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所有报答爱》迟坚

4、夜半私语

　　叶熙宁把我放进副驾驶座后，无意间发现了我胸前狰狞的污渍。他皱着眉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尴尬地笑笑，伸出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没什么，当红玉女的信手涂鸦而已。如果我把它挂在网上拍卖，一定能卖出个好价钱。不过，如果说这是你买的，价钱肯定更高…”

　　他无奈地握住我的指尖，轻声嗔怪，“你呀，怎么总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状况…”

　　驾驶座的沈辰嗤笑出声，“我好奇的是，你对秦可柔做了什么？撕破她的礼服，还是挠花她的脸？”

　　我赏给她一记无情的白眼，没好气地回答，“没你想象中的荡气回肠，我可是个文明人。”

　　说话的空当，叶熙宁已经替我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前，他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顶，说，“家里见。”

　　沈辰转动方向盘，黑色的路虎驶出了停车场。她扫了一眼后视镜，啧啧感叹，“如果不是看过叶熙宁脖子后面的指甲痕，我真以为他养了一个女儿。”

　　我舒服地窝进真皮座椅里，半闭上眼睛休息，“这个主意不错，以后如果不小心曝光了，你就说我是他女儿。”

　　“你是说一个和他同岁，一米六五,34C的女儿？”

　　“……”

　　严格意义上，沈辰不算我的朋友。我们平时很少见面，除了特别必要的时候。

　　比如我出门倒垃圾把自己锁在了外面，我和夏雨打架却反伤了自己的胳膊。

　　在她眼里，我是个凶悍如夜叉却又至情至性的女人。而在我眼里，她是叶熙宁除了我之外唯一信任的女人。

　　回到家里，我洗了澡，然后挤在狭窄的阳台上吸烟。初秋的夜晚凉如水，晚风吹在脸上酥酥麻麻，让人清醒。叶熙宁从来不拘着我，只要我想做的他都支持，但吸烟例外，这是他明令禁止的一件事。

　　香烟里的尼古丁麻痹着我的情绪，让我能平静地想起陈灵流泪的眼睛，以及隋长风凄凉的眼神。

　　袅袅青烟，祭奠着我逝去的至情。

　　我的爱很吝啬，有则满矣，无则空空。所以，对不起。

　　叶熙宁的钥匙塞进门锁时，我第一时间掐了烟，飞奔进洗手间漱口。

　　“你不是答应我戒烟了吗？”他皱着鼻子，脱下外套。

　　我小步跑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替他换好拖鞋。他就着我的胳膊扶起我，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唐宝，我们谈谈。”

　　他把我安顿在沙发里，径直去了厨房。几分钟后，他端了杯热牛奶出来，放在我的面前。他没有坐在我旁边，而是坐在了陈灵上午坐过的地方。

　　“你别告诉我，你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我嬉笑着挪到了叶熙宁的身边，脸色却白得可怕。

　　叶熙宁把我搂进怀里，他温和的气息让我心安。他吻了吻我的头发，“胡说什么，如果我要结婚，新娘只能是你。”

　　我猛地从他怀里弹起来，像只受惊的刺猬。难道是这张沙发有魔力，凡是坐在这里的人都会许下同样的爱情誓言？

　　叶熙宁干燥温暖的掌心裹住了我冰凉的手，他问，“怎么了？”

　　我的脑袋像被搅乱了的湖底，混沌不堪，只能机械地回答，“陈灵上午也说过类似的话。”

　　叶熙宁又把我拉进他的怀里，让我的头枕在他的肩窝里。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说，“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唐宝，你知道，爱情有千百种样子。我和你的是一种，你故事里的是一种，而陈灵和夏雨的也是其中一种。虽然我们不能理解也不能赞成他们爱的方式，但我们同样不能否决他们爱的本质。你这种自断手臂的做法，只会让你和陈灵都痛苦。相信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试着接受她，也接受另外一个自己…”

　　“你见过她？她让你来当说客？”我挣开他的手臂，坐直了身体。

　　叶熙宁摇了摇头，“她给我传了短信。”

　　我伸手取来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输入密码，翻到陈灵署名下的短信。那里只孤零零地躺着四个字：好好爱她。

　　陈灵太了解我，她知道我的偏执顽固。在我们的友情不得不分崩离析的最后，她没有哀求，也没有挽回，有的只是深深的祝福。

　　我们曾经定下的伴娘之约，如今全部化作她的眼泪，我的青烟。

　　我收回了纷杂的思绪，双手缠在了叶熙宁脖子上。结束这混乱一天的最好方法，就是和叶熙宁激烈地做*爱。如果不这样精疲力竭，我想，我一定会失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都宅在家里改剧本。其实，小说和剧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学体裁，这样看来，我是实打实的外行。按照张崇阳精益求精的要求，他完全可以找专业的编剧来改编剧本。他之所以坚持用我，是怕别人改出来的本子缺了原作的精髓。这个理由，我竟然相信了。

