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默然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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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皓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的大灯已经关上，陆小羽已经帮他放好了枕头。屋子里的暖气足足的，熏得人倦意四起，陆小羽一脸红扑扑的，正靠着沙发打着盹。
他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哪都能睡着。过去抱起她，她睁开眼看了一眼又合上眼睛，嘴里嘟囔着：“皓谦哥哥，你洗好啦？”
“嗯。到床上睡。”
“不行，床你要睡的，我睡沙发就好。”
“都不睡沙发，我们一起睡床。”学校刚好有个国际会议，招待所只剩下了唯一的一间大床房。
“哦，好吧。”陆小羽没有过多的迟疑，很爽快地同意了。
他很轻地放下她。她睁开眼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又沉沉睡去。刚才他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就在雪地里走了四五个小时，以她的体力，果然累了。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拉好被子。床头灯昏黄的灯光分外柔和，映衬得她的皮肤细腻无暇。隔着十公分的距离，他安静地看着她，呼吸间全是她的气息。四年的相隔，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他们之间没有生疏，没有隔阂，此刻和四年前别离前的那一刻仿佛无缝对接——他对她仍是满满的宠溺与纵容，她对他仍是满满的信任和依赖。
深吸一口气，他展开手臂，缓缓地搂住了她，安心地闭上眼睛。
梦里是她四年前的模样。四年前是他们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吵架。
“为什么没有把材料寄出去？你知不知道十月十五日是最后申请截止日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和她说话。当年他去C大时，就说好了两年以后在C大会合。暑期他放下英国所有的事情，回国帮她准备申请材料。网申很顺利，材料邮寄时少了一份在读证明。他再三交代她开学后立即开好寄出，连邮寄单都帮她填好了，可是，一直快到日期截止她都没有寄出。甚至他问她时，她都笑嘻嘻地说“放心啦”，给他寄出的错觉。直到，他从姑姑方晨颖那里知晓她决定留在国内读大学。
他立刻从英国直接飞回来。学校后山的树林，是他们曾经最爱去的地方。他踩着草地上的落叶，声响由远及近，停留在她身边。她抬头，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脸上，恍恍惚惚看不清她的脸。那一刻，他突然生生地看到了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她想拉出的距离。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他问：“为什么？”
她有些回避他的目光，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不想出国了。”
“为什么？”仍是这三个字。
“我想离家人近一些。”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生气。”
“只是怕我生气吗？”
“嗯。”
“那我真的生气了呢？”
“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三个字。去英国读大学是我们说好的。”当年他为了她想留在国内上大学，是她说她想去英国，所以，他申请了英国C大，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建筑学专业。
“外公年纪大了，我想留在国内陪他。”
“寒暑假我们可以回来，你在国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他身边。”
“我不想去陌生的地方。”
“当年的南渎镇对你来说也是陌生的地方。”
“这里有我外公呀！”
“英国有我。”
……
她说了无数个理由，都被他一一反驳。
最后，无法，她对着他撒娇：“我就是不想去了嘛！我也不想读室内设计了，我想读摄影系。”
“英国也有大学开设了摄影系。”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英国了！”见说不过他，她开始耍赖。
他沉默了很久：“你知道我是因为你才去英国的。”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为了谁”的问题。当年他跟着她转学到南渎镇读中学，也只是说是因为自己喜欢江南水乡。
“就是这样我才不能去啊！”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去英国你又会像照顾小丫头一样照顾我。我不要这样。”
“我照顾你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我长大了，不能总依赖你。我总不能靠你照顾我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
“因为世界上哪有哥哥照顾妹妹一辈子的啊！”
“我又不是你亲哥哥。”
“可是你在我心里你就像我亲哥哥一样啊。”
哥哥，那一刻他是那么讨厌“哥哥”这个称呼，这个她叫了八年的称呼。那一瞬他多么想告诉她，他从来都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他多想告诉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在他心里。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她心里的包袱已经够重，一旦他说出口，只是让她更多了一重负担，只会让她更想远离。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真的不需要我在你身边了？”
“嗯。”她点头：“你不能总把时间花在照顾我上啊。你读大学了，应该要交女朋友了，我长大了，也想试着独立生活一下嘛，我不想什么事情你都帮我安排好了。”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夕阳渐沉，暮色四合，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无奈。这么多年来，她总是没心没肝地偷偷告诉他哪个女同学喜欢他，总是一脸灿烂地帮别的女生递情书给他。他有太多的情愫没有对她言明，他怕吓到她，他在悄悄地等她长大，因为他对她是如此的珍重与小心。可是，她对他的定义却只是哥哥。
他知道，如果她只把他当做哥哥，那么他就只能以哥哥的身份守护着她——一个人一生之中一定会遇到某个人，你愿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她，却不愿让她接受得有一丝一豪的勉强与负担。对她，他只愿她以自己最想要的方式生活，无论她想怎样都好。她想怎样，他都会配合与纵容。
如果，如果她真的只把他当成哥哥，那么他便只当哥哥。
可是，他心里仍存着隐秘的希望。他希望她能和他去英国，即便只是以哥哥的身份，他也希望她能在他身边。
他用了无数种理由说服她，直到她说：“皓谦哥哥，求求你不要勉强我嘛！我最不喜欢别人勉强我了！”原来，即便只是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她，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勉强的事。
他第一次和她生气，更是和自己生气，却没有再勉强她。回英国之后，他第一次没有主动和她联系——但凡她对他有一点在意，她也会主动联系他的吧！他一直在等待，一直在隐隐地期盼，可是，没有，一如他刚去英国的那两年，每次都是他主动……
一天天地等待换来一天又一天的失望。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和她之间整整有四年断了联系。直到，一个国际级的校际建筑设计大赛在国内浙省Z大答辩，而他，放下设计事务所的工作，组队参加校内答辩进而争取到代表母校参赛的机会。
离答辩还有几天。从确定入围的那刻，他便一刻不能停留，定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直飞国内。
从来没有过的忐忑一遍遍地敲击着他。四年过去，他这个所谓的哥哥对她来说是否真的已经和她曾经的那些朋友一样，在她心里渐行渐远？她是否还像过去一样信赖他？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他迫切的想知道却又害怕答案不在他的期望中。
梦里她转身的背影安静而决绝。他猛地一震，突然惊醒，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让他的意识渐渐清晰。睁开眼，她的脸仍然近在咫尺，在透过窗帘的昏暗天光下依稀模糊。仿佛确认般的，他拥着她的手臂稍稍用了点力。
梦里的她仿佛感知到他的力度。
“皓谦哥哥”，她很轻很轻地在梦里呓语。
“陆小羽，陆小羽……”一遍遍的，他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一如很多个深夜。
幸好，四年，仿佛一切都没有变。他们之间仿佛没有四年的失联，在纷飞的大雪里走了四五个小时，她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时响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
这样真好，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她不联络他，他联络她便好，只要能听到她的声音，这就很好。
很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默然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