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半相逢》何婕舒

4、关于沉重宿命的传说

　　第四章
　　米黛亚，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着你呢。当我回到皇宫的的时候，天都黑了。但是宫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父王拉着我，温暖地微笑：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我直觉地抗拒：我不想见。
　　米黛亚，你一定要见见她，她真是个完美的人。
　　父王的坚持使我沉默了，但是我知道，那时我金色的眼睛里满是不甘。
　　米黛亚，她是滢，是费茨长官的女儿。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她是那么的好呢。
　　父王的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高兴，我明白了，他想要我娶这个女孩子。但是父王，您觉得，我会吗？尤其是在我不想结婚的20岁。当然，例外也许是有的，但绝不会是我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三王子果然和大家传闻的一样，年轻有为，好漂亮的人呐。滢轻轻地笑。
　　她确实漂亮。我想，但是她没有我想要的一些有关心灵的东西，她是那种也许我会喜欢但绝不会爱上的类型。我很清楚自己的心要什么，然而面对她的时候，它没有反应。
　　谢谢你。我没有表情地回应。我想我没有任何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很长时间。
　　米黛亚殿下，您这样不耐烦的表情可是会很伤人心的！她靠近我，笑着说。
　　很抱歉让您感到不愉快。我向后退了一步，那么请恕我失陪了。
　　我知道自己冷酷的样子会伤到人，但是我从来不后悔，那不是我——米黛亚.艾斯牡利会做的事情。但是皇兄的话却一下子闯进我的心里：米黛亚……我们的使命，就是放弃自己，你明白吗……
　　真的要……放弃吗？我早该知道的，但是为何，为何桃花总是舞得那么黯然神伤，那些感动，总是走得那么仓皇。我决绝地走，紫色的披风在风中扬起另一种令人心疼的无奈。
　　米黛亚，你回来了？
　　皇兄，如果我不能放弃自己，意味着什么？
　　背叛。
　　背叛？好沉重的词语。我沉默了，这是我想要的么？
　　米黛亚，你见过滢了吗？
　　是的。
　　我知道父王的意思。但是，米黛亚，她不适合做你的王妃，不要被她美丽的外表蒙蔽住。皇兄看着我，我读懂了他眼中的坚定。我的漂亮的皇兄，我的和我最最相似的皇兄，他一直都和我很像，一直。
　　皇兄，你不必为我担心，你知道，我是个任性的孩子，一直都是。
　　米黛亚，其实我很矛盾，我知道她不适合你，我知道你如果真的违心娶了她一生都不会幸福，可我同时也知道，身为一个王族的人是多么不幸，多么没有自由。皇兄黑亮的眼睛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力感，我知道，我们在劫难逃。
　　我可以放弃王位，可以接受背叛，可是皇兄，你知道的，我骗不了自己的心，我怎么能用自己的感情去成全一个王族的使命。我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坚定，我发现凯路娜的身影闪过我的眼前，很美丽。
　　米黛亚，原来如此。皇兄笑了，我看见你的眼中有一个女孩子的影子，那是你决定不放弃的理由吧？
　　皇兄……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是啊，我们一直都很像，一直。
　　伊法尔殿下，米黛亚殿下，国王陛下请你们去参加晚宴。侍女的话打断了我们的讨论，我回过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皇兄，我们走吧。
　　米黛亚，皇兄边走边说，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眼中的那位姑娘啊，我知道她一定非常优秀。
　　我笑，金色的眸子和灯光交相辉映，我知道，很美，因为我的心感到了温暖。
　　我和皇兄从容地就坐，我站起来：谢谢各位来为我庆祝20岁生日，米黛亚敬各位一杯。我举起琥珀酒杯，米黛亚先干为敬。
