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7、167 恶鬼 ...
-
花痕恍恍惚惚地离开约书亚,两条腿好像在自行移动。
刚才那一阵放肆的大笑声还回荡在她耳边,她的皮肤和心脏还在因为那笑声中满满的恶意而发麻。但,比笑声更打击她的,是约书亚最后的言语。
(只要你终结了自己,“白棘王座”当然也就消失了。)
这句话每回放一次,她的身体就更变凉一分。种种事实碎片逐渐在大脑中拼出了令人绝望的推理。
——放出“怪物”,夜就会受伤。
——召唤“第一武器态”,就会放出“怪物”。
——想安全地召唤出“第一武器态”,就要先消灭“怪物”。
——想消灭“怪物”,就要消灭我自己。
——要是不想自我了断,又不想伤到夜,从此就不能去碰任何一个武器态。
——这岂不是在说,我要么去死,要么作为废物活一辈子?……不,在这种状况下,就算去死,也只能以废物之身死掉。
指甲在掌心陷得越来越深。怎么考虑都是死路,看不到半点光亮。
然而,也许是因为“我还可以成为另一种武器”的消息太令人振奋,她心中那一摊炙热的余烬还闷燃着,不肯熄灭。明明每一条路上都挂了红灯,她心底却还有一个角落固执地相信着,相信一定存在某种解决的办法。
怎样才能在成为“另一种武器”的同时,不惊动“怪物”呢……
她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不知不觉就走下楼梯,踱出大门,来到了城堡的□□院。铺展在她眼前的是一大片随着地势而和缓起伏的草地,草尖已因季节的更替而转为枯黄。草地周围环绕着城墙,冷风穿过墙缝,刮擦出不祥的呼啸声。
被风一吹,她觉得有点冷,却又被一股自我厌恶推动着,开始沿着墙根慢慢踱步,仿佛只要自虐一番就真能消解负罪感似的。
——应该有解决方法。
——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无法被消灭的怪物。
——再可怕的怪物,也会有弱点。只要找到弱点杀死它,一切就都……
她想得太投入,竟没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连寒冷都抛在了脑后。尽管如此,在跨出某一步后,她还是因为某种“直觉”而猛然停下脚步。
迅速抬起头,触目所及只有城墙与草场,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但,直觉发出的警报越响越尖利,全身寒毛都因警惕而竖立起来。她转身环顾四周,更仔细地用视线搜寻阴影与死角……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我疑心生暗鬼?不可能,这么突兀的违和感……
恐惧开始浮上心头。她尽力保持镇静,慢慢转身,一步步退向城墙。
就在这时,微弱的光在她视野上方一闪——某样东西从她头顶垂下来,悬浮在她双眼前方。
是她那条完全绽出了险恶之形的“灵迹”项链。
不等她从震惊中回神,身后忽响起一声轻笑——距离之近,让她背上猛地蹿起恶寒。她想回身,肩膀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她一偏视线,就看到了按在她肩上的手。
那只手很漂亮。手指长得异乎寻常,一片片指甲像刀片一样长而尖利,只要向上抬一抬,就能轻松地切进她的颈动脉。
情不自禁地,她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给她三倍的想象力,她也不可能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个人。
项链吊坠在她眼前恶作剧似的晃荡着,耳边则传来了低缓、轻柔的青年嗓音。
“怀疑,恐惧;越来越怀疑,越来越恐惧;怀疑刺激着恐惧,恐惧助长着怀疑;最后在怀疑与恐惧中将自己折磨至死……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灵魂与身体都是。但,正是那份由脆弱中生发出的挣扎让我对狩猎欲罢不能。你又如何呢?我的……”
冰凉的吐息掠过她的耳垂,“……同类?”
吊坠的反光在她视野中央闪烁。无边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身体。
她不想去看那只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可又不得不留意它,以防它突然发难;她不想让心脏跳这么快,免得将自己的恐惧泄露给身后的人,可不仅心脏越跳越快,就连声带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她听到自己变调的声音说:“我不是你的同类。”
“否认——”身后青年的嗓音戏剧性地上扬,“是恐惧的第一阶段。龙舌兰家的幼女,你害怕的不是我——令人遗憾——而是你真正的自我。”
话音甫落,悬垂在花痕面前的项链陡然下落,她反射性地抬手接住。
按在她肩上的手也移开了。她立刻转身退出好几步,一边退一边警惕地望进墙根下的阴影。
那里正隐隐透出一道修长的人形。
那人穿着很长的风衣,衣摆在风中猎猎飞舞。深色微绻的头发刚好盖住耳朵与眉骨,面孔则大半淹没在城墙的影子里,花痕只能看到他轮廓温弱的下巴和鼻梁上的细框眼镜。
他身上,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像一流大学理学院的精英一样,轻而易举就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但,花痕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的视线紧紧黏着在他正推高眼镜的手指上。
——手指末端的指甲又长又尖,犹如一柄小型的匕首。
出身自奠柏家族的极恶杀人鬼,“强蚀九尾”苏西洛——这便是前方青年的“真相”。
此刻,青年正透过反光的镜片,饶有兴味地凝视着她。
花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地点突然出现,更不知道他每次看到她时的热情和兴趣都是怎么回事。如果他还是个现役杀人鬼,她还能勉强理解为自己被他盯上了。可在传说中,苏西洛自从与帝释坤缔结契约后,就从凶杀界光荣引退、深藏功与名了。不管怎么看,他都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
倒是她有一些理由去找他。
苏西洛与帝释坤重伤夜莺的事,她还没有忘。
又一阵冷风吹来,她因寒冷与恐惧而握紧了手指。
苏西洛牵动嘴唇,轻笑一声,“你真该看看你现在的眼神——恨不得想要杀了我似的。怎么,我引得Spiral Arm地底的奠柏群起袭击夜莺,让你这么生气吗?”
花痕瞳孔微缩,“你‘引得’?”
Spiral Arm地底的食人树……和苏西洛有什么关系?
此外,“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反问让苏西洛笑得更欢了,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说来话长。两个月前,‘星河殿堂’六枢星之黑曜石及其侍卫‘坚盾’,再加上猫眼石之侍卫‘幻盾’,共计三人闯进月渡的事情,其他人或许被蒙在鼓里,帝释坤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当然也顺便知道了。”
……什么,你们都知道还让他们在学校里逛来逛去?
尽管错过了抱怨的最佳时机,花痕还是忍不住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