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清幻(清宫）》雨非语

13、第12章

　　这里……是哪里？
　　拨开眼前的迷雾……
　　好像是祭祀的地方。
　　空旷的广场……
　　我站在中央……
　　然，仿佛没人看到我，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看空气一样。
　　抬起头，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长身玉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上。
　　他的眼神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
　　星眸微眯，睥睨天下，唇角渐弯，勾勒出一个浅浅的满意的笑。
　　突然天空霹雷一响，所有匍匐在地上的人都明显颤抖了一下。台阶上的男子也隐隐变了脸色，视线透过我，看向我身后。
　　我随着他的视线转过头……
　　“天涯魂，舟无痕，王朝沉，三世轮。”
　　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疯疯癫癫的闯进来的老者。
　　我皱了皱眉。
　　那声调一声尖厉过一声，一声凄惨过一声。每喊完一遍，老者便如同更疯癫几分。脸上的表情越发怪异，却是更如撕破喉咙般大喊：
　　“天涯魂，舟无痕，王朝沉……啊！”
　　青光一闪，老者的最后三个字化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华服男子手中的宝剑的剑身上滚落一颗红艳艳的血珠子，顺着砖缝融入泥土。老者在我面前仰面倒下，表情似修罗恶鬼般狰狞。
　　又一惊雷，点燃了老者的尸身，诡异的幽蓝色火光肆意跳跃。
　　火光包围了我，渐渐幻化出一片淡淡的迷雾。
　　我静静的等着，等迷雾散开的一刻。
　　……
　　这里是……书房么？
　　刚才台阶上的华服男子现在站在一张华丽的桌案前。
　　他抬起手臂，轻轻一抖……
　　好像展开了一幅画……
　　画卷展开，华服男子的眼中浮上一抹惊艳，但转瞬便被迷雾所掩盖。
　　我很好奇的靠上前，想看看是张什么样的画。
　　当我站在画卷边上的一刻……
　　画上射出千万条耀眼夺目的白色光芒。
　　将我包围。
　　好刺眼，但只这刺眼的光好像很熟悉。
　　手遮在眼前，我皱着眉。
　　在哪里见过呢？在哪里见过呢？
　　然，下一刻，我找到了答案。
　　一片旷野，也许是草原，我想。
　　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树。
　　树下横放着一口水晶棺。
　　它仿佛被水洗过，然后又用月光侵染而成，极美。
　　“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带着不可置信的颤音儿。
　　转过头，借着幽幽的月光，我看见棺旁站着一个黑衣男子。
　　冷酷的线条，刀刻般英挺。
　　他忽然侧过身来，露出一个染上些许沧桑的侧脸。
　　心，几不可察的一抖。
　　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垂了下来。
　　“爸爸。”
　　黑衣男子浑身一震，缓缓扭过脸来，正对着我。脸上露出一个也许是慈祥的微笑：“妍儿，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也不会认我。”
　　“你‘以为’的不错。”我双手环胸，后背倚在一颗巨大的树干上，唇边挂上一丝冷冰冰的微笑，“那个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特殊含义，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我不愿记起你的名字，随便用一个任何人都可以代替的无聊词语来称呼你。”
　　他的脸又冷了下来。
　　我眼中的冰冷更甚，几乎是厉声道：“你不是跟妈离婚了么？而且，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哦？”他挑了挑眉，带着几丝玩味的看着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点头。
　　“那好，我告诉你，傲雪冰兰。”
　　傲雪冰兰？好奇异的一对组合呢！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想到的？怎么会犯这么常识性的错误？而且，能犯下这样错误的人一定“伟大”得紧啊！
　　“天涯魂，舟无痕，王朝沉，三世轮。”他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叶赫会有三位圣女，分别实现这三句谶语。妍儿，你就是第一位圣女——傲雪冰兰，你将实现的谶语是‘天涯魂’……”
　　“等一下！”我打断他，“‘天涯魂，舟无痕，王朝沉，三世轮。’是什么？对清的诅咒么？那我……”我的眸色暗了暗，随即又闪过一抹精光，“岂不是成了叶赫一族复仇的工具？况且叶赫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工具。”我转身，一字一句道，“永——远——”
　　他看着我的背影，墨色的瞳仁染上银色的月华。
　　“不要忘记，你的生父，我，姓叶。”
　　“你身上流淌着叶赫的血液。”
　　“这是你的命运，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不会改变。”
　　“傲雪冰兰，这名字很适合你呢！”
　　“……”
　　我走得远了，他的声音也远了。可这些话语却如绞杀藤般缠绕我整个心房，让我不能呼吸。有一瞬，我的心好像撕裂般疼痛。
　　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的身体以胸口为中心一点点变得透明，强烈的疲倦席卷而来，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闭上眼，却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然，这一片白光中有一小块黑影。
　　我走近它，发现它长着我的模样，穿我的衣服。
　　一抹柔弱的身影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衫久久伫立在强光中。
　　她的发柔软而光滑，任何饰物于她都是多余。
　　齐腰的秀发被风扬起，在空中缠绕、纠结。
　　她微微垂着头，笑得没有丝毫情感，只是象征性的勾起唇角淡淡的挂在精致极美的脸上。
　　但那一笑，却倾国倾城。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冰眸，视线飘向缥缈的远方。
　　一片雪白中，她是最纯洁的。世上的一切污秽肮脏也无法玷污半分。
　　白光不知何时化为一片雪野，雪，在寒风中飘逸。
　　有一瞬，她的身上幻化出千万道最亮丽最耀眼的光芒。
　　我看到一具半透明的身体。
　　傲！雪！冰！兰！
　　此时，我的心，撕裂般疼痛。