　　三王子米黛亚.艾斯牡利万岁！！米坦尼帝国万岁！！人们热情地高喊，为米黛亚殿下，干杯！！
　　温热微甜的葡萄酒滑过喉咙，那酒杯在我的手中扬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反射出美丽的月光，晶莹透明。我的20岁，虽然仍然逃不开纷乱的人群和宴会，但今天，毕竟有了一些和往年不一样的东西。那个拥有奇迹的回魂湖，它留下了我的灵魂，所以，我必须去取回来。
　　米黛亚？
　　米黛亚！！
　　什么？！我一下子回过神来，顺着皇兄的目光，我看到了滢，正朝我走来。
　　她穿着黑色蝴蝶纱的礼服，绿盈盈的长头发高高的盘在头顶，上面小巧地停着一只黑色的蝴蝶。她的眼睛，很清澈的棕色。
　　米黛亚殿下，请允许我为您舞上一曲。
　　那么谢谢你。我用我冷漠的声音说道。
　　滢用她棕色的眼睛看了我一下，我突然之间有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似乎她钻进了我的心。
　　王子，不要做明知不可能的事，要知道，您是未来的王。滢轻轻地说，我看到她的嘴角绽开大把的花朵，她的笑容，在黑暗中，像是盛开的曼佗罗花，诡异而妖艳。
　　你……没等我再说什么，滢已经退回了大厅中央，摆出了一个柔媚的舞蹈开场动作。黑色的蝴蝶纱在夜风中招展，滢棕色的眼睛显得很明亮。突然，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银色的长长的类似神杖的东西，那东西的顶端是一只水晶雕成的鹰，在月光下逼真得要腾空一般。
　　我认出来了，那个——是占星杖，因为在它的上方，无数的星辰已经聚集。
　　这是星星的轨道……双子星的命运……为同一个……改变……
　　若杖头神鹰复活，则可以修改预言，但轮回不会改变，为此，会有人付出所有……
　　是短暂的幸福……长久的寂寞……某个没有阳光的地方……水波荡漾……镜中女子……迎接……蜕变……
　　滢空旷的声音响遍了大厅，人群一下子变得安静，依旧在响的只有占星杖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敲碎了空气，缓慢流淌。
　　皇兄皱起了眉头：你是个占星师？是……星见？
　　是的，伊法尔殿下，是正统“星见”的继承人。滢撩起额前的碎发，我看到她额头上面有着紫色的五芒星，没错，那是“星见”的标志。
　　滢，你告诉我，什么人会为改变付出一切？我虽然听不大懂刚才的预言，但是，我知道那里面的问题我早晚都会面对，所以，我要知道是谁为这些付出了所有。
　　一个女子。
　　我的心里掠过一个很不好的念头：难道，是凯路娜？
　　那么……
　　那只杖头神鹰，是指你的占星杖上的那只水晶鹰吗？皇兄打断了我的话，他的眼睛，明亮的、复杂的。我看不出，他为什么这么焦急地去知晓预言。
　　是的。殿下，您明白这预言的准确性，所以，您不必再问下去。时间，会把未来一个个揭示出来。滢不再说话，我知道，星见的话即代表着不可抗拒，历代神圣的预言，都是由他们来撰写的，包括限制了皇兄未来的那则预言，那该是滢的某位祖先所写的吧！只是我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把这么残酷的预言安在皇兄身上，一个未知的女子，这对我漂亮优秀的皇兄是多么亵渎的一件事！！
　　滢转过身，风中扬起她的蝴蝶纱长裙，绽成了一朵黑色的莲花，月光下，看不见有谁的过去。我看见她侧面清晰的轮廓，一瞬间成了落寞的雕像，空气中开出了大把美丽的花朵，宿命地曲成那些孤独与无奈。我的金黄色的眸子映出了所有的一切，灿烂得几乎眩目，可是扯得心灵生生地疼，我没注意，我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和滢一样的表情，无助、寂寞、受伤。
　　皇兄看着我，俊秀的眉毛轻轻地皱起来。米黛亚，他说，你在伤心吧，我知道的，因为，我的这里也在疼。他指着自己的心口。
　　我当然明白，我的皇兄，我的和我最最相像的皇兄，最最相像的皇兄。
　　滢棕色的眼睛明亮而清澈：两位殿下，血的战争会打响一切，会改变一切，也会……终结一切。请记得，某一年，桃花不再开放时，命运的轮回就开始了。说完，她微微弯了一下腰，行了礼后转身就走，我望着她融入夜幕中的背影，突然间右手放肆地疼痛。
　　大厅空旷的沉默着，没有人说话，我听到星星轻微的笑声，自由而落拓。我看到了父王铁青的脸，滢的父亲——费茨长官一脸惶恐的跪了下来，没有人不知道，在这种盛大的宴会上说出这般冷却人们热情的话，是要被处以绞刑的，更何况，滢所预言的，是我，是米坦尼的三王子，米黛亚.艾斯牡利，未来会成为一个帝国国王的我。
