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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虚幻的琴和现实的琴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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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钢琴学校的学生都散去了,也就是江明朗练琴的时候了。江明朗坐在钢琴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脑袋里开始浮现贺凯峰弹奏的样子。手指轻轻地触碰琴键,用力,钢琴开始发出美妙的乐声。莫扎特的小夜曲在琴房里行云流水般流动,是最经典的重现。连续几天的练习,让他的琴声与贺凯峰的越来越相似。
“噔!”突然,琴声乍然而止。江明朗双手重重地砸在琴键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琴音越是与贺凯峰的相似,乐曲却越是难以进行下去。心中的烦躁反而会随着乐曲的进行而增加。怎么弹都不对!
明明技巧已经运用得很好了,演奏的方法也跟贺凯峰的十分相像,但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无法找到答案的郁闷和莫名的烦躁充斥着江明朗的内心,使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该死!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啊!”江明朗气愤地一拳头砸在钢琴上,任由钢琴发出吓人的噪音。
可惜江明朗拥有过人的音乐天赋,却没有太过聪慧的脑袋,怎么想都还是想不明白。手指却因为思考而不由自主地敲动了琴键,音符的随意组合逐渐演变成熟悉的旋律。只属于江明朗自己的琴声将他重新来回自己的世界。
突然,琴声再次终止。江明朗猛地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弹奏钢琴的双手,过于熟悉的琴声让他醍醐灌顶。刚刚的琴声太顺畅了,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是他自己的琴声!别人的永远是别人的,只有自己的才是最顺手的,如同狙击手只习惯用自己的枪,乐手也只有在弹奏自己的琴声时才是最得心应手的。
既然模仿贺凯峰的琴声是行不通的,那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范寂宁的阻碍呢?
“从琴声中可以听到弹奏者的心。你是唯一一个可以看到范寂宁的琴、听到他的琴声的人。”
陈卫儒的话让江明朗再次成为范寂宁的复读机,把当天范寂宁在琴室里演奏的《月光曲》重新演绎一次,重现范寂宁当时的琴声。一样的温柔、静谧,进而烦躁、不安。琴音散去,江明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里竟有着一丝痛苦和无奈。似乎,他知道了范寂宁当时的心情和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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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了盲女的家门前,江明朗没有了上次的无措。上次重新演绎过范寂宁的《月光曲》后,他体验过一次范寂宁当时的烦躁和不安,才发现他的烦躁和自己模仿贺凯峰琴声时的烦躁是如此的相像,而不安中还隐藏着痛苦、无奈、懊悔。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盲女也许会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但是江明朗一直在盲女的家徘徊,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见她。这时门打开了,盲女从屋里走了出来,“家里的保姆说你在这里徘徊很久了,你找谁啊?”
江明朗没想到她竟然会出来,连忙说:“我就是上次来过找你,说是寂宁的同学的那个人啊!我有一些关于寂宁的问题想要问你。”
盲女眉头皱了皱,不满地说:“你觉得我凭什么告诉你?有事你干嘛不直接问他?”
“但是直觉告诉我,这个问题可以在你身上找到答案。”
盲女愣了一愣,好笑地说:“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明朗傻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连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但你能告诉我吗?告诉我寂宁以前的琴声是怎样的,告诉我为什么寂宁找不回自己的琴声了,告诉我怎么可以找回他的琴声。”
“找不回琴声?”盲女听了,无奈地一笑,“也对,本来就回不去了。”
原来这个女孩叫慕乔,因为两人的父辈是朋友,所以她是范寂宁从小一起玩的青梅竹马,虽然两家的家境不一样,但这并没有阻碍两家的情谊。范寂宁家里没有钢琴,所以他经常来慕乔家弹她妈妈的钢琴,而慕乔就在一旁用小提琴伴奏。但是,一年前范寂宁的父亲带着范寂宁和慕乔一起出门玩,结果一场车祸让唐爸爸不治身亡,慕乔也失去了视觉,只有范寂宁一个人完好无损。从此以后,慕乔再也没有碰过小提琴,也再没有见过范寂宁。
慕乔抚摸着那台寂宁曾经弹奏过的钢琴,“从那以后,家里再也没有音乐声了,寂宁也没再来过。我不知道原来他每天都来,却不进来。不过不进来也好,反正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彼此。”慕乔转身面对江明朗,神情变得无奈,“别说他找不回自己的琴声,我也永远失去我的琴声了。”
“你失去琴声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不肯再拉小提琴吧?”江明朗不满地质问慕乔,反而让慕乔愣住了。他继续说道:“但是,难道小提琴是用眼睛拉的吗?无论是小提琴,还是钢琴,不应该是用双手去演奏,用心去演奏的吗?你失去自己的琴声根本是你自己放弃!你用心找一定能找回来!”江明朗忍不住大声说道。他终于明白了范寂宁的痛苦和懊悔,是因为他将这场意外的责任扛到自己身上了,他恨自己害死了父亲,害得好朋友失去双眼和琴声,所以他在惩罚自己,所以他才会找不到自己的琴声。
“你说什么?”
