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八幕 水龙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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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深山老林，但即翼山却没有传闻中那样可怕。林间山气清幽，十分舒适。只是因为树木茂密，日光难以照入，因此即使是初晨，山中仍略显阴森。
为了对付这里瘴气，她们都已服过解毒的草药。那老妪在上山前也掏出个酒葫芦咕嘟咕嘟地灌了一通，抹抹嘴就兀自走到了最前面。
不知是因为醉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此刻她与昨晚身手矫捷的形象相距甚远，不是被藤条缠住身体动弹不得，就是摔进用树表掩盖的地洞里，又或是踩中树间的蜘丝引得机关大作……一路跌跌撞撞，简直像是来特意捣乱的一般。
为了顾及她的状况，三人也不得不减缓步伐，以防被卷入陷阱。
“嘎吱——”
不多时，桑梓婆婆又不慎踩断了几根枯枝，她刚想继续往前迈出一步，突然就被脚下的动静给定住了。
几条颜色鲜艳的红蛇破土而出，瞬间就缠住了她的脚腕，长长的信子来回吞吐着，嘴里淌出腥臭的毒液。
桑梓婆婆瞬间只觉气血上涌，她嘴里一边胡乱喊着“去去去”，一边抓着藤条往上面使劲拍打。但那蛇非但没有退回，反而进一步爬上了她的小腿，在腿上团成了几圈，惹得她又是一阵怪叫。
走在她后面的齐涟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吹了阵口哨，那蛇顿时像是中了什么咒术，身体如筛糠般抖了几下，眨眼间便钻回了草丛里。
“想不到你这般年纪就会驱蛇术，越来越觉得你厉害了。”那老妪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脸嬉笑地说道。
“这是入门的常识吧。”齐涟很少见地叹了口气，用长刀拨开碍事的层层枝叶，绕到她前方：“我走前面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还是让我来吧。 /我来。”
话音刚落，深知让她带路后果的疏音和达奚那颜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末了，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
啊？齐涟不解地看着她们。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
“我这个老太婆还没倒下呢，你们几个小姑娘争什么争。”唯恐天下不乱的桑梓婆婆朝她们比划了个跟上的手势，顺手捡起根木枝作拐杖，继续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
几经险象，直到午间，一行人才终于行至山下，这里林木稀疏，无以遮盖，众人才骤然感受到夏日阳炎酷热。
所幸路旁有一汪溪水，盛夏仍清凉，算得上一休憩之处。
疏音走到河边用手轻轻捧起一抔溪水，一袭青丝散下，如暮云垂降，铺展在水面上，与参差水光相映。她虽因长途跋涉气色略有憔悴，此刻却仍旧十分动人。
“从这里开始，便已步入了那魔物的栖息场所了。你们要多加小心。”那老妪一边就着泉水泡饭，一边严峻地告诫道。
“别那么紧张嘛~难得来一次，权当作观光旅行好了。”齐涟也席地坐下，悠闲地打量起周围的风景，看上去毫无警觉。
“果然只是个没长开的小鬼！这可是舍命相搏的战斗，稍有不慎就会殒命了啊！”桑梓婆婆皱着眉头，从背着的草筐里抽出一把镰刀——那大概是她的武器。
虽然对这样无端的恐吓感到很可笑，但达奚那颜也确实感知到了强烈的妖魔气息——与之前那些在林中作怪的低级灵截然不同。
“我去查看下附近。”
她说着便顾自从石上起身，朝着峭壁旁边走去。
“等一下。”齐涟原本正在用竹筒接水，听到这话立即起身，弄的水珠挥洒，许多溅在了那个老妪身上。“一个人多危险，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她没有回过身，只是寡言地补充了一句：“有人介入，气息会紊乱。”
正午之时，妖气便这般浓烈——想必那蛟龙就栖息在附近。
她集中精神，环顾四周，见前方隐隐有浅绿如萤火之光，笼罩山石。
又在附近徘徊了一阵，达奚那颜才返回了落脚处。
“那颜姑娘，情况怎么样？”见她回来，疏音抬头问道。
“那里。”达奚那颜抬手指指不远处的一片深潭，日光将碧蓝的水色分割成几段，以一种自然姿态氤氲着。而那柔滑清凉的水面上，此刻正泛着琼林玉树般的光彩。
齐涟走到那潭前的山石旁止步，只见水色清亮，连水里轻拂的草都看得清。那蛟龙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看来它还未幻出形体。”
疏音也走过来站在她身旁，这潭中的妖气过于浓烈，应该是错不了了。
“诱饵。”达奚那颜淡淡地瞥了一眼那老妪背着的竹筐，示意她把里面的妖魔尸体拿出来。
“哼！”桑梓婆婆似乎很不满被她差使，但还是从筐里拽出几只穿山兽的尸体扔到了潭前，那蛟龙闻到新鲜的食物味道，应该很快就会现身了。
