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49、第四十八节

　　立冬，成都。天上无月，却有两三颗星斗。
　　这是一条狭长的暗巷，潮湿，阴森，初冬的寒意沿着青石板传过来，叫人忍不住战栗。阴妙妙刚一奔进这条巷子，心中便生出几许悔意，可惜却已无路可逃，在她的身后，丰都三鬼正紧追不舍。只听得一个声音叫嚣道：“死丫头，快过来，别叫老子亲手逮到你，否则，老子把你脱光了挂在城墙上修理！”
　　另一个骂道：“放你娘的屁，那丫头是老子的，自然要留给老子动手。”
　　第三个道：“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老子打赌那个丫头肯定是躲进这条巷子里去了，快进去看看。”
　　阴妙妙不由地加快了逃跑的脚步，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练习轻功。巷子很暗，但是隐隐约约之间却能看到前面蹲着一个人；巷子很窄，但是情急之间，阴妙妙居然侧着身子与那人擦身而过，经过的一瞬间，她没有看清对方的模样，却清清楚楚地闻到了那人作为一个流浪者应该带有的酒味以及酸臭味。
　　丰度三鬼随后便追了进来，不多时，忽听得色鬼尖厉的叫骂声：“滚开，臭要饭的！”随后便传来 “哐啷”一声脆响。
　　阴妙妙立即明白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倒霉的流浪者，只因为挡了丰都三鬼的路，便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手上捧着的酒坛子也被摔得稀烂。
　　阴妙妙心中突然充满了愤怒，因为那三只老鬼的霸道无忌，这愤怒使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危险，想要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因此当她抑制住自己的这种冲动之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赔我的酒来。”那流浪者却不知死活地抓住色鬼的衣袖叫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人。
　　“哈哈哈……”酒鬼与赌鬼在一旁发出了嘲讽的笑声。色鬼冷笑道：“好好，老子这就赔你。”突地并指如刀，往流浪者的颈部动脉切去。
　　色鬼痛下杀手，这一掌倘若切实，这个可怜无知的流浪者必定血脉断裂，失血而亡，然而，色鬼那追魂的一掌却生生地停在了距离流浪者脖子一寸之外。
　　“为何罢手？”酒鬼奇道。
　　“这小子有点邪门。”色鬼答道。
　　“邪门个鸟，”酒鬼道，“一个臭要饭的都怕，你娃的色胆倒是越来越大了。”
　　赌鬼笑道：“老酒鬼要不你来试试弄不弄得死这个小子。老子这回把宝押在你身上。”
　　酒鬼骂道：“给老子爬开，你娃就晓得瞎起哄。”却向流浪者挥出了一拳。酒鬼此拳带了试探的意思，因此未尽全力，但是这一拳打在流浪者肚子上，却已将对方打得弯下了腰，嘴角沁出了血沫子。
　　赌鬼见状拍手道：“哈哈，这样子就叫邪门呀，老色鬼果然色胆包天呀。”
　　色鬼冷冷道：“邪门不邪门，你仔细瞧瞧老酒鬼的脸色便知晓了。”
　　赌鬼奇道：“老酒鬼有何不妥？”
　　酒鬼龇牙甩手道：“老子……这小子有内功，古怪得很！”
　　色鬼俯身查看流浪者，见对方已然擦了擦嘴角，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你们，为何不打死我？”他嘶声道。
　　“哦？”赌鬼叫道，“好小子！”
　　酒鬼道：“呸，真倒霉，撞上个寻秽气的。别理他了，追那个丫头要紧。”
　　色鬼却阴阴地道：“想死，老子就成全了他。”言罢缓缓地伸出右手，此时他的右手已经变成赤红色，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不可。”赌鬼叫道，却被酒鬼往后拉了拉。
　　“躲远些，”酒鬼道，“老色鬼的血焰掌尚未练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倘若不小心被误伤了，可是活该倒霉。”
　　“唉，阴损那。”赌鬼道。
　　“是那小子存心找死，可也怨不得老色鬼。”
　　——千古艰难惟一死，好死都不如赖活着，那么究竟哪种程度的打击，能让一个人了无生意，一心寻死？这个流浪者年纪轻轻，有这一身精湛的内功，说不定武功也不错，却究竟是因为什么伤心的经历，令他变成这样？
　　当然，这些都不是色鬼要考虑的问题，他要考虑的只是，如何杀了面前那个古怪突兀的流浪者。幸好那流浪者倒也善解人意，居然奋不顾身地朝色鬼的血焰掌上直冲而去。只听得“轰”地一声，红光一闪，两条人影一触即分，而后色鬼连声怪叫，那流浪者却是颓然倒地，再无声息。
　　“老色鬼，你要不要紧？”酒鬼上前去扶住色鬼问道。
　　“丢他娘，老子的手断了。”色鬼叫道。
　　“真晦气。”酒鬼道，“快走快走，赶紧找个地方疗伤去。老赌鬼，你倒是来帮一把手呀。”

　　酒鬼与赌鬼扶着色鬼离开了，长巷又恢复了死寂，流浪者倒在地上无人理会，甚至就连星光也不愿意照在他的身上。
