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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158 隐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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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赖耶沙罗的抖S之力果然天下无双。在她的微笑面前,敢于撒谎的人应该还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夜莺很不情愿地这样想着。
现在,他已经通过吊桥,沿着爬满攀援植物的石崖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就在他以为自己又撞到了鬼打墙时,他看到了——加菲医师提到的“从侧面看仿佛一只野狼”的石壁突出部分。
……这像个鬼的野狼,分明只是哈士奇吧?
夜莺盯着眼前突出的石崖,嘴角抽搐片刻后,将手伸到“哈士奇”背后的爬藤植物里,在一大堆湿淋淋的叶子里一寸寸摸过去。大约三分钟后,他感到手掌下的石壁出现了断层,便将这部分的爬藤扯开,果然看到了一条非常狭窄、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
他想了想,将斗篷脱下来扔到一边,这才将自己挤进裂缝中,一步步试着往里挪动。
挪出几步后,他发现裂缝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窄,哪怕他再比现在再胖一点都会卡在里面寸步难移。
看上去,约书亚·梅利佛伦真的很排斥自己的家人。夜莺一边在裂缝里挪动一边想。
梅利佛伦家的人,无论是他亲眼见过的莫多奇、布莱恩、加菲,还是全家福合影上的梅利佛伦夫人与几名后辈,都有着高大健壮的体型,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可能通过这道石崖上的窄缝。约书亚将自己关在这里面,等于杜绝了所有来自城堡的探访。
胡思乱想之中,身边的通道不知不觉越来越宽,几分钟后,他就无需再侧着身体横行了。在他上方,一层层的石头犬牙交错,遮住了雨水和雨声,可又有另一种水声渐渐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那水声近似于暴雨倾泻,却又比那更加沉重、密集。随着水声越来越响,石道前方开始浮出亮光。又走出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孔岩洞出现在道路尽头。同时,夜莺也看到了水声的真相。
是瀑布。
一大幅水帘悬挂在岩洞出口处。光从水帘外透进来,又被飞流而下的水滤成一大片斑斓的光斑,在出口周围的地面、石壁上缓缓地闪烁。瀑布坠入潭水的轰鸣声在岩洞中空旷地回响。
他大致确认了一下瀑布外的状况,然后退回来,脱掉外套,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朝着瀑布外用力一跃——
水帘在面前快速放大。
瀑布激起的水雾抚上了他的脸。
水流猛然砸上他的头顶和肩膀,轰鸣声蓦地变响,瀑布的冲击力让他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轰鸣声落在了他身后。他从半空坠落,“扑通”一声掉进了瀑布外的深潭。
冰冷刺骨的潭水围拥上来。只用了两秒钟,夜莺就觉得自己要冻僵了。他强迫自己拨动四肢、游向岸边。还好水潭不大,很快,他的手就碰到了岸边的石头。他撑住石头爬上岸,站起身的一瞬间,大脑缺血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险险稳住才没有摔回潭水里。
等眼前的星星消失得差不多后,他用快僵住的手指解开纽扣,将衬衫脱下来拧干,再重新穿上,这才抬起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大概是石山中的一处幽谷,四周的石崖挡住了冷空气,使得这里比谷外温暖些许,雨也比外面小……想到雨,他下意识抬抬头,映入眼帘的闪电和暴雨让他吃了一惊。大雨明明还在持续,可山谷上空好像存在着一只隐形的吸水怪一样,雨水一旦落入谷内,便变成了绵绵细雨。
……好的,不需要吃惊,这里是梅利佛伦家的领地。怪事到处有,这里特别多。
他默默将视线从天空移回地面,发现自己站在一方幽潭边缘,瀑布从石崖高处坠入潭中,发出不间断的轰鸣声。潭边生长着几株裂缝柳,珊瑚般的红色树根静静悬浮在潭水中。
距离潭水稍远一些的地方,长着一大片罕见的赤松,密密匝匝的树枝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离开潭边,走进松林中。林子里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松树特有的清香味,脚下不时传来松果被踩碎的声音。
走进松林之前,夜莺是有认真考虑过又一次被“魔鬼的翼影”鬼打墙的可能性,可这没有发生。一小片林子很快就到了尽头。他走出松林,呼吸立即微微一滞。
一小片空地铺在他面前,空地中央,几颗苹果树环绕着一座石屋。
石屋墙根下栽种着一棵金链树,弯弯曲曲的枝干几乎和石屋长到了一起,枝杈伸进墙、瓦之间,又从墙缝、屋檐里探出来。那些树枝上,垂挂着一串串金黄、灿烂的蝶形花朵。绚烂的金链花串与粗粝的石墙交错相映,整幅画面别有一股寂寥的美感。
石屋本来有门,然而,那扇门上缠满了花藤,显然已经有很久没被使用过了。
(他从三年前开始闭关,还要两年才能出来。)
莫多奇·梅利佛伦的话萦绕在夜莺脑内。他垂在身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已经走到了这里,不可能再退回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朝前踏出一步——
“你是叫夜莺吗?”
