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所有报答爱》迟坚

5、试镜纠纷

　　梦里，隋长风孤独地躺在豪华的玻璃病房里，我漠然地隔着钢化玻璃望他。他费力地向我伸出手，嘴里念着什么，我听不见，我只是冰冷空洞地看着他。

　　突然，他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怕，他用力朝着我的方向大喊一声，重重地跌在了病床上。旁边的心跳机显示出笔直的一条横线。

　　“你的冷漠杀死了他。”隋俊在我身边咬牙切齿地说。

　　我猛然惊醒，身上冷汗涔涔。我本能地摸向叶熙宁睡的位置，只摸到了空空的没有温度的枕头。

　　他昨晚没有回来。

　　我想起上午剧组要面试女主角，强打起精神洗澡，出门。

　　宽敞的会议室里，迎面扑来浓烈的香水味。椭圆的会议桌附近七七八八地坐着一些漂亮女人，有的忙着补妆，有的拨弄手机。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素颜的清秀女孩吸引了我的视线。她聚精会神地捧着一本书，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我走近了才看清楚书名，许你一世安宁。

　　我正想与她搭讪，会议室的高级木门被突然推开，张崇阳的助理走了进来，“各位，面试马上开始，大家先去隔壁的休息室，我会依次通知大家入场。”

　　女人们蜂拥而出，香水味却像是钻进了地毯里。

　　张崇阳和林一凡一前一后地进来，后面还跟着我最不想看见的人，隋俊。与上次见面相比，他的气色清爽了许多。

　　张崇阳领着林一凡落座，特意空开了我旁边的座位。

　　“你的脸色不太好。”隋俊在我旁边小声耳语。

　　我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无精打采地说，“你的倒很好。”

　　面试的女演员里，不乏有演技好的，但是表现出来的人物气质和我心里的成安宁相去甚远。

　　轮到名单里最后一个名字，田静。

　　田静走进来的时候，我小小地激动了一把。她就是那个看书的女孩子。从刚才到现在，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句古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我特意观察了其他几个人的神色。隋俊依旧是彬彬有礼的冷漠，张崇阳的眼神里写着惊艳和欣赏，最反常的当属林一凡。他拘谨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闪烁，大拇指一下一下地按着圆珠笔的按钮，仿佛想要掩饰些什么。

　　今天试的是成安宁和韩谦润分手后第一次见面的戏。叶熙宁不在，女演员只能凭自己的想象来演。张崇阳说了开始后，田静就一直盯着林一凡，她把他当作韩谦润。

　　成安宁的痛苦，绝望，她表现得淋漓尽致。她让我觉得，她就是成安宁。

　　田静出去后，林一凡的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推门声打断了我合上文件夹的动作，我抬头一看，立刻45度仰视天空翻白眼。

　　“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秦可柔刚才还装满天真的大眼睛，在看到我后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

　　我没来得及搭腔，隋俊已经严厉地出了声，“可柔！”

　　秦可柔无辜地撇撇嘴，暂时噤声，开始酝酿表演。

　　我敢用我这辈子的性生活发誓，如果用矫揉造作来形容她的演技，那都是对这四个字的极大侮辱。

　　“各位，我个人认为，田静的气质和秦可柔的玉女形象都很符合成安宁这一角色的设定。但从商业的角度出发，我更偏向秦小姐，毕竟田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张崇阳最先表态。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林一凡竟然也会同意。他沉默半响后，只说了一句话，“我选秦可柔。”

　　隋俊仍然安静坐着，没有任何表态的迹象。

　　我猛地合上文件夹，大力地往椅背上一靠，嘲讽道，“要从商业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投资有风险，省钱才是硬道理。张总何不去淘宝网上订一个大号的芭比娃娃呢，这样更加经济，而且还环保。当然，如果长风集团已经预订一亿张电影票当做员工福利，那拍烂片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以前一直认为，仅凭一个演员，是无论如何也造就不了一部烂片的，现在我知道错了，那是我还没见识过玉女的演技。”

　　张崇阳不悦地皱眉，说出的话也硬邦邦的，“唐小姐，在做电影方面，我比你懂。我张崇阳入行至今，还不知道烂片两个字怎么写。”

　　“放心，玉女会教你，包教包会。”我不甘示弱地回击。

　　这时，隋俊向前倾了倾身子，两只手交错搭在一起。他说，“我先替可柔谢过张总和林导的厚爱。不过，我个人觉得，田静比可柔更加适合这个角色。如果张总担心电影的知名度，完全可以邀可柔客串。其实，光是叶熙宁的人气，就足以保证这部片子的票房。”

