛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大哥。”朱敏淡淡地答道，而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情，杨威杨武两位镖头都是知晓的。”
　　“哦。”宁无剑若有所思地应道。
　　他也开始劝花明红：“花女侠，既然朱师傅都这样说了，你便放宽心吧。”
　　“况且，”他放低声音说，“你若跟着，一帆会被师兄弟们笑话的。”
　　花明红转头看一帆，见他果然涨红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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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的构思中没有这个场景，但是想到再不写一些武打的场景，某人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写的是武侠了。
可惜写不好武打场面，真的很佩服金庸，能想出那么多优美的招式。
这两天看了一下晋江，发现写武侠和看武侠的不多，基本上是穿越和耽美的世界了。社会发展真快。
Ps：筝影，看到留言把网址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