疏懒的少年嗓音不早不晚地从石屋内传出。
夜莺的脚步顿时停住。他望着传出人声的石屋,片晌,轻吐一口气调整情绪,然后答道:“是。我……”
“布莱恩传了信给我说你要来。”石屋内的少年置若罔闻地打断他的话。只听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你的来意我知道了。不过就是先天性的‘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拖上几天也死不了人。我最近不方便出门,你走吧,过个三、五年再来。”
他的声音本就透着一股慢条斯理的傲慢,又隔着厚厚的石墙传出来,更容易让人心生烦闷。夜莺不由沉下了脸,冷声问:“你是约书亚·梅利佛伦?”
“是又怎样?”
“那你就应该知道,‘惑’虽然不致命,却有比那更严重的后果,怎么能等上三、五年?”
石屋内,约书亚嗤笑一声,疏懒的语调染上了讥刺,“你、我两人中,算得上驱魔人的好像不是你。你既然这么懂,怎么不掉头回去自己治治你的搭档?”
“术业有专攻。若我能做到,就不会来这里了。”
“知道自己做不到,就该乖乖听那些能做到的人的话。走好,不送。”
“……”夜莺眉心浮起了怒纹。
早在他在古堡会客厅的壁炉架上看到约书亚·梅利佛伦的照片时,他就隐约预料到这名蓍草家族的变异种不是易与之辈,却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不近人情。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刀柄,强忍怒气道:“举手之劳就能救人一命,你为什么非要推三阻四?”
“举手之劳?”约书亚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着说:“你想当然地认为是举手之劳,我却觉得麻烦得要命。我就是不想出门淋雨,不想自废修行,不想回城堡,不想答应你,不想救人一命,你又能怎么样?”
面对毫不讲理的对手,夜莺紧绷的肩膀反而放松了,手背上却爆出了青筋。
刀刃一寸寸地移出袖口。
凤眼中沉淀着漆黑色的怒火,连倒映在他双眼中的金链花都被染上了暗色。
“我说‘术业有专攻’的时候,”暗哑的嗓音穿过雨帘,刀的反光与闪电交映,“你恐怕只理解了一半的意思……”
话音未落,他猛然握紧刀柄,刀光在他脸上一晃而过——电光石火之间,他又在刀面上瞥到了“他”。
“他”冰冷的表情和幽沉的眼神,和他过去九年里凝视着的样子毫无二致。
正挥刀的手臂陡然凝滞。
大风挟着细雨穿过松林,掀起一阵海潮涨落似的“沙沙”声。
伴着风声雨声,石屋里又传出了懒洋洋的少年音——“怎么了,不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术业’吗?”
夜莺咬紧了牙关。
约书亚不紧不慢,拖着嗓门说:“听布莱恩说,你厉害得很啊?解决十几只石像鬼只用了一瞬。连那种怪物都能劈开,我这区区小屋,当然也不在话下。过来咯,让我看看你是真有那么了不起的刀法,还是只会虚张声势。”
他每说一句话,夜莺手背上的血管就更明显一分,到最后连他的脖子、额头上都突起了青筋,嘴唇更是被咬出了血来。
偏偏石屋里的少年还在步步紧逼地挑衅:“干嘛,不来啊?我没请你的时候,你理直气壮地闯进我家,一口一个‘举手之劳’,好像我欠了你的;现在我好好地邀请你,你又缩回去了。啧,可真是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就这态度也想找人帮忙,你过去十几年都活在哪个世界里啊,少爷?”
长刀蓦然抬高三分,又比这还突兀地停住。
向来稳定的刀锋在抖。
握刀的手关节惨白,手掌下却渗出了血丝。
约书亚好像又打了个哈欠,话音有点含糊,“……好了,你还要在那杵多久?非要等我赶人不成?啧啧,有点自知之明就那么难……”
“咣当。”
夜莺蓦然松开手,刀锋磕在了地面的石头上。
约书亚的话音不由一滞。
夜莺的手尽管已经放开了刀柄,却还是在抖。实际上,不止是手。他滴水的发梢,湿漉漉的睫毛,毫无血色的嘴唇,乃至湿衬衫下的整副身体,都在因为寒冷和某些强烈的情绪而颤抖不已。
四周太静,连他牙关打战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片寂静中,他忽然朝前倾身,双膝“咚”地撞在了地上。接着,手掌与额头也先后贴上了泥土。
“拜托你。”他伏在地上,声音既闷又颤,还因为努力想放大音量而有些走调,“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