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神话》碧落岚羽

13、第二个故事 属于神的珍宝（7）

　　红炎山谷的东南，梅布诺尔山的西翼和南部山脉的分支，形成了天然的瓶颈状通道，也成了山谷唯一通向谷外黑色荒原的关隘，梅布吉利诺亚人称之为高莫克隧道，不过更多的人喜欢用它的古称“镜子谷”，尽管这个由于过多的植物生长而终日光线昏暗的山谷没有一点地方与它的名字相配。因为战略上的险要位置，历代山谷的统治者们都会把最精锐的军队安插在这里，他们深信，没有人能活着通过火龙的烈焰和剽悍英勇的驯龙武士们手中的炎枪。
　　况且，隘口两侧的山崖上，安置着可以感应能量的水晶，一旦外来能量未经允许进入山谷，水晶的信息立刻会传回山谷中心的古神殿，届时，全山谷最强的十二位大术师就会作出及时的反映，他们的力量，曾经一度捍卫过坎帕朵拉的荣耀，历经千年的时光长盛不衰。

　　而在这天午夜时分，在高莫克隧道以外，传说中绵延到世界尽头的黑色荒原上，异变毫无征兆的发生了。
　　夜雾弥漫、寸草不生的荒凉空间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几乎没有边际的空间洞，黑暗在瞬间扭曲成一块揉皱的旧布，但那也是极短暂的一刻，而后，夜色平静如初，只是空阔的原野中，鬼魅般出现了无数着黑袍的影子，由于戴着兜帽而看不清面貌，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的气息，却令这块荒芜大地上为数不多的生命纷纷逃遁。这些古怪的生物排成整齐的方阵，却不发出一丝声响，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命令。
　　一条红龙从山谷方向飞来，在接近这片阴影时急速下降，幻化成一个高大的男子。他恭敬的跪在地上，向阴影最前端的一个人低声汇报道：“一切如您所料，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入口，空间上方设有魔印结界，不得不说，叛军的防守非常完美。”
　　“结界的情况如何？”
　　男子惊讶的顿了顿，还是回答道：“基本不可能破解。如此古老的民族所掌握的密术，我们贸然触动，实在是……”
　　“早已腐朽的防御体系，根本不堪一击。”统帅冷漠的说。他是这群人中唯一没有披黑袍的，惨白的月光照出身着挺括军服的秀颀身材和他墨绿色的长发，它们严密的遮住他的左半张脸，余下的半张脸，却是出奇的儒雅俊逸，只是一只茶褐色的眼，硬铮铮透出专属于武者的坚毅与肃杀。他抬头看了看天际，月正中天。
　　“时候刚好。”唇角轻扬，一道悍然的光芒蓦的闪现在他眼中。