　　张崇阳沉吟片刻，最后命令助理，“打电话给田静的经纪人，告诉她进组的大致时间。”

　　“张总，林导，你们先行一步，我有事要和唐小姐聊。”隋俊礼貌周全地下了逐客令。

　　关门的时候，张崇阳猛然回头望了我一眼。我讨厌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像只狡猾的玉面狐狸。

　　隋俊侧了侧身体，对着我说，“唐唐，已经过去十年了，还要多久你才肯放下？”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安抚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死了，或者我死了。”我缓缓地站起身，径直走向门口。

　　初秋的风清清凉凉，正如我现在的心情。

　　“放下”这两个汉字共有十一画，十年的时间里，我却始终未书写下一画。甚至，我根本连提笔的念头都没有。

　　我心里仇恨的尖刺，经了叶熙宁的爱软化，渐渐退化成了肉刺，虽失了锋利，却是与我的身体同呼吸共命运。谁也无法将它与我分离，叶熙宁不能，我自己也不能。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时代广场上，仿佛一只孤魂野鬼。

　　巨大的户外显示屏正播着叶熙宁的汽车广告，我贪恋地仰着头，将他镇定的眼神，从容的微笑尽收眼底，像虔诚的教徒在顶礼膜拜自己的神明。

　　“你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我僵硬缓慢地转动脖子，看见陈灵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我面前。因震惊和担忧，她秀气的鹅蛋脸微微扭曲，她焦急地问我，“唐，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哭？”

　　我疑惑地去摸眼角，才惊奇地发现，我的脸颊，腮边，脖颈，满满都是冰凉陌生的液体。

　　“被灰迷了眼，或者我得了沙眼，你自己选一个。”我淡定地抹去那些不知何时爬了我一脸的眼泪。

　　陈灵惊恐万分地瞪着我，大声嚷嚷道，“你可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一阵风从我背后吹过，在随风乱舞的发丝间隙里，我看到了陈灵因失去宽松连衣裙遮掩而微微凸起的小腹。

　　“你…怀孕了？”她脸上的震惊表情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陈灵慌乱地用手遮肚子，手里的包包袋袋撒得满地都是，一件粉色的婴儿衣服无辜地躺在了地上。

　　我蹲下身捡起那件小衣服，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装回袋子里。

　　“几个月了？夏雨呢？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我尽量放低分贝，怕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听见。

　　“不是他，真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呆得无聊偷偷跑出来的！他对我很好！真的！真的！”陈灵情绪激动，紧抓住我的手臂不放。

　　“你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我压着嗓子呵斥她。

　　陈灵稍稍放松一些，沉默地抿起唇角，食指用力地抠着裙上的镂空花纹。

　　“别杵着了，走，我送你回去。”我弯腰将地上七零八落的袋子捡起来，率先走向她停在马路边上的白色MINI Cooper。

　　夏雨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保姆，不仅家务做得井井有条，还能烧得一手好饭菜。陈灵有她照顾，我总算放心一些。

　　无论我愿不愿意，我和陈灵僵持不下的关系，终究因为她肚子里多了一块肉而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叶熙宁说得对，事情没我想得那样恐怖。

　　生活是幸福和痛苦的减法运算，有正有负。我们每个人在追求正数的同时，也必须去承受得到负数的风险。

　　叶熙宁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他在客串一部电视剧，拍摄地在法国巴黎，一个浪漫多情的城市。

　　我无聊至极，打开电视机，希望能看到他的广告。

　　电视上正在直播一档娱乐咨询节目，女主播口沫横飞地解说着热点话题。屏幕下方的一行红色大号字体吸引了我的眼球：秦可柔隔空示爱叶熙宁，疑似恋情曝光。

　　画面切换，以秦可柔Facebook上的最新消息为证：从前喜欢巴黎是因为它的梦幻格调，而真正爱上巴黎却是因为你。没有你在的Z市，连空气都是涩的。XN，I miss you and I love you…

　　这段深情大胆的表白，是蓄意炒作还是真情流露，恐怕只有秦可柔自己心里最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是今天乃至一个星期后娱乐圈里的爆炸性头条。这从我不停换台却不换画面就可以猜到。

　　这个时候，沈辰的电话一定处于关机状态。我能想象到，她是如何悠闲自得地躺在保姆车里听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