“听着，我等不必费心寻找，只需静待于此就行了。”她说着便直接坐到了一块凸起的山石上，抄起武器严阵以待。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
“喂，什么都没有出现啊！”
桑梓婆婆暴起，朝着水流尽头大声喊叫。
“放心，我们这群可口的食物公然暴露在这里，它一定会来接近的。”齐涟靠在一旁的树上，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看似平静的水面。
“但这与株待兔有何异？！”
“毕竟我们也无计可施了，这里还是淡然处之吧。”疏音有些无奈地看着正暴躁踱步的桑梓婆婆，对她她温言相劝。
… …
“不管了不管了！那家伙不来我可就要过去了。”桑梓婆婆瓷牙咧嘴地扛着镰刀走过去，伸手想要探入水中。
河底传来轻微的响动，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有东西逼近过来的感觉，清澈的没有半点活物的水中，忽然张开了一只深翡翠色的眼睛。
天地寂静，却似乎有幽微的声响。
冰凉的气息，被猛兽窥伺的感觉。
异样的感觉让达奚那颜心里忽地一惊，忙踏前一步想要阻止：不要过去
在她伸出的手的同时，一声深沉狞厉的长啸在水中轰鸣起来，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分外刺耳。
还没等那老妪回过神来，水面已以极快地速度涌起了圈圈涟漪，旋即哗啦一声炸出了巨大的浪花，凌厉的气流卷着水柱直扑进来，被当作诱饵的妖魔尸体早已不知被卷到了何处。
在那不自然的急旋中，一只巨大的银色爪子从水中猛地袭来。
桑梓婆婆正巧站在岸边，因为过度的惊惧脑内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往那爪子上一踢，却好像低估了那猛兽的力道，脚踝被抓了个正着，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跌倒在地。她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甩不掉，只能发出痛苦的惨叫。
“你趴着别动！”
惊觉不妙的齐涟飞快地奔过去，话音刚落，横扫的刀锋已带着强劲的杀气砍了过去，与那爪子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她出招的速度奇快，瞬间的爆发力震得那蛟龙往后退了半米，它吃痛不过，松开了老妪的脚裸。
“疏音！交给你了！”
齐涟一把将跌在地上的老人扯起来，扔到疏音怀里，不等眼前的猎物有恢复的时间，她再次纵身跃起，干净利落地砍向蛟龙的身躯。这一刀挥出的劲道比刚才更为强烈，水纹层层叠叠地从河底剧烈扩散，巨大的水花涌起，碎浪腾空之后又暴雨般洒向四周。
达奚那颜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抬手挡住波及到她的水流，然而等她将遮挡在面前的手臂放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那猛烈的一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
齐涟显然也很吃惊，也不知道那蛟龙的身体是什么做的，刚才那一刀震得她手臂都发麻了，居然只在它的背上擦出了几道无关痛痒的白痕！
她定了定神，用双手握紧刀柄，和对面庞大的猎物对峙着。两者体型相差甚大，其身上散出的戾气居然不分上下。
刚才那两下攻击显然也震慑到了那条蛟龙，它在水里直起上半身抵着岸边，从齿缝间迸出威慑的低鸣。盘曲的潜龙微微俯下了巨大的可怕头颅，举起另一只没受伤的锋利爪子，伺机寻找齐涟的破绽。
蛟龙的攻击虽然来势汹汹，却不怎么灵活。只是它身上的鳞甲太硬了，要完全刺透是不可能的。
齐涟把目光转向它头颅以下的部位，无论何种生物，后颈都是相对脆弱的地方，看来那里是它的唯一弱点。
她不假思索地咬破食指，在黑色的刀面上划出一道血痕，微凉的血气让她的妖刀改变了形态，几缕妖异的浓红气流渐渐聚拢，刀尖上闪烁着比以往更为锋利的森然冷光。
齐涟主动出击，打破了僵持。
激战爆发的一瞬间，蛟龙的力爪也应声落下，一道道锐利的暗流从巨龙的方向汹涌而来，将一旁的古木碾得骤然破碎，齐涟避过它凶猛的一击，利落转身的瞬间身体已压得极低，她眼疾手快地踩上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爪子，借力跃起，竖起刀尖精准的对着那蛟龙的后颈力道十足的刺去！
难以想象这东西的后颈处竟然是软的，想必真是最为脆弱之处，齐涟牢牢踩住它的头颅，加大了刺入的力道。
顿时林中爆裂出一阵痛苦的嘶吼，那不是属于人间的猛兽发出的声音，凄切得宛如断弦切割着空气。蛟龙拼命地甩动身体，想把身上的施暴者甩下去。
水面再次翻腾起来，仿佛有无形的疾风从深渊呼啸而至。齐涟被迫拔出刀稳住身形，随即就着翻身的动作顺势斩下，连续的高速斩击使得招式与招式之间近乎没有间隙，且招招都直逼死穴，一时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金石相撞的冰冷声响。