　　费茨！你从没说过你的女儿是星见！父王几乎是在怒吼。
　　陛……陛下，滢的外婆是星见，是上一代的预言师……可属下不知道她也是，滢的母亲很正常……
　　她的外婆？是谁？
　　竹……竹敛……
　　什么！？父王愣了。我明白，竹敛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预言师，最优秀的“星见”，她说的话，没有不应验的，她太厉害。我记得她曾告诉我，在皇兄23岁生日时，即他要按照预言娶那个宿命的女子时，需要我利用水的能力，让那个女子在水镜中显现。这话说完后，她微笑着对我说：米黛亚殿下，你要经历的实在太多了，你要变得很坚强才行啊。
　　我记得她的笑容，在那天的空气中，氤氲成一个难以捕捉的幻影，竹敛的笑容，苍老却倾国倾城。
　　来人哪！父王的声音因太过气愤而有些颤抖：把滢给我抓……
　　父王，算了。我站了起来，毕竟，我才是当事人，而且，我感觉这个女孩和我已经有了某种联系。是命运，我知道，她所说的都会实现；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右手会尖锐地疼痛，我不会爱上她，但是我必须保护她，我心里隐隐地感觉，很没来由地，感觉这是我会欠她的，我要还给她。
　　米黛亚，你……
　　父王，您不要杀她，今天是儿臣的20岁生日，就当是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放过她吧。
　　……好……父王还是答应了我，我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啊，真的，三王子米黛亚.艾斯牡利，未来会继承王位的人。
　　没有听到父王又说了些什么，我只是望着天空，星星一闪一闪的，明媚得紧；桃花的香气在弥漫着，就像生命被一丝一丝分解，不留痕迹，没有伤痕。夜色融进我金色的眼睛中，有些痛，却流不出眼泪。东方已经微微地显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我的20岁，会怎么样？

　　凯路娜，凯路娜，你在吗？我的声音响在回魂湖，湖水依旧，桃花依旧，可是，这里的主人却芳踪难觅。
　　我坐下来，眼睛望着碧绿的湖水，我知道我可以利用我的魔法控制这里的水来找到凯路娜，可是没来由的，我不想破坏这里的宁静。拥有魔法，也不能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一个神官的能力，是自然给予的，只可用来造福天下，却不可以为害众生，更不能无法无天，因为依靠魔法，是无法得到人心的。这些是我的母后告诉我的，我的那血统高贵、和我拥有一样金色眸子的上一任神官——诺薇王妃。
　　母后精致美丽永远年轻而且安静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看到湖水中自己的倒影，黑色的长长的头发，白皙的皮肤，金色的眼睛，和母后是那么地相像。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我的相貌太过漂亮，还有皇兄，众多兄弟之中数我们两个最为相像。可是谁能想到，在我们两个宛如少女般华丽的外表下，竟是一颗怎样坚强骄傲的心。战场上，面对无数的鲜血，我的心从来都没有颤动一下，甚至于那昭示着我高贵血统的眼睛影射出的竟是冰冷！皇兄告诉我，米黛亚，当死在你剑下的第一个人身体中的热血沾染上你长长的睫毛时，我就感觉到，从此以后，你的心就学会怎样保护你了。
　　米黛亚殿下？
　　我猛的从回忆中被拉出来，回过头，我看到了凯路娜，这些日子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的人，如此美好的女孩子。
　　抱歉，擅自来到这里，出了一会儿神……我站起来，很奇怪怎么心里有些发慌。凯路娜站在我的面前，依旧是一身雪白的长裙，衬得她垂到脚裸的头发很黑很亮；她的雪白的手腕上有一串银色的镯子，在风中轻轻地响着；她戴着一对水晶耳环，闪亮而空灵，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当我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眸子，我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我慌忙把视线移开，紧盯着不远处飘落的桃花。