　　八音笛的旋律跟随着火光欢快的跳动着，时而缓慢时而湍急。姑娘们头戴金色的瓦尔兰花环，忙碌的在狂欢的人群中穿梭着，红润的脸上洋溢着比头上的花朵还要灿烂的微笑。她们手捧着一个个银质酒坛，向无数伸向自己的酒杯中倾倒着窖藏千年的佳酿。男人们高声谈论着当年的收成以及自己驯服的烈龙，间或爆发出一阵阵粗犷的大笑。火祭典的余兴节目正是高潮，酒香和嘹亮热烈的乐声撩拨着每个人的心绪。豪放的梅布吉利诺亚人全民皆兵，即使是十几岁的孩子，在战场上也是骁勇的战士，但在阿约王的统治下，山谷中已有上千年没有大规模的战事，大多数族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几乎与一般的农人无差别，只有在每年春季的“伊查卡”——驯龙者的节日时，才能看到这个尚武民族过人的勇气与智慧。此刻，在红炎山谷深秋的明媚月光下，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在美酒的芬芳浸润中，长风唤起久远的回忆。而边境上近年来愈演愈烈的动荡，也让这些剽悍的驯龙者们联想起荣耀时代那些属于王者们的战役。
　　“阿占姆王抡起战斧，嘿，那斧子的材质取自北方的深山、来自门塔拉峰顶的黑目岩，王的战斧足有半大龙的翅膀那么大，只一下，那两只魔兽就被拦腰砍成两段啦！”
　　“五百五十年前的帕尔达战役？那还叫打仗？两个家族的武技比赛罢了！你没见过一千五百年前的那林佐主峰争夺战！魔族的绿血上可以漂起独木舟了，整个山谷都是尸体！小家伙，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呐！”
　　一个脸上有一大块结痂硬疤的年轻男子正怨愤的向同伴诉说自己的不幸。
　　“我还以为躲过去了，谁知道那大畜生从我后面扑过来，当脸就给了我这一下，差点掀掉我整个脸皮！”
　　听众中有人不屑的笑起来：“那是因为你太笨了！吉克比你晚出生三百年，不是照样驯服了紫角龙王！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威风的龙哪！”
　　年轻人不服气的一梗脖子，想要争辩几句，最后还是蔫了下来。一把拉过坐在身边的红发少年，佯怒道：“吉克，你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得了龙王又得了个比月亮还美的妞儿！快说！要不你的龙和女人可就归我啦！”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在这样放松的场合，平日待人亲切有礼的皇子，只是长辈们眼里的普通孩子而已。
　　“别胡说！米加！雷莉雅只是暂时住在山谷里的客人，等她找到亲人就会回家了，什么你的我的，我看你的另外一半脸也不想要了！”吉克恶狠狠的笑道，眼睛却心不在焉的瞟向别处，不自觉的寻觅着那个一袭白裙的娇俏身影。
　　啊！莫不是我眼花了？刚刚一直在吃个不停的小丫头，居然在看着月亮——发呆！
　　这么复杂深刻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出现啊！
　　“喂，雷莉雅，怎么不吃了？”他强压欣喜的问。
　　女孩转过头，金眸中竟有一丝悲伤。
　　“我吃累了。”她无精打采的说。
　　吉克又有了吐血的冲动。
　　“而且，”雷莉雅抬头望着空中的满月，迷惑的说：
　　“今晚月亮的颜色不太对劲，有点发红呢，好可怕！”
　　“是吗？”
　　吉克跟着看向天空，柔和的银辉似乎比往常还要纯净。
　　“……你一定是吃的太多了！……啊！又来了！”
　　果然，女孩恼火抄起一截胳膊粗的木柴，抡个大圆朝他砸了过去。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八音笛的旋律忽的平缓下来，款款流淌如同秋日山间的小溪。喧闹的人声渐渐平息，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已有些疲倦了。吉克正惬意的享受这略带伤感的优美旋律，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个陌生的乐音搀杂了进来。
　　是琴的弦音，比神殿黄昏时敲响的琉璃钟还要清朗，比日落时归来的离魂鸟的鸣声还要辽远悠长，与笛声应和着，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琴音只是前奏。片刻后，一个宛若天籁的声音随着动人的弦音，用谁也不曾听过的语言，吟唱起一曲陌生的歌。
　　那是怎样的一首歌啊！美的不像是人世间的声音。仿佛世界诞生的时候照耀大地的第一缕阳光；仿佛生命终结时抚慰亡灵的最后一片月华。春日开满繁花的原野，盛夏午后敲打岩石的雨滴，秋风里落叶金色的舞蹈，冬雪降临时无边的静谧。一切苦痛的回忆、血腥的战争似乎都被这纯净的歌声湮没，它能让风尘满面的游子记起家的模样，能让擦拭剑上血迹的战士想到所爱的姑娘；它也能让生者赞美生命的伟大，让亡灵在月光下睁开迷蒙的眼睛。吉克想起幼时和兰琪依偎在母亲的膝畔，听她讲起梅布诺尔山中精灵的故事。母亲已故去多年，童年的梦早已深埋于干涸的心灵河床中，而此刻，旧日的温暖再现，一切却早已物是人非，疲惫的灵魂遍体鳞伤，还能不能展翅飞翔？
　　吉克觫的惊醒，周围已是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悲欢离合的过往，辉煌抑或没落，又有谁能真正将其遗忘？
　　雷莉雅独自站立在已熄灭的篝火旁，怀抱一张白色的琴，歌声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却有淡淡的银光环绕周身。清秀的脸上，早有两行晶莹的泪水无声的流淌。
　　女孩看着他，忽然无助的说：“吉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哭啊……”
　　吉克走上前，轻柔的拭去她冰冷的泪水。一百年过去，雏鸟换上了天下最华丽的羽衣，只有那双纯净的眸子，依然羔羊般惹人怜爱。他再也难以抑制沸腾的感情，终于在她同样冰冷的唇上烙下一个深深的吻。
　　“你是神的使者吗？女孩。”他问。
　　雷莉雅惊讶的看着他，愣了片刻，破涕为笑。
　　“我不是，神的仆人太寂寞，”她调皮的眨眨眼，“我要做个又自由又快乐的魔鬼……”
　　然而，她的话音被一声凄厉的爆鸣无情的打断了。安宁与混乱在瞬间转换，人们惊恐的目光集中到南方的天际，在那里，一条巨大的黑龙以血红的光芒为背景，不停的盘旋，发出撕裂般的鸣声。下方墨黑的山的轮廓的边缘上，亮起了十二个碧绿的光点，那是守卫高莫克隧道的感应水晶报警的光芒。
　　“是卡古亚！出事了！”
　　她听到少年的自语，看见他疾风般冲向通往南部山地的小径，奔跑中扬起的火红短发最终在林间的黑暗中消失不见。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哭叫着四散奔逃的人群，醇酒被打翻，花环遭践踏，天空和大地发出无力的哀鸣。
　　噩梦来临。

　　在红炎山谷发生的第一次战役，史称“高莫克的浩劫”。尽管后世的神兽史学家竭力渲染战争的正义性与合理性，仍无法掩盖神兽一方不宣而战且完全为侵略性质的污点。因此，这场战争又被默认为外围世界创造了文明的最后一个古老种族灭亡的开始。