那蛟龙被这绝杀狂澜逼得无力反击，只能不断在水中挣扎嚎叫，眼里的绿光逐渐黯淡。
“齐涟……齐涟！要抓活的！”正在替那老妪治疗的疏音抬起头，眼看珍贵的药材即将失去最好的保鲜时机，一时也顾不上保持良久的礼仪，焦急地朝她大声喊道。
“活的？！”一阵唏唏呖呖的水响过后，齐涟眨眨眼睛抖掉落尽眼里的水珠，努力不让自己被甩出去，“那可得费点力气啊。”
“戳它的眼睛，瞎了就好抓了。”不知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觉得欣赏她的单打独斗很有意思，达奚那颜并没有上前帮忙，只在一旁淡漠地提出恶毒的建议。
“有道理~”齐涟朝她露出了赞赏的笑容，随即手腕发力，妖刀带着灼热的气流自然而迅捷地戳进了蛟龙的翡翠色的左眼里，暗色的血液飞溅出来，在空中淋漓一线，洋洋洒洒地落在水中。
她再一捅一搅，继而又换了只眼睛。一阵血腥过后，身下的猎物便渐渐没了声响，唯有饱含着痛苦与哀怨的低鸣在水光中回荡。
见它已是奄奄一息了，齐涟便也收回刀，有些疲惫地喘了口气，一个翻身直接躺倒在了潭水里。
疏音走过去仔细端详着那条尚有气息的猛兽。按照自然界的进化规律，颜色越深的妖兽毒性越强，眼前这条蛟龙体呈藏青色，显然是带着剧毒。
她小心翼翼地用竹片划开蛟龙的颈背处，取了一大蛊毒血，整个过程都全神贯注。直到盖上盖，才终于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机会难得，你不多拿点？”
“这些已经够做几百份解药了。”
疏音望着对面躺在水里休息的齐涟，她全身都浸在明晃晃的碧水中。略带卷曲的砂金色头发随着水流缓缓漂动。深邃的蓝眼睛在日光的照耀下，宛如茶晶般分布着细碎的光晕，如梦似幻。
然而一旦配上这个伏有猛兽的诡异背景，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英勇牺牲的精致尸体。
“笑什么？”齐涟当然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见药材已经到手，她还不忘抬手给那条蛟龙补上了最后一刀。
这时，水中忽有几片碧绿的芭蕉叶缓缓飘过，仔细一瞧，上面竟还坐着几个手指大小的小鬼，扎着冲天辫，身上无一例外都系着个小巧的铃铛，看上去十分讨喜。
“诶诶诶诶！要撞上了！！！”
一根断了一半的浮木横在他们的正前方，惹得那群小鬼在芭蕉叶上乱跑一气，却找不到可以用来转变方向的木浆。
疏音见此不由抿嘴一笑，伸手替他们拨开了那根挡路的浮木。
“呼……”
见障碍物已除，他们放松下来，重新盘膝坐在叶上，并没有承载多大重量的叶子在微风中安稳地前进，完全是随波逐流的悠闲样子。
气氛一下子变得欢快起来，仿佛她们真的是来观光旅行的游客。
因为刚才剧烈的打斗，地上不知何时已落满了碾碎的白色山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碎水晶与珍珠交相铺垫成的白雪。
达奚那颜从地上捻起一点白灰，质感有些粘稠，细腻的像糯米粉，渗出一股清香。
由于之前常年混迹地下黑市，她立刻辨识出这是价值连城的水药粉，可以用来烧制瓷器，也能作上好的脂粉……而这里竟有这么多。
达奚那颜不由怦然心动，站在她旁边的疏音似乎读出了她的想法，体贴地递上一个朱红的口蛊。
达奚那颜伸手刚想接过，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都栽在了对方怀里。
“那……那颜姑娘？”疏音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伸出手臂想去拍她，身体却也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闷响摔倒在地。
突入起来的变故只是顷刻之间，齐涟下意识地拔出刀从水里爬起来，却立刻也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她摇晃身子勉强撑起刀，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呵呵，感谢你们替我捉到了猎物。”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踱来，本应受了腿伤的桑梓婆婆站在齐涟面前，嘴角掠过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该死……你到底是……”齐涟咬了咬牙努力维持着清醒，蓦地她感到背上一凉，带着麻痹般的钝痛。眼前的老妪高举着镰刀，尖锐的弯钩处正淌着粘稠的鲜红液体。
她们从一开始就留了个心眼，只不过论心思缜密，那老妇人似乎更胜一筹。挑中了杀完猎物，众人最放松的一刻。
“年轻人啊，就是太有自信了。不吃点苦头可不行啊。”
“是吧，齐涟。”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那白发老妪的声音徐徐萦绕在耳畔，带着阴森地轻笑叫出了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八幕 水龙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