　　“醒来啊！我求求你快点醒来，醒来看我一眼！”

　　是谁？是谁在用这样悲伤这样绝望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样虚弱，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眼皮上才勉强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真的下了我一跳！
　　一个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女孩儿扑过来，一把抱住我。
　　“格格，你终于醒了！”
　　“落？晨？”我的声音简直可以媲美蚊子哼哼。
　　“你个没良心的终于醒了。”转眼之间，落晨已经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十三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十三呵呵笑着看我有话说不出的样子，把我扶起来，然后又点了点我的鼻尖：“你呀！和孝说，你醒来后很有可能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果然让她猜对了。”
　　我想狠瞪他一眼，可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嘴角带着压不下的喜意，他让我靠在他身上，我本不想这样，可现在这副弱弱的身板儿哪儿容我说半个不字儿？
　　他左手端着青花瓷碗，右手用瓷勺舀了一勺燕窝粥，很小心的试了试温度才送到我的唇边。
　　心里，忽然像化开的蜜一样甜，却又有一点怎样都化不去的酸。
　　他离我这么近，热气呵到脸上却是凉凉的。
　　“茹儿，你……”他仿佛有些不可置信，目光在我脸上徘徊了好久，才轻轻的试探性的吐出两个字，“哭了？”
　　垂下的睫毛颤了颤，并不答话。喝了几口粥后，才开口：“我只是害怕，怕真地成为别人复仇的工具，怕自己会迫不得已的离开，怕……再也见不到你。”
　　虽然我已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但心里的恐惧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叶赫的仇恨、对清的诅咒、圣女、“天涯魂”的谶语、还有傲雪冰兰，我承认，我真的很害怕。
　　“这是你的命运，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不会改变。”
　　爸爸的话忽然炸响在耳畔！
　　原本慢慢恢复红润的脸再度变得煞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在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我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躲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栗。
　　他无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粥碗，拥我入怀，温暖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我颤抖的娇躯。内心的恐惧被他一点抚平，眼皮好像有千斤重，不住地往下掉。我轻轻打了个呵欠。
　　“不怕了？”热热的气息呵到领子里，痒痒的。
　　“嗯。”我点头，刚刚那个很性感的声音又在我耳畔轻轻说：“你梦到什么了？我很好奇，什么事儿会让你这么害怕？”
　　我身子猛地一僵，眼神暗淡下来，唇部线条轻轻弯了弯，露了出一个我自认为是自嘲的笑：“那个梦啊……很诡异，应该是不会存在的，可是那么多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似乎这个诡异的梦就是答案，又偏偏只是部分答案……”说到这儿，我不禁皱了皱眉，却很快舒展开来，又打了个呵欠，“算了，不管他。况且我现在大病初愈，呃……如果我这也算病的话，说话伤神又费力。嗯，休息是老大。”
　　“那好。”十三把我放平，又握住我的手“你闭上眼睛休息，听我说。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有多轰动！”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却又透着丝向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珠缓缓转动，看住了我，仿佛在看着世间最神圣的东西，神色变得凝重而敬畏，“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带来了今年的初雪，而且很大呢！”
　　“今年，东北的气候有些反常，干冷干冷的，却迟迟不肯下血。五天前，也就是你昏迷的那一天。你只穿着一袭单薄的白衫，整个人仿佛会发光，神圣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你旁若无人的走到最空旷的地方，奇怪的事发生了。天上开始飘雪，寒风扬起黑发，吹皱了白衣。你微微垂着头，笑得没有丝毫情感，只是象征性的勾起唇角淡淡的挂在精致极美的脸上。但那一笑，却倾国倾城。所有在场的人都看痴了……但是，更匪夷所思的还不是那惊人的美丽，而是……你的眼睛。”
　　说到这儿，十三顿了顿，仿佛依旧被那天的情景所震撼。我却是疑惑的问了一句：“我的眼睛？”
　　“是的，”十三点点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冰眸，视线飘向缥缈的远方。你的眼睛并不是平时的墨色，或者说它什么颜色也没有。因为在我看来，它是冰做的。有一瞬，你的身上幻化出千万道最亮丽最耀眼的光芒。我看到一具半透明的身体。当时我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冰肌玉骨。”
　　“然后，雪停了，天地彻底变为白色。你却仿佛被蒸发了般不见踪影。我和和孝格格慌忙跑上前来。只看见你倒在雪地里不住的颤抖。你知道吗？当时，我的心，撕心裂肺的疼。”
　　“那场雪，很大，很美。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所以，人们都说你是天上的雪仙子，可以带来好运，带来第二年的丰收。”说到这儿，十三阿哥的嘴角几不可见的一弯，“茹儿，也许，你嫁给我真得是好运呢。”
　　沉默。
　　“茹儿？”十三阿哥轻轻的唤。
　　还是沉默。
　　十三阿哥这才仔仔细细的打量过去，她的呼吸轻浅而悠长，显然已经睡着了。她就是这样，即使睡得很深，也就像闭目养神一样，仿佛稍有一点响动就会张开眼来。
　　他看着那张熟睡的容颜，心中轻轻一荡，如同受到蛊惑般伸出手。温热的指尖轻柔的触上她凉凉的肌肤，勾画着她的眉眼，在她的脸庞流连。
　　终于，他好像醒悟一般收回手，握住茹儿的那只手也松了松。
　　然，腕上的清凉触感让他不经意间低下了头。
　　纤细修长的玉指无力的攥住他的手腕，轻柔的声音隐隐响起：“祥，别走，陪我。”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放在唇边轻轻啄了啄。眼中的温柔、宠溺和怜惜浓浓的化开，直直盯着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忽然，唇边扬起一丝孩子气的微笑，“茹儿，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呢！我很开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