　　呵呵，殿下你也会脸红啊。凯路娜轻轻地笑了，银铃般悦耳。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不会对我毕恭毕敬什么也不敢说，那些规矩全都不适合她，她是自由的凤凰，没有什么可以羁绊。
　　宫里的气氛太压抑，我很羡慕你，住在这里，很好啊。我望着落满桃花花瓣的回魂湖，清澈的湖水和着粉红的花瓣，美得透明。那些曾经的喜悦，漂洋过海又来到我身边，碎碎地在风中扬起，抓不住的幸福瞬间。
　　殿下，您和我不同，您的肩上，有太多人的幸福、未来、期望，您是未来的王，不是吗？凯路娜在湖边坐下，眼睛盯着平静的湖水，她身上的饰物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玻璃碎掉的声音，如此纯粹。
　　昨天，王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说道，我的20岁生日，有人对未来做了并不乐观的预言……
　　我知道，是个“星见”对吧？我昨天看到天上的星辰在一处聚集，我可以感觉得到占星杖的存在。凯路娜说，星见的话即代表着不可抗拒，这是几百年所流传的真理。
　　如果命运对你不公，那即使是星星的轨道，我也会叫它改变。我的声音很坚定，我十分明确，我要保护她，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凯路娜，这个安静不动声色就渗入我内心的女孩子，让我心甘情愿地沦陷。
　　殿下……
　　叫我米黛亚吧，听起来舒服些。
　　殿下，你的名字代表着高贵和很多意义，那真的是我可以喊的吗。凯路娜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是迷离扑朔的桃花，疯狂地降落。是的，一个王族男子的名字，一生只有母亲和妻子两个女人可以直呼，而我刚才冲口而出的话语，是不是暗示了什么？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殿下，凯路娜笑了，您不必为难，名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所以，如果您认为这样好些，那就这样吧。
　　好……我不大自然的笑了笑。感觉身边的空气全都变得香甜，那个时候，我看到了自己的快乐，如此简单，只要凯路娜明媚地对我笑，用安静没有平仄却悦耳的声音对我说话，就可以。我想，我输了，输掉了自己的心，却依然十分地幸福，我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米黛亚，有没有兴趣看看我的舞蹈？凯路娜站了起来，我想，你会喜欢的。
　　荣幸之至。
　　凯路娜站到湖水清浅的地方，把右手高高地抬起，而左手在身后曲成一个寂寞的姿势，她身上的饰物叮当作响，我的眼中只剩下了她的影象，美丽。落拓。自由。不羁。纯粹。
　　舞蹈开始了，水中的凯路娜像只灿烂的凤凰，举手投足间都是艺术和美的化身。水珠溅起来，她长长的黑色的头发沾满晶莹，她雪白的长裙被湖水画出一片深色的花纹，湖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四处飞扬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璀璨，像钻石般。粉红色的桃花大把的飞过，落在湖水中，落在凯路娜的头发上、身上，也落在我的心里。
　　突然一切都停了下来，凯路娜站在湖水中央，水快要没到她的腰间，她的身上都是水珠，和花瓣。桃花无声地降落，在那中间的她，用明亮的眸子看着我，楚楚动人。我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心里祈祷着如果这是奇迹就请永远不要停止。我站在她面前，很自然地揽过她的纤腰，我看到她的眼睛中反射出我眼中的金色，明媚而执着，我狂跳的心告诉我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很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容错过。
　　我俯下了头。
　　桃花突然疯狂地降落，阳光开始迷离，清澈的湖水缓缓地转着温暖的波纹。桃花中的回魂湖，就是那么一圈一圈地，转进我的生命，从此，一切都逃不开，我的手心长满宿命的花朵，艳丽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