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央》七律友

2、再见

　　好几年不见的朋友们聚在一起难免贪杯。本来大家都嚷嚷不醉不归，可最后还是因为大家都不胜酒力而放弃了。
　　俞一自然与唐衍双双回家，梁丁凡也担起了送权双双的重任，而何青一甚至直接被军车接走。楚鱼没有通知家里人自己回来了，自然没有专车接送。她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感觉格外凄凉，远目，不知该去向何方。
　　“走吧，我送你。”站了有一阵，一辆黑色别克车开到楚鱼面前，何简七拉下车窗冲她扬了扬下巴。楚鱼挑眉，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
　　“你就这么信任我是好人？”何简七好笑地看着楚鱼一连贯动作，嗤笑出声。
　　楚鱼白他一眼系上安全带：“三郎兄，你给我发了六年的email，我还能不信你？”
　　何简七含笑发动车：“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有用的消息，你就送我一白眼？”
　　进包厢时楚鱼说“在美国就听过大名”的意思大抵只有何简七和她自己了。何简七从她到美国第三个月开始就很按时的给她每月1号发email，告诉她邓西凉近期表现最近身体状况以及与其距离较近的所有女性。楚鱼没法不承认，每个月一号是她心情最忐忑的一天，她想了解，却不敢了解，她深怕某次打开email时，看到的是邓西凉已婚的消息。
　　爱不得忘不得，楚鱼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如此坚持。
　　“你还要我感谢你？”楚鱼转头看向窗外，“你让我在国外六年的日子也不得安稳。”
　　“别这么早下定义，生活怎么可能让你透过现象看本质。”何简七意味深长地看了楚鱼一眼，“安稳或者不安稳，要看最后你得到了什么才算不是么。”
　　“我什么都没得到，除了一纸证书和几张破奖状，甚至连混血帅哥都没钓到！”
　　楚鱼带点调笑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立刻发现何简七面部抽搐了一下，车厢突然一阵安静。楚鱼正纳闷，就有一个令楚鱼耳熟的惊恐的好听的男声从后排传来，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钓混血帅哥？”
　　邓西凉缓缓摘掉了黑色的眼镜框，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凌厉，嘴角却带着柔和的弧度，看着僵硬地转头看向后排的楚鱼：“小鱼儿，好久不见。”

　　楚鱼回房子的时候也已经凌晨了。
　　这套房子是楚鱼出国前就买好的，在市中心。她的房子在最高层20层，有落地的大窗户。那时看房的时候，她站在窗户前往外望去，一眼就看到了邓西凉每晚会去散步的广场，于是果断要了这套房。房价很贵，以至于她攒了这么多年的钱全投了进去，甚至还问家里借了一些。后来的装修、家具，都是她亲手设计亲自置办，谁知房子才收拾好，楚鱼就决定出国了。
　　开了门直接扑进卧室的床里，楚鱼闭着眼睛听着黑暗里的自己急促的心跳，脑海里不停闪过她下车时邓西凉半隐在黑暗里的脸，表情甚至带点微妙的柔情。
　　“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而后是轻柔的低喃，“祝你今晚好梦，晚安。”
　　楚鱼想不通，邓西凉脸上的柔情是如何面对她展现出来的，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花了六年来沉淀这感情，却还是在听到邓西凉声音的那一刻全线崩溃。
　　“晚安。”楚鱼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晚安晚安，彻夜难安。

　　“楚鱼！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回来怎么不告诉家里？”楚家老头电话打来时，楚鱼浑身一怔，正准备用来电留言打发，却一个手滑按成了接听。
　　接了电话楚鱼只好装傻：“嘿嘿嘿嘿嘿，爷爷，你也知道我昨天回来的啊。”
　　“你居然昨天就回来了！我只是打电话试探一下！没想到你国内的号一打就通了！”楚成森怒，“你怎么回事，回来都不给爸爸爷爷打声招呼的吗？你以为你能瞒过我们吗？气死我了！”
　　楚鱼正打草稿要安抚爷爷，电话那头换成了楚父楚元青：“鱼丫头。”
　　楚鱼心里一暖，她很久没听人这样叫她了。
　　这个称呼是在俞一和楚鱼混熟后就有的。俞一和楚鱼从小玩到大，大人都管楚鱼叫鱼丫头，管俞一叫俞丫头，两人每次都分不清楚是在叫谁。
　　楚鱼只能沉着声音喊：“爸。”
　　“你在美国……为什么也不跟家里联系呢。”
　　楚鱼答非所问：“爸，我过得很好。”
　　“因为邓西凉吧，”楚元青问完，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楚元青了然，“记得你初中毕业那年，我和你妈妈结婚纪念日你说了什么吗。”
　　“我记得，我说，”楚鱼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想有像爸妈一样的婚姻，我的老公一定要像爸爸对妈妈一样爱我疼我呵护我。”
　　“你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坦白讲，你爷爷并不喜欢邓西凉。”楚元青轻咳两声，“我知道你在市区有房子，但记得抽空回来看看。”
　　“嗯，”楚鱼应声，“哥哥现在怎么样。”
　　“混的生龙活虎的，不过我不建议你近期见他。”楚元青讲到这倒是笑了，“你哥说他见了你准打断你的腿。”
　　挂了电话后楚鱼静静坐在沙发上很久。她的母亲是军医，因为一次前线任务牺牲，奶奶悲伤至极进了医院，后来也和母亲一道去了。从此后楚鱼的家庭都充斥着男人刚毅别扭的温柔。她上大学后开始迷恋邓西凉，在每日家庭聚餐时都会讲邓西凉给爸爸爷爷哥哥听，直到后来她出国，却除了邓西凉没有人知道。
　　但其实六年里，她最想念家。

　　在明确得到“邓西凉早上五点的飞机去阿拉斯加大概三天回来”的消息后，楚鱼在邓西凉和何简七合买的公寓门口拦下了何简七。
　　“既然你车上载着邓西凉，又何必假惺惺地装好人说接我回家？”楚鱼看着何简七那张中年不变的意味深长的笑脸，咬牙切齿地问。
　　“就因为载着邓西凉才更应该接上你。”何简七瞥了一眼楚鱼，笑的很无辜，“你以为邓西凉他会看你一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等车？或者以为他放心你一个人那么晚回去？”
　　楚鱼咬着嘴唇不知如何辩驳，吱唔了半天，才喃喃了一句：“以前我没走的时候，不管多晚都是我一个人在等车，多晚都是我一个人回去，那时候他既然放心，现在又何必关心我。”
　　“楚鱼，”何简七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会不知如何说起，看了一眼腕表，挑了挑眉，“介意一起去喝下午茶么。”
　　楚鱼“啊”了一声，何简七微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的咖啡厅，然后眼神回到楚鱼身上流转一会，又勾起了万年不变的笑容：“叙叙旧，讲讲你……一个人等车一个人回家的故事？”
　　楚鱼沉默半晌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