　　他果真能够就这样静静地死去么？
　　长巷中突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早已逃脱的阴妙妙去而复返了。作为阴家的孩子，阴妙妙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身在江湖，千万不能存有什么慈悲心肠，可是她的心肠始终硬不起来，以至于她经常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阴家的孩子。
　　她问自己，为何阴盼盼、阴旺旺他们都残忍到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妹妹下手，可是她自己却连路边上一个流浪者的死活都要牵挂？然而不论如何，她始终不愿意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因为自己的原因送了命。
　　于是，她又返了回来。
　　阴妙妙上前去试了试流浪者的鼻息，发现他尚存一口气，于是轻抵他的后心，将一股保命的真气缓缓地输入他的心脉。
　　“我已经护住了你的心脉，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阴妙妙道，转身欲走。
　　可是没走几步她却又跑了回来。
　　“哎，算了算了，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不管呀。”她自言自语着，扶起流浪者将他扛在了肩上。正当她抬步欲走之时，忽听得一声娇喝：“站住。”阴妙妙分神一愣之间，只见一个少女凌风一飘，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姑娘，你要将他带去哪里？” 问话的声音却是出自身后。阴妙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妇人正伫立在她的身后，黑暗中她瞧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觉得那妇人衣带飘飘，身上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是个仿佛天仙一般的人物。
　　“我，我要带他去治伤。”阴妙妙答道。答完之后，她忽觉得心里很别扭，心想：姑娘我凭什么要对这个陌生的女人如此恭敬呀。
　　“他，他受伤了吗？”妇人语带关切地问道。
　　“是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中了色鬼的血焰掌。”阴妙妙道。
　　“千里！”妇人叫道，“你快过来。”
　　阴妙妙已经将流浪者平放在了地上，那名叫千里的少女一步蹿到他面前，伸手探了探他胸前的伤处。
　　“他只怕……都怪我，我应该寸步不离地看着他的。”千里哽咽着道。
　　“他究竟是谁呢？”阴妙妙不由得好奇道。
　　“他叫程风。”千里答道。
　　“程风？他就是程风！”阴妙妙叫道，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地上的流浪者。
　　她当然是知道程风的，“疯魔剑客”程风，她的长兄阴盼盼就死在程风的手上。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程风的样子，他或许是威猛的，声若洪钟，脾气暴躁；他或许是冷酷的，不言不语，杀人如麻；他又或许是不羁的，潇洒如风，来去自若……可是，她从没想过他会是落魄的。无月的黑夜，她依然无法看清程风的长相，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痛苦。
　　“让我来看看。”妇人道，上前搭住了程风的手脉。她的神色凝重，阴妙妙与千里紧张地瞧着她的神色，几乎忘记了呼吸。
　　“宫主，他还能救吗？”待得妇人一下放程风的手臂，千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宫主？难道你是……仙女宫主？”阴妙妙问道。
　　“是的。”妇人答道，“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的疑惑，但是现在我来不及一一给你作答，我们需要尽快将程风送去仙女宫，一路上山高水远，我希望你可以协助我。”
　　“愿为仙女宫主效劳。”阴妙妙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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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囧到深处人慈悲：
好长的网名。前段时间电脑坏了，忍痛换了一个，又因为长时间没有写作，卡住了。不过昨天突然看到你留下的这么多留言，突然就将瓶颈打破了，完成了一节。
实在很感谢。
另外，你指出的问题已经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