“你的钢琴能借我用吗?我不会拉小提琴,只会弹钢琴。我可以向你证明,就算没有眼睛,也一样可以演奏钢琴。所以,你一样也可以!”江明朗信誓旦旦地对慕乔说道。
慕乔诧异万分,虽然看不到,但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得到此时江明朗的表情是多么的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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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随便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要求,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带他进来。但这个人好像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浑身散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虽然慕乔看不到,但这是从心里感觉出来的,让人不禁安心、放心,然后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去做。
江明朗坐在了钢琴前,把慕乔拉到身后,让她用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慕乔把双手轻轻地覆在江明朗的眼睛上,一阵清脆但强而有力的钢琴声传进了耳朵。慕乔有点不敢相信,江明朗弹的竟然是贝多芬的《命运》!而且是慕乔从没有听过的版本,在这琴声之中,慕乔听不到贝多芬要扼住命运喉咙的顽强抗争,反而是一种自信,一种相信命运可以操控在自己手中、相信命运可以由自己谱写的自信。人与命运不再是对立的,而是相辅相成的。而这一切都是来自于那份自由,如大海中畅游的鱼儿一样的自由,如天空中翱翔的鸟儿一样的自由,不被任何东西所束缚、打破一切框框条条的自由。因为蓝色的海洋本来就是无边无际,又何来的框条呢?每一个华丽的转音,就像是海豚翻身跳跃所带出的水花,在灿烂的阳光下如珍珠般耀眼。
仿佛是被那耀眼的光芒刺痛了眼睛,慕乔慢慢地松开了双手,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她不是佩服江明朗能闭着眼睛弹钢琴的技巧,但是她相信如果今天失明的是他,他一定可以再次站起来,再次敲响琴声,因为他有摆脱一切束缚的自由和自信。慕乔不知道他如此自信的根基来自于哪里,但她的确佩服他对自由的坚持、他的自信、他的无畏无惧。他可以这样面对他的命运,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自信地面对她一直以为不公平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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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江明朗,你到底要把我拉到哪里去啊?”范寂宁皱着眉头,不满地问道。对,不满,极度的不满。放学之后江明朗一把揪住他,蒙上他的眼睛就拉着他往外跑。要不是认识他,一定会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虽然应该不会有人绑架他这个穷小子。拉着他往外跑就算了,能不能先告诉他现在他们要去哪里啊?
“你别急,很快就到啦!”
范寂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不急!难道我还怕你把我卖了?肉都卖不了几斤。
终于,江明朗停了下来,他让范寂宁坐下来,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范寂宁还在想,这里是学校的哪一间课室时,突然一阵熟悉的小提琴声响起来了。琴声是如此的熟悉,让范寂宁不由自主地摘下了眼罩。
“小乔?”范寂宁无比惊讶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慕乔,她的眼睛依然空洞无神,但她的指尖在小提琴上灵活地舞动着,弓轻轻地拉动着琴弦,也许没有以前的熟练,但琴声仍然是那么的悠扬、优美。
听着如此熟悉的琴声,范寂宁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只见江明朗拍拍范寂宁的肩膀,指了指旁边,范寂宁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坐在钢琴的旁边。范寂宁明白江明朗的意思,他转身面对钢琴,打开了钢琴,手在钢琴上敲下了第一个音符。
“噔!”突如其来的钢琴声让慕乔吓了一跳。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是范寂宁的琴声,她歉意地笑了笑,继续拉动着手上的小提琴。
悠扬的小提琴声和温柔的钢琴声终于再次相遇,没有了花香,没有了清风,但依然编织成乐章,跟过去一样美丽,犹如回到了那充满鸟语花香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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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儒!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江明朗飞扑进陈卫儒的琴房,一下子把正在弹琴的陈卫儒紧紧抱住,把他吓得不轻。
“咳咳!你先放开我啊!到底怎么回事啊?”陈卫儒好不容易挣脱出江明朗的拥抱,都快勒死人了!
“我成功了!我成功让寂宁弹奏真实的钢琴了!我帮寂宁找回自己的琴声了!”江明朗一脸兴奋地对陈卫儒大喊道,似乎找回琴声的是他自己一样。
“那你是不是也找回自己的琴声呢?”陈卫儒微笑着看着江明朗,看得江明朗觉得后背发凉,好像被人看透了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模仿贺凯峰的琴声。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还好你没傻到一直练下去,不然我可要气死了。”陈卫儒生气地锤了锤江明朗的手臂。
“你……都知道啦?”江明朗有点不好意思了,身为一个演奏者,模仿别人是最要不得的。
“哼!好啦!又不是来向我学琴,又在这里阻碍我练琴是怎样啊?”陈卫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赶江明朗出去。
“想要和范寂宁一起坐在比赛的舞台上表演,你和他都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现在不过是跨出第一步,知道吗?”就在江明朗快离开琴房时,陈卫儒又提醒道。
站在门口的江明朗没有转身,但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切都只是个开始,但只要开始了,一切都可以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