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41、第四十节

　　关大山慌乱起来。
　　不对，她不是我的佳人，不是的。
　　我的佳人，就在一扇门后，只等我去敲开门。
　　我的佳人，绝对不会让我滚。
　　那么这个让我滚的女人是谁？为什么冒充成我的佳人？
　　关大山这样想着，伸手卡住了纤纤的脖子，逼问道：“你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救……救命……救……”纤纤虚弱地呼救着，闻声而来的街坊一下子涌到程家门前，但是他们却都被关大山的架势给吓住了，居然没有人敢上前。
　　“她家男人呢？快去把她家男人找来噻。”人群中有人喊道。
　　“纤纤，你家阿风那？”人群中有人问道。
　　纤纤？关大山一下子清醒过来。
　　纤纤不就是我的佳人么？我在做什么？这些人又是谁？为什么这样看我？
　　不行，我和纤纤绝不能呆在这里，我要赶紧跑。
　　关大山将纤纤一抡，扛在肩上，大步冲出了人群。
　　众人惊呼道：“不好啦﹗程家的媳妇遭抢啦﹗”

　　“程公子，你不能回去，否则我们的时间会不够用。”千里婵娟齐声劝道。
　　“闭嘴，难道我能丢着纤纤不管吗？快让开﹗”
　　千里、婵娟二人摇摇头，并排拦在程风的马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程风冷笑道：“倘若被马踢死，也是你们自找的。”他竟然不再理会拦在马前的二人，策马扬鞭。
　　马如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千里婵娟堪堪避过马的撞击，相视苦笑，而后，两人同时将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齐齐地打了个呼哨。
　　哨声响过，远去的枣红马居然又跑了回来。
　　程风气极败坏地骑在马上，怒道：“我本应该杀了你们两个再走的。”
　　千里道：“你心浮气躁，已经失去了分析和判断的能力，以你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将人救出来。”
　　程风道：“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谁要再阻止我我便杀了谁。”
　　“那至少要把水带上吧，”婵娟道，并将一只水囊抛了过去，“一路上可以不吃饭，但是却不能不喝水。”
　　程风伸手接过，挂在腰间，策马走了几步，却突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千里急忙跑过去查看。婵娟却道：“不要紧的，他只不过中了我下在水囊上的毒而已。”
　　千里道：“你给程公子下毒？你下的什么毒？”
　　“是红颜美人。”婵娟道。
　　“你疯啦，”千里道，“红颜美人是宫主才研制的新药，尚未经过试验，你竟敢偷带出来，而且贸然用在程公子身上。”
　　“那怎么办，”婵娟反问道，“程风曾经服过仙女宫的清血丹，宫中其他的毒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千里摇摇头，叹道，“能让程风中毒的便也只有红颜美人了。可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的脸上全是倦态，接二连三的变故，令得这个聪慧的女孩子茫然失措。她已经意识到，正有一股凶恶的力量在阻止她们前往江南，而眼下这些，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叫她如何去应对那些明枪暗箭？
　　婵娟瞧着千里。这个女孩子与自己同岁，但却总是显得比自己成熟懂事，长期以来，自己总是习惯于依靠她，却没有想到她也会有无助、疲惫的时候。
　　那么此刻，该是自己派用场的时候了。

　　婵娟朝朱茱招招手，朱茱便怯怯地走了过来。婵娟问她：“你们家小姐被带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朱茱点了点头。
　　婵娟道：“很好。”
　　千里问道：“你想怎么做？”
　　婵娟道：“我们兵分两路，由朱茱带我去救程夫人，你带着程公子继续往江南去。我们用‘千里传音’保持联络，我一救出程夫人便通知你。在此之前你先限制程公子的行动，我相信等我救出程夫人之后他便不会怪我们了。”
　　千里道：“也只有这样了。婵娟，我心里总有些不安，你此去一定要小心呀。”
　　婵娟道：“我会的，”她看了一眼程风道，“他的脾气很大的，你也要小心。”边说边跨上了马背，然后伸手将朱茱也拉上了马。
　　千里眼见婵娟打马而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叫道：“婵娟，等一等。”
　　婵娟停了下来。
　　千里道：“婵娟，你救出程夫人后就不要追上来了，留在成都陪她，记得要寸步不离她左右。”
　　婵娟道：“我知道了。程公子醒来之后你告诉他，我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要将程夫人救出来。”

　　程风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在马背上，马在慢悠悠地走着，而自己却四肢麻木，连话都说不出来。
　　千里点了他的哑穴、肩井穴、伏兔穴，甚至连足底的涌泉穴也被她点上。
　　程风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被人像现在这样制住过，他将牙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千里活活咬死。
　　千里道：“你不要怨我，你想，当时我们随随便便都能将你毒倒，倘若你那时跑出去的话，说不定走不出一里，便被居心叵测的人给拿下了。”
　　她不理会程风的怒视，又道：“现在这样很好。我说你听，说不准你会觉得我的一两句话尚有少许道理。”
　　然后，她便对程风说了以下一些话：
　　“婵娟已经出发去搭救程夫人了，她武功虽然不如你，但绝对比你镇定。她说就算豁出自己的命也要将程夫人救出来。关大山的斤两我们也清楚，婵娟对付他是没问题的。”
　　“程夫人的事情是个意外，以关大山的为人他不可能与那些杀手是一伙的。”
　　“这次去江南，不光肩负着宫主的期望，也肩负着程夫人的期望，你在天下英雄面前露脸了，她也觉得骄傲。倘若她知道你因为她耽误了行程，不知会有多伤心。”
　　“那些杀手无非就是想阻止你去江南，你怎么可以真的遂了他们的愿？”
　　“婵娟与我用‘千里传音’保持联络，她一救出程夫人便会告诉我，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你还是想骂我？”千里见程风又摆头又张嘴，解开他的哑穴问道。
　　程风怒道：“你为什么连我足底的穴道也点上？若是有敌人来犯，你怎么迅速解开我所有的穴道应敌？”

