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一程》宋君

35、第三十四节

　　程风回到家中时，只见到一片狼藉，万纤纤不知去向，而朱茱被人往嘴里塞上毛巾，绑在了柱子上——唉，她本已是个哑姑娘，何苦去封她的嘴？
　　程风的脑子中顿时“轰”地一下，思维霎那间停止。他似乎听见一个男人用奇怪的声音在大声叫嚷：“发生了什么事情？纤纤呢？纤纤哪去了？”然后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情？纤纤哪去了？当程风稍微恢复神智的时候，他开始用脑子去思考这个两个问题。他搜索屋内四周，希望可以得到一些线索，然后他便闻到了一种若有若无，似莲非莲的香味。
　　地上有洒落的香粉，是朱茱从蝶恋斋买回来的，但那种像莲花的香味，却绝对不是香粉的味道。
　　那种味道，程风很熟悉，它来自于一种粉红色的，叫作草莲花的小花，这种花开放在仙女山肥绿的青草之间，便如绿波上的睡莲。在那草肥马壮的山上有座仙女宫，美丽聪慧的仙女宫主每年都会让手下的女弟子采集草莲花，炼制成香料加在胭脂花粉，迷药毒药，甚至食物糕点里面，总之，只要在仙女宫，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闻见这淡雅怡人的味道，这味道程风永远都忘不了。
　　仙女宫——千里与婵娟，这事莫非是她们两个做的？！
　　程风稍稍放了心，但同时又生出一股不可遏止的怒气——纤纤在她们两个手中势必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倘若让他找到那两个丫头的话，她们就肯定很危险。
　　程风不能着急，他知道此时千里与婵娟一定比他更着急，她们着急，所以她们虏走了纤纤，她们着急，所以她们肯定会再来找他。
　　他这时才去解开了被捆绑着的朱茱。
　　朱茱焦急地向程风比划着，却发现对方根本弄不懂自己的意图，便自行提了一盏灯笼跑出门去。
　　程风不知道朱茱出去做什么，他没有心情搭理她。
　　没过多久，朱茱便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一条狗。
　　“她弄条狗回来做什么？”程风很是好奇。
　　朱茱牵着这条狗，让它闻了闻地上的香粉。
　　程风见状大概明白了朱茱意思。但是，这种方法管用吗？他想。
　　当然是管用的。狗回答了他。
　　狗当然不可能开口回答他，但是它毫不犹豫地冲出去的动作，便是最好的回答。朱茱紧紧地跟在狗的后面。
　　——幸好她是个丫鬟，幸好她没有像个小姐一样缠起小脚，所以，她紧紧地跟在了狗的后面。
　　程风也跟了上去。
　　等待是最消磨耐心的一件事情，所以有机会可以主动出击的时候，谁愿意等待？
　　狗在一家商铺前停了下来，摇着尾巴到处乱嗅。程风抬头见到商铺招牌上“蝶恋斋”三个大字，心中感到一阵失望。
　　朱茱给狗闻的香粉便是在“蝶恋斋”里买的，这条狗能够找到这里来，也算是了不起了。程风不由自嘲道：自己真是急傻了，居然相信一个笨丫头，一条土狗能够帮他找到纤纤。
　　但是朱茱这个笨丫头的眼神却很笃定，她凭什么如此自信或者说如此相信那条土狗？
　　土狗绕着蝶恋斋嗅了一圈之后，便撒腿往东南方向跑去，朱茱紧随其后。但是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瞧程风，似乎在问：你不去吗？你难道不想救她？
　　程风暗道：千里与婵娟自然会来找我，我有必要跟着一条土狗，一个小丫头满街乱蹿吗？
　　如果你是程风，你跟不跟？

　　纤纤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淡淡的莲香环绕在鼻端，这本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味道，但纤纤突然记起自己先正是在闻见了这种气味之后才失去了知觉，顿时紧张起来。
　　十田与单月两个果然不是好人，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将她弄到这里？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门“吱”地一声开了，有人走了进来。纤纤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很害怕，心跳得很快，似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想：来的人是十田他们吗？他们要怎么样对她？
　　“程夫人，你醒了？”来人轻轻地问她，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纤纤骤然睁开了眼睛，便看到站在她的面前的这名少女。少女长着圆圆的脸，微笑着的嘴角露出一个深深的甜甜的酒窝，让人一见便忍不住生了亲近之意。
　　纤纤坐起身来，问道：“你是谁？”
　　少女道：“我叫千里。”
　　纤纤道：“这是什么地方？”
　　千里道：“这是成都东南近郊的一座庄园。程夫人，您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纤纤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想要怎样？”
　　千里笑道：“你是客人，我们当然想要好好款待你，这也是十田单月公子吩咐过的。”
　　听说十田和单月的名字，纤纤怒道：“那两个恶贼，到底想干什么？”
　　千里道：“十公子与单公子请我转告程夫人，他们并无恶意，如有失礼之处见谅。程夫人只管在此吃好喝好，他们会有份大礼送给你。”
　　纤纤急道：“我不希罕他们的啥子大礼，我要回去。”她一着急，四川话便脱口而出。
　　千里道：“请程夫人不要为难我们。而且，十公子和单公子的礼物，程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纤纤道：“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会喜欢。我偏不喜欢。”
　　“这件礼物与程公子有关，我担保程夫人一定会喜欢。”另一个声音答道。纤纤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少女自门外款款而来，轻纱抚地，头上的鲜花娇艳欲滴，仿佛月宫嫦娥一般。
　　千里道：“这是我的姐妹婵娟。”
　　“千里……婵娟……”纤纤默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两位的名字端的取得好，取得妙。”
　　千里道：“程夫人过奖了。”
　　纤纤跳下床来，走了几步，冷笑道：“不过，千里与婵娟的一半不就是十田与单月么？”
　　千里与婵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婵娟道：“想不到我们姐妹两玩的文字游戏竟这么快就被识破了，程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
　　千里道：“婵娟，你莫忘了程公子也是一下子便识破了咱们的身份。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聪明人与聪明人才能聚在一起。”
　　纤纤很吃惊，她只不过做大胆的一猜，却实在没有想到十田与单月竟然会是眼前这两个美丽和善的少女，虽然她听说过江湖上有一门技术叫做易容术。但是无论如何，在她听到千里的话时居然微微笑了笑。
　　千里的眼睛捕捉到了万纤纤那朵微小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的恭维起到了作用，万纤纤显然喜欢听那样的话。
　　她更加放了心。
　　“程夫人，你应该看得出来，自始至终，我们对你都不曾怀存歹意，我们不知道程公子对您说了什么，令得你如此惧怕我们，无奈之下只得用非常的法子邀请你到这里来。”
　　“你们‘请’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何目的呢？”
　　千里展颜一笑，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万纤纤坐下：“只要程夫人愿意听，千里便细细地说与你听。”
　　纤纤却没有坐下去，而是朝窗户的方向瞧了瞧。
　　千里立刻会意，走到窗前，将那条垂挂着的潇湘竹帘卷起了一半，阳光立刻从窗口洒了进来。
　　“你看，此时时间尚早，程公子绝对没有回家。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千里道。
　　既然如此，坐下听听又有何烦？纤纤想着，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真是一张很舒服的椅子，靠背又高又宽，铺在上面的垫子又厚又软，人坐在上面就像陷在云堆里一样。坐在这样的椅子上，纤纤整个人顿时松弛了下来，似乎连话都懒得讲了。
　　千里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与万纤纤面对面，而婵娟却悄悄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突然陷入了寂静，因为千里并没有立刻开口讲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