　　剧组的第一次会议，是在张崇阳的文化传播公司里进行。我从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电梯里挤出来，正好看到不远处贵宾专用梯里走出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助理模样的女人。

　　显然，隋俊没有辜负他母亲取给他的名字，英俊却不失威严，十分符合长风集团少东家的形象。

　　遇见他，一准没有好事发生，这就像个打不破的魔咒。

　　所以，当张崇阳向我介绍他就是这部片子的投资方时，我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讶。我可不可以自恋地认为，隋总是故意画了个圈子陪我玩？如果真是这样，长风集团一定经营得非常成功，让他可以高枕无忧地出来玩。

　　张崇阳定了叶熙宁作这部戏的男主角。届于他去了外地工作，沈辰替他出席了今天的会议。我知道，让他出演韩谦润一角，实属勉强，他的档期实在是满到绣花针都插不进。他之所以会答应，除了导演林一凡的友情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我写的故事。

　　对我，他从来都是予取予求。

　　会议结束之前，我给沈辰悄悄发了短信，让她在写字楼外等我一起去吃饭。

　　我刚按下电梯键，隋俊突然出现，挡住了我的去路。他眉宇间隐约透着的疲惫，不知可以碾碎多少女人的心。这次，他没有叫我唐小姐。

　　他说，“唐唐，能占用你五分钟吗，我想和你谈谈。”

　　面对绅士的请求，尤其是英俊多金的绅士，拒绝仿佛显得特别傲慢无礼。但我仍然选择了拒绝，“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他猛地扯住了我的胳膊，没让我走进电梯。不同于叶熙宁，他的掌心宽厚有力，有烟草的淡淡香味。

　　他漆黑的眼睛满是哀痛。停顿片刻，他才开口，“自从那天在宴会上见过你之后，他总是郁郁寡欢。昨天公司高层聚餐，他多喝了点酒，没想到就突然晕了过去。其实，去年做完心脏手术后，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

　　我的心像被突然闯出来的天狗啃掉了一块，空落落地疼。我蛮横地打断他的话，强忍着咆哮，“够了，他是你爸爸，不是我的，我姓唐，不姓隋！”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一头扎进救世主一般的电梯。我仇恨地盯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跳着跳着，一张张苍老衰败的脸从数字里幻化而出，像层层叠叠的网，铺天盖地的捂住了我的口，我的鼻，让我呼吸困难。

　　电梯门刚开了条缝，我就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一路狂奔出这坟墓一般的写字楼。

　　“慢点跑！鬼见愁还怕鬼啊！”沈辰倚在她骚包的法拉利前，掩着嘴轻笑。

　　“你刚才不说话的样子，性感得让人想犯罪。”我顺利地跳下最后一节台阶，与沈辰会师。

　　突然，沈辰明媚如花的笑脸变得异常僵硬，仿佛一块灰色的泥巴。

　　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盯着台阶的尽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我又看到了隋俊。

　　“走吧。”沈辰元神附体，率先坐进了驾驶座。

　　我刚系好安全带，红色法拉利就轰地一声冲了出去。

　　我赶紧拍了拍胸脯，深吸一口气，嚷嚷道，“你要殉情，可别拉上我啊…”

　　“原来鬼见愁最厉害的是眼睛！”她苦笑。

　　“错，是鼻子。我刚才闻到了浓烈的奸*情味道。”

　　“……”

　　沈辰和隋俊之间的故事，我没有过问，这是我和她一贯的相处模式。

　　叶熙宁从来没有对我讲过沈辰的私事，一是他的性格不允许，二是我们没有时间。在他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里，我们除了做*爱就是说些彼此的琐事。即便是这样，时间仍然总是捉襟见肘。

　　陈灵用快递寄来了她的结婚请柬。粉红色卡片的正面印着她和夏雨的结婚照，如同每一对新人一样，他们笑得甜蜜温馨。如果这不是幸福的笑容，那什么才是？

　　我像是游走在理智与情感的边缘，无论怎样选择，都得不到满意的结果。

　　我想要编辑一条短信发给陈灵。但一个小时过去了，屏幕仍然停留在编辑界面上。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陈灵流着血躺在地板上的无助样子。这个画面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烙得我整颗心皮焦肉臭。屋子里眼泪和鲜血混合而成的那股腥涩味道，经过暖气的烘烤，长久地镌刻在了我的感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