　　婵娟带着朱茱一路策马狂奔，日夜兼程，两天之后，终于接近成都。
　　这两天来，她们除了喝水，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婵娟尚能忍受，而朱茱却已经累得恨不得马上死掉算了。
　　甚至连她们的坐骑也受不了，在半路突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婵娟只有带着朱茱到附近的一家小集镇去购马。
　　镇上没有马市。婵娟正发愁，忽有一个带着大草帽的人走过来，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问她：“姑娘雇不雇马车？我这马车是这镇子上唯一的一辆马车。”
　　婵娟不由好奇地问道：“那别人家用什么车？”
　　“牛车。”大草帽答道，再次问道，“姑娘雇不雇？”
　　婵娟掏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他，道：“我要买你的马，你卖不卖？”
　　大草帽接过银票，眼中闪过一道又惊又喜的光。他翻来覆去地将银票的真伪鉴定了一番，然后又跑到附近的一家酒馆请掌柜的做了鉴定，这才将银票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这意外的横财使得他红光满面，就像刚喝了一斤米酒一样，他大声答道：“卖，当然卖，”他喋喋不休，就像一个喝高了酒的人，“姑娘真是贵人那。我不但卖马，我还要将我的马车也一齐送给你，我还要当你的车夫。我老婆常对我女儿说，女孩子家骑马不好。而且我看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已经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婵娟很想给他一马鞭，让他住嘴，很想大声告诉他，女孩子绝对比男孩子更适合骑马，但她却接受了大草帽的建议。因为，岂止是朱茱，连她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纤纤被关大山扛在肩上动弹不得。她只听见风在她耳边呼呼地刮着，看见路旁的树木飞快地倒退，街坊们的惊呼声越来越远，就像在做梦一样。
　　不过却是一场恶梦。
　　关大山将她扛进了一间破庙，让她坐在一个拜佛用的破垫子上，对她说：“纤纤，我们现在安全了，坏人找不到你了。”
　　纤纤喊道：“救……”
　　关大山便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嘘，小声点，你这样会把坏人引来的。”
　　纤纤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瞧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大汉，这人显然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疯子做出的事是常人永远想不到的，这个疯子想对她做什么？
　　关大山道：“你是不是想说话？你答应不叫我就放开手，好不好？”
　　纤纤连连点头。
　　关大山松开了手，纤纤果然没有再叫，而是低声问他：“你想做什么？”
　　关大山没有答话，他在低声哼着一支歌，那支歌有动人的旋律，更有动人的歌词：
　　“碧草青青，河水悠悠，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溯流而下，把她带到身旁。
　　不论天涯与海角，我愿用一生伴随她。”
　　纤纤再次问道：“你想做什么？”
　　关大山抬起头来，用诧异的眼光盯着她看。
　　他以为她能懂的，这本是他们两人的歌，她怎么能不懂呢？
　　他叹道：“你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只想陪着你，能摸摸你，亲亲你。”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是圣洁的，绝没有半点猥亵的意思，但纤纤却已无可抑制地尖叫起来，尖叫着昏了过去。
　　这样，她便不用面对那个疯子了吧。
　　恶梦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纤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在这间破庙里，在她的身边摆着一只碗，虽然破了一个口子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碗里盛着半碗微微发黄的水。纤纤端起那碗水，突然闻到一股揪心的血腥味，她忍不住想呕吐。
　　她呕吐的声音没有引来任何人，疯子居然已不在破庙里。纤纤侧耳倾听，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由了﹗
　　自由了﹗纤纤心中一阵狂喜，猛地冲出了破庙。
　　阳光猛烈地照在她的身上，空气中全是自由的味道。
　　她已逃离恶梦。

　　纤纤已越走越远。便在此时，从那庙中的神像后面转出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女人的衣服，长着一张女人的脸，却发出了男人的声音：“原来程风的婆娘倒真有一些胆色的，”他道，“却不知你自己能不能走得回去。”
　　从瓦楞缝里透下来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居然长着和婵娟一模一样的脸。
　　他当然不是真的婵娟。
　　此时真正的婵娟正心急如焚地站在一辆马车的旁边。
　　她花二百两银子买来的马是一匹好马，马车坐着也很舒服。可惜的是，这辆又贵又舒服的马车此时却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婵娟急得直跳脚，骂大草帽道：“你怎么赶的车，怎么赶到坑里去了？”
　　大草帽连声致歉，道：“对不住了姑娘，我这就把车子推出来。”
　　可是他却怎么也推不动车子，反而被婵娟一把推开。
　　“让我来。”婵娟不耐烦地道。
　　她暗暗运气，车子一点一点地动了起来。
　　大草帽看得直瞪眼，赞叹道：“姑娘真不是凡人。”
　　他说“不”字的时候，突然出手疾点婵娟后背穴位，等“不是凡人”这四个字说完，已经连点了她后背三处大穴，并顺手捏了她的哑穴。
　　婵娟突然就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大草帽笑嘻嘻地道：“仙女宫的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说不定过一会她就冲破穴道了。我还是用绳子捆一下才保险。”
　　他果然拿出一根绳子将婵娟捆得像个粽子一样。
　　朱茱瞧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泪“哗哗”地流成了小河。这十来天，她每天都在惊慌和恐惧中度过，吃尽了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苦头。她好后悔，她本不该跟着姑爷和小姐去悠然居吃饭的。
　　她好想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